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上值的第一天，杜甫收拾一新满心欢喜的往着玉真观走去。
六月的早晨，天气很是清新，暑气也还没生，街巷中行走匆匆的行人们也仿佛带着笑意，杜甫没来由的觉得他们都很亲切。这些活生生的人儿构成了他对长安最为直观的印象。
作为一个经年漂长安的外地人，“长安居大不易”的杜甫满满一肚子辛酸泪，不过那都是过去式了。
他如今已经是正经的长安官员了，虽说还只是一个正九品的书吏，但也是官不是。
玉真观印书局是个什么机构，杜甫虽然不太清楚具体的职事，但是印书局顾名思义想必是专门和书籍有关的地方。
听说这个印书局是圣人专旨下令设立的，印书局一应花销全都从内库支出，而近期名镇长安的清风观观主李凌出任印书局组建时期的总执事。
在吏部杜甫见过李凌的，但是他对李凌的印象还只停留在听闻的基础上，其他的则是一概不知。
可是这个清风观观主却好像对自己很熟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那位李观主认识我的故交，从而知道我的些微名声？
杜甫边走边想，一点都不耽搁。一大早就从城南的大安坊出门，走到西市杜甫不觉腹中有些饥饿，正巧不远处传来豆花羹的叫卖声。
豆花羹正是清风观的招牌美食，而且清风观中还陆续整治出了好几样美食，如那水煎包、油条、豆浆还有好几样下饭小菜。
这些菜食都成了清风观的活广告，长安城内基本都已经街知巷闻，清风观出美食。
杜甫久闻豆花羹的美名，只是一碗豆花羹要五文钱实在是有些贵了，但是相对水煎包和油条等美食还算便宜一点。
于是杜甫咬牙伸入荷包取出了五文钱，对着叫卖的汉子招手道：“来碗豆花羹。”
那挑担的汉子一见有主顾上门，满面堆笑快步走到了杜甫面前。
“客稍候，小老马上给你盛羹汤。”
那汉子不过三十上下，手脚十分麻利。一身青色衣裳虽然有些老旧但是干净没有污秽，头上包着黑布的幞头没有露出一点发丝。
杜甫听闻卖豆花羹的都是清风观内部的人，于是他随意的问道：“你们清风观如今有多少人了，听说你们观主才学惊人，为人却十分谦和，是个少有的好观主。”
那汉子不紧不慢的盛好羹汤递给杜甫，方才开口答道：“哎，小老哪有那等福气啊，小老是这城西的小老百姓，可不是那清风观中人。”
“你不是清风观中人，怎能干这买卖？”
“这还是咱们那位小李观主发慈悲啊，给了小老一个活路。起初卖这豆花羹的都是清风观中的人，只是随着这清风观名气越来越大，而清风观中要忙碌的事情有太多，所以小李观主就召集了观中的大小管事们开会。
会上小李观主说，清风观整治这些营生主要还是为了奉神义卖，如今清风观营生已经不成问题，再把持这些赚钱的营生就不符斗母道的宗旨了。
同时为了能让更多的人感受斗母元君娘娘的神恩，是以小李观主下令从斗母道的信徒中遴选咱们这些人出来去做售卖，小李观主说了，每卖出一碗可以提成一文钱。
是以小老才干上这个营生，说实话小老从没想过能有这等好事落在头上，如今小老每日都能落个几十上百文的收入，这搁以前谁敢想这样的好事？
斗母元君娘娘广布神恩珍惜世人，小老一家老小日日都会诵念斗母元君娘娘神恩，也感念小李观主的恩情，祈求斗母元君娘娘多多护佑他。”
听了汉子的话，杜甫心中对于李凌的观感又加深了一层。这个小观主当真是胸怀天下，清风观稍有起色就想着周济百姓了，实在是难得。
豆花羹汤酸辣可口，那汉子在杜甫喝羹汤之前又拿出一碟小菜。
“客，再尝尝这佐汤小菜，是清风观秘制的，小李观主亲自做的。”
“哦，那位小观主才学不凡，想不到做吃食也很拿手。”
“那可不，小老听说啊，那清风观后厨大管事黄同黄老爷子，说论美食整个长安城都没有比他们小李观主更厉害的了。而且这小李观主研制的美食日日都有大明宫和达官贵人的人前去清风观学习。说是学了回去给圣人和大官们享用。”
“这美食就是一个捷径啊，这个小李观主居然如此睿智，实在让人汗颜。”
杜甫想到这里，回想自己这么多年呆在长安处处碰壁，一事无成，不想人家小小年纪就硬生生找到了一条登天之路，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杜甫快速喝完了豆花羹，付了钱之后，迈步向玉真观走去，如今自己已然成了小李观主的属下，只要自己好好表现，以自己的才学不说一鸣惊人但是也不会缺了自己出头的机会。
等到了玉真观门口，杜甫本以为自己不算晚，可是眼前一大片人，让他有些愣神，难道这些人起的比自己更早？
一瞬之后他又释然了，别人大多是有代步的，而自己只靠一双腿，就算起的再早，穿过一个长安城已然是很慢了。
玉真观门口集聚的人不少，也引起了坊内许多人的注视，杜甫没有在意别人指指点点，他找了个僻静处独自闭目养神。
也不知等了多久，只觉得朝阳已有些许炎热的时候，就听得有人喊了一声：“李执事的马车来了。”
杜甫闻声望去，只见玉真观门口的马车上正下来一个少年，那少年青袍芙蓉冠，长身玉立浑身上下洋溢着满满的朝气。
那少年正是李凌，杜甫暗自赞了一声，好形容！
接着马车上又下来一个红裳丽人，那丽人年岁不大，浑身上下装扮的十分靓丽，和李凌站在一起只让人觉得两人相得益彰。
那红裳丽人正是锦娘，她今日跟着李凌也是前来上值的，她下了马车，看到李凌只顾着和周围围着的人点头示意，丝毫没有照顾自己的意思，心中微微有些泛酸。
倒是李腾空躬身站在马车上，看着周围一大堆人，吓了一跳。
“这印书局要的了这许多人吗？”
“肯定需要啊，这些人还是少的呢，不过咱们刚开局还是慢慢来吧，好了，大家都等了很久了，先进去吧。”
李腾空听了李凌的话，点头应了声好，就拉着锦娘往玉真观中走去。
门口的人还需要再等等，他们三人先去见过玉真公主再说，徐朗则是留在了门口先行把各个司的人员聚拢分开。
玉真公主今日早早就等在了静室内，等到慧玄前来通报李凌到了时，她才结束了打坐，让慧玄把李凌等人引进来。
“腾空（锦娘）见过持盈法师。”
“哟，你们这两个小妮子怎么也跟来了？”
“法师不知，锦娘我在印书局得了一个差事，所以今日前来上值。二娘子则是好奇咱们印书局的事情，跟着前来看热闹的。”
李腾空和锦娘和玉真公主很熟悉，是以她们两人十分随意的坐在了玉真公主的身边。
李凌等到三人寒暄完毕，才上前稽首一礼。
“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去忙你的吧，这俩妮子就留在这里陪老妇谈玄。”
李凌点头告退，静室门口自有人带着他前去印书局的工坊。
玉真观很大，印书局的工坊选在了玉真观的西北角，正好有一个角门可以连通外面，选定工坊位置后，玉真公主就命人把工坊那一角同观中其他地方之间修建了一道院墙隔开。
是以今日主要还是李凌这个印书局执事主持大局，安排各个司处的办公和工作场地，以及工作内容解释等等。
李凌到了印书局工坊后，先行查看了各处，确定没有纰漏后，就命人去门口领人。
不多时就听见嘈杂的人流进到工坊，等人流到了跟前，李凌对着徐朗点了点头。
后者会意转身对着身后的人流大声道：“噤声，领头的出来答话。”
徐朗声音清脆，但是这段时间来随着经历增长，他也慢慢养出一些威严来。
眼前这些人大都是雕版工匠，是以被徐朗一喝，也都住了嘴。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从人群中走出来，对着李凌点了下头。
“将作监甄官署典事刘牧见过李执事，有何话李执事尽管吩咐。”
“今日是咱们印书局开工之日，大家想必对于将要做的事还没有头绪，是以今日咱们只是先做好安顿，等到安顿好了，等下本执事会来和诸位一起研究下咱们的工作。”
“是，谨遵执事令。”
刘牧说完，转身叫过了几个相熟的工匠，带领一众工匠跟着徐朗往工坊行去。
李凌则是带着剩下的版权司的人往工房行去。
杜甫看着周围的人很少了，心中有些疑惑，不知道版权司是做什么工作，而那些工匠又要做什么。
等到了版权司工房，同杜甫一起的有五六位文士。他们看着眼前的房间内的一张张长案，以及长案上面的文房四宝。
“因为今天是开局之日，所以咱们版权司的工作还没办法开展，不过眼下有个急务需要咱们先办一下，诸位且请就坐。”
李凌的话，在场的几人都听得懂，各自找了个位置坐了下去。
杜甫来到书案后面，发现书案这边放着一个带有后背的窄床。他有点好奇的坐了上去，把手放在了书案上。只觉得坐着很舒服，靠背也很舒适两条腿也没有局促的感觉，而且伏案写字也很舒服。
“诸位坐的是我新做成的家具，叫做椅子，主要是为了避免久坐导致双腿麻木，同时也是为了让人伏案写作不疲劳。”
“李执事当真是巧思，这个椅子当真不错，某等谢谢执事关爱。”
对于众人的马屁李凌自然是不在乎的，他摆了摆手道：“多余的话就不要说了，还是先办正事，诸位书案上有纸笔，还有一个小册子，诸位要做的就是把这个小册子上的内容一页页的抄下来。”
杜甫闻言，马上翻看手边的小册子，只见那书册上写着几个大字《封神演义一》。
哟，这不是圣人也称颂的奇书嘛，早就想要一观，一直没有机会，今日刚上值就可以看了。
杜甫不再耽误立刻开读，其他人的心思也都差不多，一时间工房内翻书声不绝于耳，李凌不觉有些尴尬。
老子是要你们抄书，你们居然看起书来了，还有没有把老子这个上司放在眼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