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竹之声渐起，李凌安跪坐在矮几之后，看着眼前的宴席暗暗咋舌。
唐人的高端宴席有种特殊的菜肴，名曰“看菜”，即工艺菜，主要用来装饰和观赏。
如今最为流行的高档宴席看菜就是“素蒸音声部”，乃是从中宗朝流传而来的经典菜品。
此菜品乃是采用素菜和蒸面做成一群蓬莱仙子般的歌舞女伎，栩栩如生姿态各异，而这道菜足足有70件。
这道菜摆放好之后，犹如欣赏一出完整的歌舞表演。面对如此多得面食手办李凌在心里忍不住为这道菜的华丽和壮观所惊叹。
李广利则是一位尽职的好管家，他专门安排了一位粉衣女婢来到李凌身边，为他介绍今日的宴席上的美食。
女婢身材纤细，盈盈走来胸前一片白腻泛起柔光，发髻高/耸仍有缕缕青丝垂下，面上妆容乃是典型的唐人女子妆容。
说实话李凌不太适应唐人这种白面小口带花钿的浓妆，看着就像面对日本艺妓一般，但是年轻女婢的清灵口音还是让李凌有些心动。
“奴婢锦娘，今日被指派服侍仙师进食。相爷得知仙师精擅美食，是以今日的宴席也是极尽相府庖厨之能才炮制出这桌宴席。希望能够让仙师满意而归，且待奴家一一道来。
这道菜叫做‘姜醋鸡’，乃是把鸡蒸熟后调以姜醋调制后烤制而成，风味独特。这道菜可是前朝韦巨源相公烧尾宴的名菜。
‘雪婴儿’则是把田鸡剥皮去内脏后，粘裹精豆粉煎贴而成，银色白如雪形似婴儿，酥脆味美，这道也是出自烧尾宴。
‘仙人脔’乃是用牛乳炖煮仔鸡，肉质酥烂而乳味更醇。
‘汤浴绣丸’则是采用肉末加上煮熟之鸡子做成肉丸，然后在清亮的羹汤中煮熟，味美而禁嚼
……”
锦娘一口气介绍了十八道美食，大都是素食或者鸡鸭之类的菜品。
接着锦娘又给李凌介绍了一大堆的糕点，比如金银夹花平截（蟹黄点心）、水晶龙凤糕（枣糕）、天花铧锣（手抓饭）、赐绯含香粽子”（蜜淋）、巨胜奴（蜜制馓子），婆罗门轻高面（蒸面），贵妃红（红酥皮），汉宫棋（煮印花圆面片），甜雪（蜜饯面），单笼金乳酥（蒸制酥点），曼陀样夹饼（炉烤饼）……
最后锦娘着重指着一个青瓷碗道：“这最后一道美食乃是我们相爷府上专门用来宴请贵客的名肴，李相为之命名甘露羹。”
听到这里李凌当即正色视之，这羹汤太有名了，据说是有何首乌和各种名贵药材连同鹿血鹿筋熬制而成，一碗就耗费三十万钱。当真是豪奢，李凌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够如此奢侈。
锦娘对于李凌的反应很高兴，她继续道：“这碗羹汤制作不易，轻易不会熬制，由此可见仙师在相爷心中的地位。”
“此番辛苦娘子了，贫道也有些小吃食等下送与娘子品尝。”
“奴前不久才听闻西市的清风观美食新颖别致，心中还想不知何日才能品尝一番，不料今日就能得偿夙愿，当真让奴喜不自胜。奴在这里先谢过仙师赐食之恩！”
“唉，些许小事，娘子不用挂在心上。”
李林甫的座位在大厅正中，身后有屏风做景，看到李凌和锦娘相谈甚欢，他脸带笑意，对着李凌道：“小李仙师，请酒！”
李凌忙起身，同李林甫虚碰一杯，今日饮用的乃是西域葡萄酿，李凌饮罢，锦娘立即附身倒酒。
李凌看着玉杯中的红艳酒酿，突然想起一首诗来，忍不住低声吟诵“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仙师也爱这首凉州词嘛，奴也觉得王子羽凭借这首诗作足以博得身后名了。”
王子羽是谁，已经死了吗，李凌不清楚他只记得这首凉州词的作者叫王翰，想来这个子羽应该是王翰的字了吧，古人都喜欢取字。
“恩，正是，此曲豪迈更表明了军中儿郎的豪情，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精品。”
“奴家平日最喜诗词，西城的豆腐诗虽浅显但很直白，不知仙师可有其余诗作也让奴家品鉴一番？”
听美女提起西市望楼的豆腐诗，李凌忍不住老脸一红，不过这个时候不能露怯，尤其是在美女面前。
“这个，哈哈，吟诗作对都是小道，贫道虽有偶得但是不喜张扬，是以娘子听过便忘了罢。”
“仙师不急，且先进些饮食再吟诵不迟。”
说罢，锦娘俯身为李凌夹菜，靠的近了一股幽香夹杂食物的甜香，当真让人心神动荡，李凌再次为古人的这股奢靡之风点赞，太TM腐败了。
随着饮宴进行，李林甫和李凌互相举杯了几次之后，几十个歌舞伎乐相继入场站齐之后翩然开舞，李凌没有多余的心思欣赏，他在想抄那首诗合适。
锦娘看着李凌若有所思的样子，颇有些好笑，毕竟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即便才思敏捷也难有佳品诞生。而且她今日还有其他的任务，方才请李凌吟诗不过是顺口提及，看李凌为难的模样，她心中隐有不忍，是以她打算出言劝阻李凌。
“有了，且请娘子品评：‘晚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妃嫔鱼贯列。笙箫吹断水云间，重按霓裳歌遍彻。临夏谁更飘香屑？醉拍阑干情味切。归时休放烛光红，待踏马蹄清夜月。’”
锦娘听了之后，吟诵了几遍之后，看向李凌的目光隐有不同，这当真是太应景贴题了，既有饮宴的豪华又有军阵男儿的豪气，当真是不可多得的佳品。
“仙师大才，这等诗作实在的让锦娘佩服。”
李凌哈哈一笑，“娘子客气了，诗词小道而，闲暇所做不值一提。”
李凌看着锦娘震惊的神情，心中还是有些得意的，但是抄诗没啥成就感，毕竟在大唐最不缺的就是诗人，若是天天有诗人上门切磋诗文，他早晚会露馅，所以他一再给锦娘强调诗词与他是小事，不用太过在意。
李凌越是如此强调越让锦娘敬服，这小小年纪不但写出了惊世之作，作诗词更是出口成章，还复制了几百年钱的神仙之食，这等少年道士不是妖孽不足以称其才气啊。
“仙师有才情更懂军汉报国为家的豪情当真奴家心折，奴家还听闻仙师对于军府之事十分在意。
前不久就听闻安西军高家和李家的少子和嫡女在长安县见过仙师，仙师还给了他们一个锦囊。
据说那个锦囊被高家和李家十分看重，两家的主母看到锦囊后立刻派遣了心腹家将快马赶往西域，不知这道锦囊内所写的是何内容？”
听了锦娘的话，李凌心中当即警觉起来，发现今日李林甫的夜宴目的不纯。
他不单单是为了玄宗皇帝验看自己的才学，更有探听自己给高仙芝和李嗣业的那道手书的意思。
而锦娘就是被他派来刺探自己的，到底是太年轻了，美女在前就放松了警惕这实在不该。不过幸好，探问此事的不是李林甫本人，所以他完全可以再拿出神棍的派头抵挡一下。
随即李凌咳了一下，正色道：“贫道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大唐，况且天机不可泄露，小娘子莫要害我！”
“仙师误会了，锦娘只是好奇，哪有迫害仙师之意，仙师且请用餐。”
说完锦娘为李凌殷勤布菜，也不再追问锦囊之事，不多时饮宴到了尾声。宾主尽皆饱食之后，饮宴结束。
李林甫邀请李凌去了正堂，宾主再次落座，婢女奉上茶汤。
看到李林甫端起茶汤，李凌也硬着头皮喝下了薄荷味的茶汤，放下茶盏。
“此番得蒙李学使款待，贫道不但大开眼界，更发觉了人间美味的探索无有穷尽，须得再下苦功。”
“饮食只是小道，仙师有闲心在此上说明仙师还是太清闲了。关于你进献的奇书《封神演义》，圣人意欲传播天下，让大唐百姓尽数知道老君威名，只是本相琐事繁多，既然小仙师观务清闲不如调入崇玄学馆当个学士，帮本相料理此事如何？”
“贫道才疏学浅，恐怕难以担当此等大任，更怕有负相爷期望。”
“这事没有难度，只需安排士子尽快抄写罢了，不会耽误你多少功夫，只是你入了崇玄学馆后，你就是崇玄署内之人，司封司自不好再压着你的住持任命，同时也算是奖赏你进献奇书之功。”
“如此多谢相爷提携，福生无量天尊，贫道也会日夜祈求斗母元君娘娘保佑相爷公侯万代，福寿绵长。”
“罢了，今日就到这里吧，你尽快去崇玄学馆报到，还有抄写奇书的差事一定用心做。”
“相爷放宽心，贫道一定会让相爷和圣人满意的。”
宾客客套完毕，李凌就告辞离开了，李广利再次把李凌送到了府门外，李凌谢过了李广利，又从徐朗手中拿过两个小点的食盒，“这里有两个食盒，内里都是清风观秘制的吃食，不算什么贵重的东西，还请李管家笑纳，另外一个则是送与方才在宴席上的锦娘姑娘的，还请李管家帮着转交。”
李广利接过食盒，眯眼一笑，“小仙师放心，某家定会送到，如此某家不在远送，小仙师路上顺利。”
看到李凌一行人上了马车，在夜色中慢慢消失后，李广利方才回转李府。
穿堂过户来到李林甫的书房中，对着李林甫叉手行礼后轻声道：“锦娘在席上探问了许多，李凌却是十分谨慎，丝毫没有透露半点口风。”
李林甫面上没有什么表情，良久方才道：“再看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