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城,断壁残垣,折戟沉沙,破旗偃地。
空气中充满了腥甜的味道,苍夷的沙地上洒满了已焦黑的血与令人作呕的腐烂的碎肉。
几十只漆黑的乌鸦在啄食着已长有蠕虫的烂肉。它们腥红的双瞳中平生升起一撮黑气,格外渗人。
城破,家亡,民死,将一上的热血已冷却在这片连接着北上蛮夷的死寂沙漠上。
无人问津,惨烈收场,这里几手成了人间地狱,这城已然成了座死城。
可能在中原皇帝眼中,战败了便是罪孽,便是泱泱大国的罪人,没有诛连九族已是格外开恩。
去给他们收尸?
谁会费那神气?
更何况这是玉祈国历史上最惨烈最糗的耻辱,这绝对不能出现在本国皇帝手上。
以五十多万的魂灵来维护自己的尊严,果然帝王无情,同时也很可笑!
皇帝不闻不问,大臣们明哲保身,这场战役中死去的五十多万英雄尸骨未寒,魂不归乡,怨气冲天!
闪电在浓厚的黑云中翻滚,仿佛酝酿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突然,一只沾满血污的修长的手从碎肉堆中猛然伸出,一道惊雷轰然响起,一道白色闪电猛然劈下,那只手竟然牢牢抓住了雷电的尾巴,甩了出去!云层中的闪电如同野兽般开始对那只手狂轰滥炸!
低沉压抑的笑声慢慢响起,仿佛是来自地狱的魔音。
“啊—”
一道裂云穿石的怒吼声瞬间将漫天的闪电震了个粉碎。银色的电团交错在一起,拧成一张电网,煞是恐怖!
“彧十方,你敢负我,我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伴着这凄厉的洪钟之声的是一股亮的刺眼的白色强光。在沙漠上一朵偌大的蘑菇云升起,黑云弥散,云层中射下一个月以来第一束阳光,暖得让人不由舒服的眯起眼来。
沙漠依旧苍莽,但是所有污秽全化成齑粉,混入黄沙之中、空气中、人肺中……
“呼一”
那手的主人竟是一个娇弱的少年郎,若不是亲眼看见那骇人的力量,恐怕谁也不会相信这少年是刚那个煞星!
布满血污的及腰墨发迎风随意拂起,露出一张巴掌大的脏兮兮的小脸,干瘪削瘦的的身躯如同那春日江畔的细柳,好像一阵风就能将其吹走,单瘦的令人心疼……
可本该无助绝望的少年却格外的冷静,一双漆黑的双目突然溢出了黑气,一双眸子变得幽邃,犹如一对黑曜石,美得炫目。
“没想到当年一无心之举竟成了我最后的底牌。当年尝试灵魂分割之术,玩心大起造了另一个自己并将其投入下界,不料几百年后的今天成为了我重生的王牌!
呵。还真是……造化弄人!
彧十方,连玦,锦仟!你们好好享受最后的时光,很快我便会来索你们的命!”
少年发出阴森骇人的笑声,怨气充斥着天地。
在远在万里的皇宫中,一座笼罩在阴冷的华美宫殿里,有一位冷若寒冰的绝代美人,着着水澜衫裙,守着窗台,凝视北方,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守在一旁的侍女一脸悲戚地看着自家娘娘,眼中是满满的心疼,心疼这位拥有,绝色容颜的佳人,却困死在这阴暗血腥的牢笼中,心疼这位绝代美妇终日拒人于千里之外,从未曾展露笑颜,包括在自己亲生儿子面前。
她是美的,也是冷的,如同冰山顶上的一朵遥不可及的高岭之花,清冽而高贵。
“娘娘,回来人说……”一位中年女子从殿外走进,跪在美妇脚边,满脸悲戚的说“说……小殿下……惨死在……”
“嗯。”美妇一声风清云淡的轻嗯,打断了中年女子的话。宫殿里站着的所有人心情异常的沉重,悲戚的看着那绝代的美妇。
若说皇上是最无情的帝王,那么娘娘恐怕是世界上最绝情的娘亲吧……
这句话谁也没有说出口,她们只是在为那死去的小殿下哭泣。
那么一个可爱的孩子,为何娘娘从来不理会,从来不在意呢?也不知从何时起,可爱懵懂的小殿下长大了,他似乎知道自己的生母厌恶他。
所以他每天站在宫殿门口,一个时辰后才走,每天带着稀奇古怪的珍玩、宝贝来,但只是托宫人带进去,自己却从未踏进过一步,哪怕是宫中无人之时,也不敢进去打扰那片清幽。
那个可爱的殿下不见了,越长大越深沉,越懂事越睿智的小殿下成功获得的陛下的宠爱,但是娘娘对他似乎更加的厌恶了。
那几年来,小殿下送来的珍玩都丢弃在恭桶中。宫殿一下子彻底没有一丝温暖的味道,只剩下清冷、孤寂……
黄沙漫天,眼前尽是萧然之景。
小少年舔了舔干裂嘴唇,喉咙仿佛有把火在烧,干噎一次都觉得十分刺痛。
现在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水,给我水!我死死盯着自己的手腕,仿佛可以看见,血管中汩汩流动的鲜血——甘甜清冽。
一口咬下,如同久旱的禾苗,只想贪婪的吮吸着那干甜的源泉。
浓重的血腥味在唇边蔓延,如珍珠般的血珠滚落在滚滚黄沙中,瞬间被湮灭。
他猛然清醒,身体虚弱的晃了几下站稳。我呆呆的看了一下,手腕上狰狞的伤口,有些泛白,翻卷出来的皮肉还残留着血丝。
他随手撕下一块较为干净的布条,草草的裹住伤口,然后勒紧。得到鲜血的滋润,我勉强多了些气力,舔舔唇角残留的血液,迈开脚步,死盯着黄沙的背后,对自己说:“很快……很快就能走到驿站……很快……很快……很……快……”
“将军,前方有情况!有个人!”
一站岗士兵朝正在城中巡视的周毅——周大将军禀告。周毅一听直接跃上60多米的月台向远处观望,只见滚滚黄沙中有个模糊的人影在浮动,一幅随时要伴风而去的样子。
“将他带进来,本将军要亲自审问他。”
周易大刀眉拧成“一”字,厚厚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小少年看着耸立在眼前的城门,一只手搭在门上,但却再也没有敲得力气,只是死死抠住城门不让自己软倒。
因为只有这样,才会有人出城,把自己押进去。
毕竟一个月前的战争,最后到底如何?无人知晓。而要想得到一丝线索,只能靠从那场战争中存活下来的人口中才能得知。而自己这个所谓的“逃兵”,便是在他们眼中存活下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