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四岁那年,那两个绑匪彼此之间交流对话,正是用了一种有别于青鳞语的语言。
思及此,我问灰袍人:“那是月冥国用的语言文字吗?”
他沉默地点点头,补充道:“除了青麟国人外的生灵也在用。”
我瞬间一阵胆寒。生灵即一切有生命有灵魂的存在,其中也包括魔兽和所有的人类。这意味着,魔语不仅是月冥国的交流语言,还是日明国,甚至是魔兽之间沟通用的语言。
全世界都在用另一种语言,而青麟国只用自己的语言生活,这就好像是青麟国被这个世界孤立了起来。而且使用范围如此之广的语言,我竟从未知晓过它的存在,因为书上没有对它的记载。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果要确保在与魔兽的战斗中获胜,知晓它们的语言和想法是有必要的。
开门见山地说,我想学会魔语。
但是对一个才见面的陌生人提出学习请教的要求似乎不太符合情理,我应该先和他搞好关系。要结识一个人,交换姓名是第一步。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蚁心,蚂蚁的蚁,心脏的心。”
灰袍人沉默着,连抬眼看我一下都没。
按套路走啊,混蛋!我扯出一个笑容,说:“出于礼貌,你是不是该说一下自己的名字。”
“没有名字。不买东西,就滚。”
诡异的金属音响起,震得我耳廓疼,我皱着眉揉了揉耳朵。看着他摊位上的东西,我意识到搞好关系的机会来了!为了方便沟通,我再顺便给他起个名字好了。
“那我以后叫你‘灰衣’好了——这是什么?”我指着灰布上的一个东西问,它看起来像一只手臂。
“机械手臂,80万魔石。替断手的人提供一只新手,可以如同真的手一般灵活使用,弊端是比较重,佩戴者需要经过一段适应期,长期使用……这只是下臂,长期使用,上臂会比较粗壮,如果使用者另一只手臂正常,他两边的手就会看起来不一样粗。如果你要购买,或是替别人购买,我需要替使用者量一下手臂的数据。此外,我还接受机械腿,机械器官的订单。”
“哇——我不买。”我指着另一个东西问,“那这个呢?”
“也许你以后会需要的。那是翻译耳机,20万魔石。有些商人会不远万里前往日、月两国进行交易……”
“那不是走私吗!”
“赚钱的活为什么不干。”灰衣接着说:“带上这个耳机,你就能无障碍地与只会说魔语的家伙交谈。耳机的操作过程是,将输入端的语言翻译成另一种后,对外输出,将外部传来的语言翻译成另一种,传入你的耳朵。简单说来就是可以让两种语言无缝切换。”他从摊位上拿起一件像镜子一样的东西,进行推销,“如果你觉得耳机太贵,还可以试试这一款翻译显示屏,虽然它的外形比较笨重,但是它的价格才10万魔石,是耳机的一半价钱而已。它可以自动进行语音识别,将说的话翻译成魔语和青鳞语两种文字,再显现出来。”
“抱歉,没钱。”
有这两样东西中的其中一种,我就可以不用学习魔语了,但是我打了一天的土伏地蚁,赚的魔石预计还不到两千,就算是要买最便宜的翻译显示屏,也要连续不停地战斗两个月,才能赚到足够的钱。而且这些东西都是外物,只有记入脑中的知识,才是真正地属于我自己。
我又问了灰衣其他东西的功用,作为一位商人,他一一详细解答。
“你这些东西的运作原理是什么?这么神奇!”
“机械搭配魔法阵可以做到很多事情。”灰衣放下书,站起身,从腰包中掏出魔法枪,将枪口对准我,“所以,你不买东西赖在这里,是想做什么,抢劫?”
“不不不!我连那只火水鳞蛇都打不过,怎么可能打得过你。我是……想和你学魔语。”我摸不准灰衣的想法,只得举起双手后退,为了保险起见,我的手缓慢地靠近腰间的剑鞘。
灰衣从另一侧的腰包掏出第二支枪,两支枪对准我的双手。我见此情景哭笑不得,怎么,现在的人都习惯用双手武器吗?
灰衣看向摊位边上的书,思索片刻,竟颔首答应了。他将枪支插进腰包,抬起右手,藏蓝色的通讯手镯显露无疑。
“交换手镯信息吧。”
我也抬起右手,将手上的天蓝色手镯与灰衣的手镯碰触,二者相撞,“滴”的一声响起,手镯信息交换完毕。
灰衣手镯的颜色,比青麟国统一发放的手镯要深得多,两个手镯在外形上也有些微的差别。手镯、武器、商品……灰衣东西的来源正如他这个人一样,神秘莫测。
“那,我们现在就开始教学吗?”我兴奋地问。
灰衣摇头,“天要黑了,你该马上离开落叶林。夜晚的森林,是天然的迷宫。”灰衣摊位的所在之处,正好有一束从巨叶缝隙中照进落叶林的光,此时的光已经变得很暗了。
确实,现在的落叶林比起我刚进来的时候要暗了不少。
“那我马上就走!我下次再来找你。”
“流浪商人居无定所,要学习交流,用手镯就行。”
“好的。”
事不宜迟,我马上沿来时的路走回去。
当我的身影已经远到脱离了灰衣的视线时,他抬起手臂,不慌不忙地用手镯传出了一条信息:
发现“越祸”。
接受到信息的那端很快发来了讯息:
成长潜力大,任其自由发展,定时监测,有任何变动及时上报。
落叶林一年四季都在掉叶子,无论有多少条被人走出来的路,都会在落叶的遮蔽下消失无踪。好在我还记得来时的路线,顺利地回到了毗林城。
从任务大厅换取了报酬,顺便把那只火水鳞蛇的尸体给卖掉,我拿到了不少魔石,沿着记忆的路线朝苏夫人所在的服装店走去。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街边灯火璀璨,比夜空中的繁星还要亮几分。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手里攥着一个储物袋,冲我迎面跑来。我迅速往旁边一闪,这才避免被他撞倒。接着,一个蓝发的高挑女人追着他跑来,一不小心擦到了我的肩膀。她背着一支巨大的水晶笔,笔尖朝下,恰好把我身上的斗篷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我的小腿暴露的空气中,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抱歉。”她挥手朝我示意。不要说停下脚步了,她连回头看看我这个无辜的受害者都没有。
出于愤怒,我朝他们的方向走去。我到了那里时,蓝发女人已经抓住了那个少年。
“为什么偷别人的东西,你不知道被护卫队知道,你是要被记入祭品名单的吗?现在就缺你这种人。”
“少管我!”少年甩开女人的手,大吼道,“我乐意!”
“为一点蝇头小利葬送自己的性命可不值得!我们一起去把储物袋还给老奶奶,把这件事私了了再说。”
“老奶奶……就是有你这样的人这么称呼我奶奶,她才会被加入祭品名单!”
祭天大典的祭品由犯法、行将就木、无用的人中选出。
修为越高的人寿命越长,身体也会保持在越完美的状态。那么,怎么分辨一个人是不是就要死了呢?其实很简单,当一个人开始老化,头上出现白发,背部开始佝偻,脸上皱纹频增时,就意味着他只有10年的寿命了。出现这些症状的人,马上就会被加入祭品名单。
而无用之人,就是在成年(18岁)时,修为还未达到两星的人。
老奶奶……从这个称呼上看,这个人已经老化得很严重了。
“所有,你是想替你奶奶死?”蓝发女人问,脸上的表情凝重肃穆。
“没错。”
“笨蛋!就算你不这么做,你奶奶日子到了也没办法留下来。你这样做,只会让你的家人伤心而已。想献祭?到了年纪,谁都会有这么一天,何必要现在就开始。”
“你什么都不懂就不要来多管闲事……奶奶!”
一位头发灰白的老妇人拄着一根魔法杖朝他们两人走去,她的脚步沉重缓慢,时不时就要停下来喘口气。
“乖孙,奶奶我是乐意去献祭的。你看我好好地活到了这个年纪,死了也能为天神做贡献,多值得。来,把东西还给我吧。”
“对不起,奶奶。”少年哭出声,在老妇人的几句劝慰下,挽着她离开了。
一场闹剧,双方却都是出于善意。我叹口气,朝苏夫人的服装店走去。
服装店的灯都暗着,在路边灯光的照耀下,依稀看清店内的情况。在门口踌躇片刻,我终于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苏夫人依旧坐在柜台前,沉默地低着头。我这个客人进入了店铺,她丝毫没有起身招呼的意思。我在她的店铺里逛了逛,发现衣服都是我能买得起的。我精挑细选了一套自己中意的,回到柜台,把一袋魔石放了上去。出于私心,里面的魔石比衣服标注的价格还要多得多。我想以苏夫人目前的精神状态,应该会直接把魔石收走,不会去清点魔石的数量。
魔石放在柜台上的声音惊醒了她,借着路边的灯光,她看见了在灰色兜帽下我的暗紫色头发。阴郁的气息瞬间消失,她愤怒地站起身。
“你滚!”
我把帽檐拉低,把那袋魔石往她面前再挪一挪,低着头说:“我是来买衣服的。”说完,就抱着衣服往门外跑。
“我不用你的怜悯!”苏夫人气极,提起魔石袋就朝我扔来。
魔石正中后脑勺,我被砸得眼冒金星。
“婶婶,我是明钥,我来看你了!”一个束着红色高马尾的少女迎面快步走来,目标正是苏夫人的服装店。她走到我面前时瞄了我一眼,显然看到了我的暗紫色头发。
交易失败。把魔石袋收进储物袋,我把衣服一股脑地扔到她的怀里,捂着头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