“叔父,右侧又来了一支建奴人马,我们该怎么办?”
赵世光指着远处的一支建奴骑兵。
他一身青袍早就被染成了血红色,身下的枣红马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现在骑的是一匹从建奴骑兵那里抢来的战马。
建奴已经彻底把他们包围了,仗着人数优势,不断的分割明军的队列,缩成一个一个的小包围圈,打算分而击之。
赵率教叹了口气,说道:“看来这次我们叔侄俩是要战死沙场了,叔父后悔这次将你带来了。”
赵世光满脸的不在乎,道:“有什么好后悔的,大不了死就是了。”
赵率教看他浑身是血,问道:“世光,受伤了?”
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赵世光憨厚地笑道:“没有,这些都是狗鞑子的血,侄儿可是杀了不少狗鞑子。”
“好样的,世光!”赵率教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深沉地问道:“怕不怕死?”
赵世光闻言,高昂头颅,摆出一副顶天立地大丈夫的气概,豪气万丈。
“死有什么好怕的,就怕不能多杀几个狗鞑子!”
“好!好!好!倒是没有辱没我赵家的将门血脉,有血性!”
赵率教说完环顾四周,看着身边的将士们,几乎各个挂彩,虎目之中隐隐泛起了泪光。
用慷慨激昂的声音说道:“当年建奴破了辽阳,本将侥幸死里逃生!如今得圣上和袁督师的器重,又委以山海关总兵之职,我赵率教无以回报,唯剩这七尺之躯报国而已!!!”
他的头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额前的几缕白发被狂风吹得有些散乱。
“儿郎们,在你们跟着我赵某人的那一天,就应该知道,身为骑兵,只有进攻进攻再进攻,从来没有后退的道理!”
赵率教策马在阵前掠过,将士们一脸的决绝与肃穆,望着那个他们最敬重最爱戴的将军。
声音飘在风沙里,苍凉而又悲壮。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就算是要死也要死的轰轰烈烈!我等关宁军吃穿用度是边军中最好的,饷银也是最丰厚的,身负皇恩浩荡,马革裹尸便是我辈军人的归宿。好男儿就应当捐躯赴国难,视死当如归!!”
“捐躯赴国难,视死当如归!”
三千将士齐声嘶吼,竟将敌人的马蹄声盖了过去。
见将士们的士气被彻底点燃,他暴喝一声:“好!”
举起手中沾满了血迹的马刀,目光冷峻地看着对面朝他的中军冲过来的建奴骑兵。
鲜血顺着刀刃滴在他的手上。
“愿我大明永昌!!儿郎们!!杀胡儿!!!”
“杀胡儿!!!”
“杀胡儿!!!”
三千骑兵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吼声,疯狂的催动着身下的战马,向着数倍于自己的敌人再次发起了冲锋。
这三千将士个个都是辽东军的精锐,是多年来在刀血之下淬炼出的敢战勇武之士,即使面对凶残的建奴鞑子也毫不逊色。
可是,敌人真的太多了,多到漫山遍野,多到让人绝望。
或许此时他们的心中已经没有了绝望,没有了生死,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暴虐的杀戮之意。
三千骑兵很快被建奴数倍的人海吞噬。
望着身边越来越少的将士,赵率教心中有无尽的恨意,这些从天启三年就跟着他的四千精骑,都是他呕心沥血培养出来的。
现在看着这些将士一个个倒下,他的心犹如刀割火烤一般。
脸上多出了两道泪痕,双眼也已经血泪模糊。谁说好男儿不流泪,只是未到伤心时!
赵世光此时陷入了包围圈,被建奴骑兵轮番攻击,身上已经已经受了刀创,还在奋力地搏杀。
“世光,挺住!”
赵率教拍马闯了过去,身边仅剩的十几个亲卫也跟了过去。
赵世光的八瓣帽儿盔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头上缠着的网巾破了一个大口子。
胸口,胳膊,腋下,腹部的铠甲也被击穿,露出了猩红的血迹,伤口翻卷的白肉清晰可见。
满是血迹尘土的黑脸上也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血淋淋的刀疤。
看到自己的叔父前来,横刀打退一个鞑子,竟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露出一口大白牙,说道:
“叔父,侄儿从来没有今天这般痛快过,只可惜今天就要死了,往后没有机会了。”
说到生死,他非常坦然,就好和自己平时吃饭睡觉逛窑子一样稀疏平常。
话说他从小就跟着叔父四处作战,一直想见识见识大同的婆姨,却苦于军务繁忙没有机会尝尝那大同婆姨的滋味,老是听来自大同的同僚吹嘘那滋味有多美,心中早就想试试了。
话说这些年他随着叔父征战沙场,连家里说好的亲事都没有时间回去成亲。
估摸着这回估计是回不去了,也不知道那姑娘长的什么模样,俊不俊,跟那帮老兵油子说起来的大同婆姨比起来如何。
可惜啊,没有机会了,今天这百十来斤就要交带在这里了。
他忽然有些想爹娘了,好久没有来信了,也不知道爹娘如何了,不知道大哥大嫂有没有给爹娘气受。
不过很快,就摇了摇头甩开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因为他又看到一个鞑子提刀冲了过来。
“他娘的,杀不完的狗鞑子。”
马背上的明军越来越少了。
赵率教手上的挥刀速度也慢了几分。
时间一点点过去,他感觉自己的力气越来越弱了,身体越来越虚浮,眼神也逐渐飘忽。
隐约间他看见侄儿赵世光好像从马上坠落倒在了血泊里。
“世光!”
还来不及悲伤,又有鞑子的刀枪刺了过来。
手臂逐渐麻木,好像不再是他的,脑子里只剩下机械的挥刀,格挡,砍杀,突刺。
身边的最后一个亲兵护卫为他挡了一刀后,离他而去,周围只剩下了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鞑子也停止了进攻,将他团团围住。
乌月锥浑身上下多出了几处伤口,在汩汩地往外冒着紫黑色的鲜血。
马蹄不停地在原地打着转,铜铃般大小的马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周围的建奴鞑子。
忽而它发出一声长嘶,扬起一双前蹄在空气中上下飞舞了一番。
阿济格骑着马正立在包围圈之外,看到乌月骓,瞬间双眼一亮,欣喜异常,赞叹道:“好马,好马!真是一匹良驹!”招呼左右的侍卫,“传令下去,活捉那赵率教,他的那匹马,本贝勒也要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