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剑刃贯穿我的腹部,母亲握着剑柄将我推到墙上,直到剑无法再突进一分。
“我早就知道的,我早就知道你会害死他,可是我太仁慈了,竟然让你活到今天!”母亲声嘶力竭地说着,眼中闪着仇恨的光。她当年做的噩梦至今还历历在目。不论父亲是怎么死的,她都会把原因归结到我的身上。
母亲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微笑,她猛地拔出贯穿我身体的剑。武器还留在我体内时,它是最好的止血器。现在塞子拔出来了,血液喷洒一地,血水源源不断地倾泻而出。
“哈哈哈哈!”母亲大笑着,施了一个火系魔法,点燃了满屋子的油。她早就想好了,要是没有把我杀死,就用火彻底结束我的生命,她自己也可以去找父亲,在大地的怀抱中永远和他在一起。
母亲拔剑时,受到力的作用,身体不自觉地向后退。脚踩在倒满油的地板上,她因为打滑,身体向后摔。她认为我必死无疑,为自己消灭了一生之敌而感到由衷的喜悦。她放心了,握着剑柄的手松开,剑飞向她的正上方,垂直落下。看着朝自己越来越近的剑尖,母亲笑了,她在金属的反光中,看见了父亲的身影……
我因为失血过多,意识开始涣散。精神无法集中,魔法和储物袋都用不了,我的手按上腰上的伤口,凄凉一笑。我现在就要结束这一生吗?
我的耳边传来嗡嗡的响声,这是由于失血过多造成的耳鸣,在这片嗡鸣声中,我听到了“咚”的一声,好像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这异常的声响让我得到了短暂的清醒,我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看见母亲倒在距离我三米左右的地方,我的剑从空中落下,直直刺进她的心脏。
开玩笑的吧?
我彻底失去了意识,昏倒在熊熊的火光中。
内城北边冉冉升起的浓烟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张铁匠因为住得近,第一个发现异样,冲进蚁家,灭火救人。
当我在一张洁白无瑕的床上醒来时,自己腰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齐整。我所在的房间不大,只有一张单人床和一个小小的床头柜。四周是一片令人窒息的白色,雪白的窗帘将窗户遮得严严实实,看不出现在的时辰。我躺在床上,盯着什么都没有的天花板,内心一片空虚。
“叩叩。”门响了两声被打开,一个穿着护卫队制服的人走进来,他的手上拿着一叠资料。“蚁心,根据现场留下的痕迹,我们认定是你杀害了自己的母亲莫小云,并放火试图畏罪自杀。你对护卫队的判定有意见吗?”
母亲真的死了……
意见?我轻轻摇了摇头。过程是怎样的都好,结论都是一样的:母亲死了,我活着。要是母亲知道我还活着,不知道她会怎么想。剑没有把我捅死,火也没有把我烧死,她自己却已经丢了性命。真是命运弄人。
“我有异议!”许子琴敲响房门,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一个红发少女,是我在苏夫人店门口见到的那位。许子琴抱着双手朝护卫队员说:“具体情况我已经找其他护卫队员了解过了,你们现在下的结论实在是太草率了。”
“你来干什么?”我制止许子琴继续说下去,她也好意思在我的面前出现?还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好像她完全看透了这件事的真相一样。呵!也不想想她自己是谁,竟敢和护卫队唱反调。
“学院的假期只有一年,毗林城的传送阵又要停一整年,我们不回内城还能做什么!蚁心,你现在可是躺在学院的疗养室,我们好心来看看你,你还嫌?信不信我揍你啊!”红发少女举起拳头朝我挥了几下,“哦,对了,你可能还不知道我是谁,我叫苏明钥,就是之前把你套在麻袋里暴揍一顿的人!”
原来是她!
要不是我现在心情不好,真想掀开被子和她干一架,但现在还是算了吧……我整个人缩进被子,一语不发。
护卫队员不关心我和苏明钥的私事,他朝许子琴问:“这位小姐,你认为护卫队的结论有问题,不知可否提出异议的原因呢?”
许子琴抱着双手,侃侃而谈。“首先,作为凶器的那把剑上,只有死者莫小云的指纹,而没有你们认定的凶手——蚁心的指纹。”
“这个我们可以做出解释,请你看一下床上这位凶手的手。”
他们在玩什么推理游戏吗?我撇撇嘴,将自己的两支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双手上白色的手套已经被火焰熏得偏黄。
“你什么时候带的手套?”许子琴皱着眉问,她记得之前见我的时候还没有的。
“很明显,凶器上只有死者的指纹并不奇怪。因为凶手戴着手套,是不可能在上面留下指纹的;死者生前和凶手发生了争执,这可以从掉落在现场的另一把没有血迹的剑看出来;双方都拿过武器,并互相攻击,这可以从双方都受过剑伤这一点看出来;凶手在受伤后夺得武器主动权,将剑插进死者的心脏。现在,你还有什么问题吗?小姐。”护卫队员笑着说。
“有。”许子琴摸着下巴说,她发现的疑点可不止指纹一处,“由学院专业的治疗师的诊断结果,我们可以知道蚁心曾被剑贯穿。拔剑造成血液的大量流失会让人暂时失去行动能力,神志不清。而莫小云死在距离她三米的位置,请问,身负重伤的蚁心要怎么做才能在杀害莫小云之后,移动到距离距离莫小云三米远的地方,而地上不留任何可疑的血迹呢?现场蚁心的血迹可是只出现在墙壁周围的一片区域,而那里就是蚁心被发现的地方。”
“不是蚁心移动到三米远的地方,而是莫小云被刺后,因为四肢乏力腿部发软,下意识往后退,倒在了地上。”
“这就奇怪了!莫小云可是被准确无误地刺穿心脏,心脏爆裂,瞬间死亡。你说的倒退几步,恐怕是做不到的。”许子琴伸出食指,在护卫队员面前摇动,说出了自己的结论,“我是这样想的:莫小云刺蚁心,拔剑的时候踩到地上的油摔倒,手中的剑飞出去,恰好刺穿了她自己的心脏。这样想的话,现在躺在床上的蚁心,非但不是凶手,而且是完全的受害者。”
护卫队员的脸上沁出汗珠,他抬起手臂用袖子擦了擦汗,“作为凶器的剑可是蚁心的所有物,这怎么说?”
苏明钥站在许子琴面前,朝护卫队员说:“母亲向自己的女儿借武器,女儿会拒绝吗?那可不是什么贵重的物品哦!”
无奈地叹一口气,护卫队员说:“我会将你们反映的情况报告上级,审判结果是否有改变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他说完,抱着资料离开了。
苏明钥朝着护卫队员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啐了一声,“这些政府的工作人员真的好好做事了吗?他们以前就对民众的诉求不闻不问,现在接连出了案子,又不好好调查原因,尽得出一些不实的结论。上梁不正下梁歪,现任祭司千棠也有问题,她成为祭司后就下达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命令,根本就不在乎有谁会因他们的命令感到痛苦!”
“不要说这种话,明钥。”许子琴扯了一下苏明钥的胳膊,告诫她。
苏明钥甩开许子琴的手,气不打一处来。“本来就是,许子毅失踪的时候,你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护卫队始终无动于衷;你们家是做对外贸易的,结果千棠一上位就关闭关口,禁止人员出入青麟国,你舅舅碰巧被挡在了边境外,活生生被魔兽撕碎;你们家原本主要在边境峦城进行商业活动,千棠却把本来位于边境峦城的传送阵挪到毗林城。你们流失了大量固定客户,跟着挪到毗林城后,现在传送阵又要被停一年。依我看,他们就是故意和你们家作对!”
“国家是不会背叛人民的!”
许子琴昂起头,信誓旦旦地说。如果她的手没有在颤抖的话,我也许会相信她说的话。不过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就算许子琴证明了我的清白又如何,母亲是为了给父亲报仇才想杀我的,归根结底错的是我。
我不该好奇去探究河网森林那片湖泊的秘密,我不该嘴碎和黑白说起自己的发现,我不该在离家出走后还对家人念念不忘,看见父亲就跟了上去……事情到头来,都和我脱不了干系。许子琴的正义对我而言是没有必要的。
“你们可以离开了吗?”我对她们说,现在的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待着。在短短的数日之内,我的父母接连死亡,死因都是因为我。而我现在却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是我麻木了吗?见过太多人死亡,内心已经变得冰冷?
“我们好心来看你,你竟然还赶人?”苏明钥叉腰上前,把我两条腿往一旁推,挪出了一个位置自己在床边坐下,她拍拍床,朝许子琴挥手,“子琴,你也来坐啊!”
“你什么意思?”我说。要不是我现在腰上还有伤,肯定伸腿踹她一脚。可恶!我这不争气的身体。
“哼!我们是受了二长老和五长老的指示来和你说一件事的!”
“你是说,我的爷爷奶奶?”
“什么爷爷奶奶!你在蚁家直系的身份是不被承认的,你只能和我们一样称呼他们二长老和五长老。”苏明钥嗤笑一声,在嘲笑我的天真。“你母亲的尸体他们已经代为处理了,你父亲的房子他们也收回去了。结论就是,现在你无亲无故,已经无家可归了!”
我还来不及消化这条消息,许子琴就开口说:“但是你不用担心,我已经给你安排了去处。”
许子琴坐在苏明钥的旁边,想拉住我的手。我刻意躲开,没让她碰到自己。她对我说:“我已经联系了学院的老师,让她给你安排了一间宿舍。学院的宿舍都是双人间,介于你的名声,你没有舍友,可以一个人住在那里。我想,这对你而言也比较方便。”
“谢谢。”
我转过头,不去看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