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今儿高兴!使劲儿喝!”
胡仔兴奋地拍着桌子,抄起满满一大杯粗啤,一口气喝了个精光,打出个长长的酒嗝。随后抓起一大块烤至酥脆、洒满香料的肉排,狼吞虎咽地撕咬起来,吞咽之间还发出几声满足的呻吟。一旁的楚嗣也完全不言语,只顾闷头猛吃。
作为学院城里最大同时也是最好的酒馆,弗莱赫酒馆的生意可以说是一年到头天天火爆异常。无论是驻守军团的士兵、重型工厂的工人,还是学院里的老师学生,闲暇时间来这儿坐坐,往吧台上丢几个铁币,来杯上好的清啤,听听旧时代的小曲,微醺之间不知不觉一天就过去了,可以说是绝佳的消遣去处。然而,每天六点之后,才是重头戏的开始。
要说城里的烤肉水平,那弗莱赫酒馆绝对是当之无愧的头牌,也不知道老板从哪儿请来的几位烤肉师傅,据说专门研习过旧时代的烹饪方式,无论是撒料、蘸料,还是烤制工具、手法,与其他店家的烤肉完全是一个时代的差距,哪怕是城里最好的饭馆也难以望其项背。他家烤出来的鼠肉,金黄酥脆,香气四溢,一口下去浓郁的油汁在口中四溢开来,充裕的满足感能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但说到最绝的,却是这家秘制的变异兽肉。且不提兽肉的获取途径,光加工烹饪的能力,全城就独此一家。相比于人工饲养的大肉鼠,兽肉相当坚韧,有些实力强劲的变异兽的肉用刀都切不开,但偏偏弗莱赫家的烤肉师傅就是能处理。烹饪后的兽肉别说刀子,就算是没牙的老人也能咬的动,简直堪称一绝,用老食客的话来说,只有吃过他家的秘制兽肉,这辈子才能真正算吃过肉。
不过变异兽毕竟难以猎杀,而且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根本就没什么肉或者压根就不能吃,所以可食用的变异兽肉自然显得无比珍贵。因此弗莱赫酒馆与不少野兽猎人小队的关系都很密切,楚嗣他们过去猎杀的变异兽,基本也都卖给了弗莱赫酒馆,一来二去倒也混了个脸熟,偶尔喝杯酒、抹个账也完全不在话下。
“瞧你们这点出息。才几个子就把你们高兴成这样了。”
凯瑟靠坐在椅子上,抿了口烈酒,不屑地撇了撇嘴。他一边摇晃着酒杯里的冰球,一边猛吸一口卷烟,仰头冲天花板吐出个烟圈。
“哦?你小子挺淡定啊。”一只沾满油腻的小手从旁伸出,捏住凯瑟的耳朵使劲拧着,痛的他差点把烟都扔了出去,连连求饶,“一千个帝国币多不多?说!”
“多多多!姑奶奶您说啥都对……其中四百个都是您的……快放了我吧……”
凯瑟疼的龇牙咧嘴,全然没了刚才一副悠然自得的态势。小手的主人冷哼了一声,才缓缓松开,收回去前还不忘在凯瑟崭新的衬衫上使劲擦了擦,留下几道醒目的油渍。
这是个扎着马尾的少女,面色清秀,五官清晰,黑色的大眼睛显得十分机灵,身材高挑纤细,只是身上的衣服属实有些脏乱,前襟上满是机油留下的污渍,松垮的工装裤更是脏乱不堪,只见她以非常不雅的姿势很随意地跨坐在椅子上,大口撕咬着一大块烤肉,不时从桌上抓起杯粗啤,吨吨吨猛灌,举止之间,反倒颇有几分猛汉的味道。
“四百个帝国币啊……”
楚嗣不知想起了什么,有些出神地喃喃道。
“怎么?不服?”少女一瞪眼,“不爽以后自己去改装调试外骨骼装甲啊,用完了就拔吊走人,想白嫖?”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楚嗣突然清醒了过来,有些窘迫地解释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
少女不依不饶地追问,完全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嗣儿他有时候就是脑子抽,学姐别跟他计较,怎么着他也不敢跟您作对啊,对吧……”
凯瑟连忙出来打圆场,说话间忍不住瞥了一眼少女的上半身,艹,完全跟重工工厂里刚压制出来的钢板一样啊!他如此想到。
“喂……你……”
学姐敏锐地注意到了凯瑟的视线,俏脸一寒。
“我没想任何跟钢板有关的东西!”凯瑟连忙高举双手,“学姐我……”
“找死!”
………………………………
楚嗣看着打打闹闹的二人,还有低头猛吃的胡仔,心中思绪万千。
白天凯瑟的问题一直萦绕在他心中。
他想起小时候有次为了块小半个巴掌大的黑面包,两个孩子像疯了一样打得头破血流。那种黑面包现在想来可以说是难吃至极,带着股浓浓的地下作物特有的土腥味,又硬又糙,吃一小口得喝好几口水才能咽下去,划得嗓子生疼。然而即便是一个铁币就能买一大块的这么难吃的东西,也根本做不到让每个孩子吃饱。
最后还是老张头用缺了好几根指头的手费劲地从自己的那块黑面包上掰下一块,才平息了这件事。
“我老了,吃不了那么多,拿去吧。”
世界真是不公平啊。
楚嗣盯着眼前的一大盘烤肉,他不止一次这样想过。
随着年龄增长,见识到更大的世界,对天平两边的差距认识也在不断刷新,在南部六大行省有时为了一点食物可以不惜取人性命,北部六大行省却可以轻松度日,天天吃肉到饱。难怪老张头那儿出来的孩子几乎没一个回去的,不同世界所带来的冲击力确实足以动摇人心,说不定他们也曾坐在这里,有过同样的感慨……最终选择了完全斩断过去,开始全新的生活。
曾几何时,楚嗣也幻想过这种能天天大口吃肉到饱的日子,如今机会就摆在面前,只要他愿意,他就可以过上这样的生活。这样的生活实在太美好了,但是……
“想啥呢,不赶紧吃。”
胡仔看楚嗣半天不动,怼了他一下,一旁打闹的二人也注意到了楚嗣的异样。
“我……我……吃饱了……”
楚嗣连忙收起思绪,有些慌乱地搪塞着。
“别天天乱想,人活着,该吃吃该喝喝,小小年纪动脑太多,大了指定秃顶。”
胡仔大笑三声,用力地拍了拍楚嗣的肩膀。
楚嗣心中有些无语,十六也算小小年纪么,再说你只比我大两岁而已啊。
“我说,胡仔你毕业什么打算。”
凯瑟一边擦着衣服上的油污一边问道。
“回第十行省呗,去宝石城驻守军团混几年,打理打理关系,混个小官当当。”胡仔摇头晃脑地说道,“我们那儿就是靠人脉,不认识人啥也干不了。”
“宝石城?”
学姐的眼中一亮,同时又有些疑惑。
“啧啧,学姐你不会连第十行省出产宝石都不知道吧,这可是一年级的历史内容……啊!”
凯瑟龇牙咧嘴地抱着脑袋,学姐看起来瘦瘦弱弱的,没想到暴栗却这么痛,不愧是天天摆弄机械的人,手劲就是大。
“闭嘴!历史课又不算学分,谁他妈去上……所以你们那儿真的出产宝石?”
学姐像是不解气般,狠狠地又锤了凯瑟一拳,随后转脸问道。
“那可不,我们这儿的宝石绝对是质量最高的,全国几乎所有的宝石都是从我们这儿流出去的。”一说到这个话题,胡仔立刻摆出一副自信斐然的模样,“实不相瞒,我家就是做这个生意的……准确来说我们那儿的人都做这个……”
“我买首饰能打折不!”
学姐顿时双眼放光,双手扒着桌子,满脸期待地望着胡仔。
“这个……”胡仔尴尬地挠了挠头,“好的珠宝师都在北方四大行省……我们那儿只是出产原石……不过质量绝对一流……”
学姐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萎了下去,满脸沮丧,即使是工业少女也逃脱不了珠宝的诱惑。
“不过你家做这个,估计挣不少吧。”
凯瑟抿了口烈酒。
“挣鸡毛挣。”胡仔狠狠地翻了个白眼,“别看那些首饰一个个贵的很,原石价格压的贼几把低,就算你真运气好采到大宝石,嘿嘿……你是不知道我们那鸟地方,马上三天两头的就有人变着法儿来收费,今天收这个税,明天收那个税,大头都他娘的进当官的腰包里了。”
“艹,真黑。”
“南部六大行省就这样,穷啊。”胡仔有些感慨地灌下一大口酒,“不像这儿,在城外都没人截你。像咱们这么大摇大摆地进城市废墟,就留个女的在上面,要放我们那儿……”
胡仔瞥了学姐一眼,突然闭口不言。
“说啊,放你们那儿会怎么样?”
学姐听到一半被噎了一下,很是不满。
“你们北部行省人,说了也不会懂。”胡仔耸了耸肩,“反正我们那儿就算是在城里,照样有杀人越货下黑手的,区别只是不会大白天的那么干,因为事后不好打点。”
“算了算了,别问了。”凯瑟很默契地冲胡仔眯了眯眼,“南部六大行省和这边区别很大的。”
学姐反复在二人脸上扫来扫去,想要从他们的表情中找到些蛛丝马迹。然而观察了半天,依然一无所获,只得无奈地耸了耸肩,抓起一块烤肉继续大口撕咬起来。
……………………
深夜。
整个弗莱赫酒馆寂静了不少,大多数人都已回去休息,服务生们正在清理满地的垃圾,只剩下两三桌客人还在把酒言欢,其中也包括楚嗣他们这桌。学姐早就回去了,用她的话来说,明天上面派来的每年例行检查人员要来,所以接下来得忙着帮驻守军团检查设备,接下来这段时间是没空陪他们玩了。
“四年……真快啊……嗝……”
凯瑟仰面瘫坐在椅子上,垂下的手中提着个空酒瓶。
“你……小子……怎么……嗝……就……嗝……喝不……醉呢……”
胡仔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嘟哝着,手里还抓着半杯粗啤,桌上摆了十几个空啤酒杯。
“我也想知道。”
楚嗣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他手边的啤酒杯不比胡仔少,这种拼酒已经发生过无数次了,但赢家从未变过。
“撤……撤吧……我有……有点……想……”
凯瑟艰难地从牙缝儿中挤出几个字,话音未落,便直接躺在椅子上昏睡了过去,发出巨大的鼾声。
“嗝……这宰种……呸……嗝……”
胡仔满脸不屑地啐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