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安行也并非特别喜欢看热闹,奈何…奈何那位好说话的丫鬟姐姐硬是将她扯入了屋子。
“…说来也怪,每过三月太太便会遣散一些丫鬟仆从,再重新招人。幸而我是太太跟前的贴身丫鬟,才得以留下。对了,你可知今日来府的仙士是来干嘛的?”
丫鬟说完也不顾安行反应,便自顾自的答道:“他们呀,是少奶奶的父亲,也就是江大人请来的。也不知少奶奶能不能寻回来…嘶!连下了几场雨,这天都有些凉了……”
为什么要三月换新人?安行不以为意,这府里到处是会吃人的怪物,在她们还没熟悉新人之前换掉,就是避免发现其中秘密。
真是个蠢方法。
铃声未歇,飘飘渺渺的令人困倦难耐。
屋外是寂静不闻虫鸣的黑夜,丫鬟行至桌前刚想倒一杯水,忽的听见窗外似乎有什么动静。
那是有人刻意压低声音的交谈声,声音模糊,听不清内容。
许是那群仆人们的窃窃私语…
倏地,那交谈声变的嘈杂起来,悉悉索索,由远及近,如同有人附于耳边低语。
“啪——”丫鬟吓得手一松,茶杯碎了一地。她想起屋内还有一人,扭头看向床边,脸唰的一白。
床边空空荡荡,哪有什么人在。
安行立于屋顶之上,俯视整座宅院。铃声还在继续,紫色雾气弥漫空中,缓缓地向着一个地方源源不断的涌去。
那里似有光。
…苏府祠堂外
一名少年盘坐于地,头顶上方悬着一个紫色玉铃铛。铃铛未动,却闻铃声。
雾气还在涌来,在空地中央聚拢成了一个人形。
这人形身姿婀娜窈窕,是个女人。
安行挑眉观望,暗道:看来她们的少奶奶是回不来了。
北莺山的紫铃能问灵驱邪,捕灵网能捉鬼拿妖…而招魂,便是将已死之人的魂魄招来,并且于之交谈。活人自是招不来魂的。
少年显然是想到了这个问题,他眉梢轻蹙,片刻后,站了起来。
“程离,她可有说些什么?”一名仙门弟子上前询问,他自是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程离面带愁色,摇头道:“死因、肉身何处、当天发生了什么,无论问她什么问题,她都不答。”他将紫铃收回,系于腰间,“似是在隐瞒什么…”
“她都死了,还有什么可隐瞒。”那弟子撇撇嘴,“现在好了,那位江大人怕是会叫我们把凶手找出来。又是一桩麻烦事儿……”
“程舟!”程离无奈,“本就是下山历练,再者若是妖物作祟,自是要倾力相助的……”
程舟不耐的捂住耳朵。
……
安行极喜欢现在的天气,夜黑风高,空气中透着一股凉意。是以,她足足在屋顶上站了一个多时辰。
同时,她也在等,等这些个北莺弟子返山之时顺道跟上去,说不定要找的人就在那北莺山。
“莫非是闷了太久…”她吸了吸鼻子,神色古怪,“怎的现在闻这风都有股香味了?”
香味很淡,却久不散去。
她逆风而行,来到香气最浓郁的地方。那是一处别院,墙边生有杂草,地面铺了一地的落叶,是个荒废的院子。
安行踏步走进,一路皆是枯叶碾碎的声音。
正屋门上了锁,那把锁锈迹斑斑,周围还结了蛛网,安行并不想碰它。她游园似的打量这处别院,直至到了较偏的屋子前停下。
屋门半掩着,里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阵阵香气从屋内蔓延出来,极为浓郁刺鼻。
安行将屋门轻轻推开,刚踏进一只脚便听见“吧嗒”一声,脚底似乎踩到什么,有些黏稠。
“这府里还做香料的吗,怎的这般熏人…”
背后突兀的响起人语声,声音极低,如同喃喃自语,接着转角处亮起了一抹微弱的火光。
安行跳上屋顶蹲下,瞧不见廊下有何人在,只听脚步声越来越靠近这边的屋子。
脚步声并不杂乱,只有一个人。
此人没再说话,只有鞋子踏过石地上的“哒,哒,哒”。
他似乎进了屋子,因为安行同样听到了刚刚她脚下的“吧嗒”声。
“…这地方怎么会有血!”语气带着惊诧与嫌恶,“这是什么东西…”
“怎的这般恶心…你是谁?你在做什么!”声音已然提高。
“站住!”一阵脚步声后那人追了出去。
安行垂眸盯着一块生有杂草的瓦片,心中惊诧,屋子里竟有人?不过有血的话…这里不久后应该会很热闹。
果然,不多时这院子变得极为亮堂。本是寂若死灰的荒院,如今充斥着活人的气息。
安行一身丫鬟打扮,于一众仆人们站在一起,自是没人怀疑。
她遥遥望见,那几名北莺弟子正蹲在那滩血旁查看,时不时低声交谈。
苏家主上前询问道:“仙士,可有发现什么?”
程离起身,面色凝重:“这应该是人血,在血中还带有碎肉,初步来看,是被什么…撕咬下来的。”
众人脸色一变,仔细一听,竟能听到细小的啜泣声。
“是‘残食’。”程舟忽然开口:“刚刚我被异香引来,发现这屋中有一只‘残食’。”
苏家主猛地眸光一紧,身子微颤。
程离心中奇怪,却还是解释道:“‘残食’是一种邪物,无形无态,喜食生肉。因它没有躯体,所以会寻找活物附之。”接着,回头询问程舟,“可有看清样貌?”
“没有。”程舟蹙眉,似乎有些懊恼:“只知是个人,一个男人。”
程离颔首,对着苏家主作了一揖:“苏家主。”
苏家主此时面色如常:“仙士。”
“因这邪物凶猛,需尽快除去。恐有变数,还请苏家主召集众人前往祠堂,我等将做法逼它化形。”程离微微一笑。
苏家主心中大惊,脸上却不显,只道:“好,好…”
……
安行随着一众仆人在廊下行走,她走在最末端,火光划过一棵棵矮树绿竹,影子打在地上就犹如巨兽的利爪,此时前方仆从们的步伐似乎快了。
途径一间房门虚掩着的屋子安行便闪身躲了进去。
屋内纸、墨、笔、砚齐全,看起来是间书房。
壁上有一幅画,画上是一位面容秀美的女子,头簪玉钗,耳坠珍珠,右手一只翡翠戒指在黑夜中竟是熠熠生辉,画的实是妙哉。
“江吕…”安行缓缓念出画上的字,若有所思:姓江,莫非这便是那位苏少奶奶。
安行认为去见小辈,自是要穿的体面一些,她将那身丫鬟服饰脱下,露出里边一袭黑色纱衣。黑衣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安行那张过分苍白的脸颊格外惹眼。
安行理了理头发,刚跨出屋子便皱了皱眉,她抬头望天,依旧是那片如同泼了墨一般的暮夜,却在几时之间倏地掠过几缕银光。
掷了一颗石子上去,霎时,一张银白大网在空中扩散开来,璀璨而耀眼。
“捕灵网啊…”安行挑眉喃喃,只觉这些少年行动到是极快的。
苏府的人并不多,十多名仆人丫鬟聚在祠堂外,惊恐、慌张、不安的情绪弥漫在人群中。
在人群中央,有一个巨大的法阵,符纸在空中飞舞,程离站在墙角之上,手持长笛。
笛声悠扬,落在阵中人的耳里却异常刺耳。
蓦地,一人背上伸出一只黑色的怪手,怪手在空中乱晃,似是要往外爬。
接着,一人又一人,当那怪手挣脱躯体时,一旁早有准备的弟子便挥起刻有咒文的长剑将之斩杀。
顷刻间,一地皆是干瘪的骨头架子。
笛声渐停,程离收起长笛一跃而下。
没晕倒的人将干尸拖走,苏家主朝程离拱手,道:“多谢仙士相助,若不是今日,我还不知府中竟有这般多妖物。”
程离淡笑不语,眼眸扫过一旁的程舟,程舟会意,状似不经意的问道:“苏家主,府中发生这么大的事,却也不见苏太太及苏公子前来,可是被什么事耽搁了?”
苏家主擦擦手心里的汗渍,强颜欢笑:“适才,夫人忽感身体不适,便让青平去请大夫…”
话音之间,程离站在苏家主身后,从怀中取出一张符篆,猛地往他身上一贴。
苏家主反应也是极快,一个侧身便躲了过去。
他见事情败露,目露凶光,脸色狰狞,手背猛地拱起,尖锐的指甲从指尖疯狂长出,嘴角也咧到最大,脸泛青光,獠牙惨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