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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磨碗

俊女含情脉脉地瞅着刘邦,这不只是因为酒的作用,还有春药,还有——刘邦天生一个美男,高高的鼻梁,上额突起,犹如龙额,长着漂亮的胡须。他的阴谋之所以屡屡得逞,模样儿不能不是一个重要因素。鱼儿开始上钩了,这本在刘邦的预料之中。怎奈俊女身边还有一个婢女,显得碍手碍脚,得设法把她支走。不,这小妞儿长得也不错,得把她留下。

俊女不知刘邦想些什么,但见他的二目在自己和婢女鸿雁的身上睃来睃去,故作聪明地想到,是了,是了,他是嫌鸿雁站在这里碍事,忙一脸带笑地说道:“鸿雁,你跟奶奶差不多有三年了吧?”

鸿雁回道:“差半月三年。”

俊女一脸感激道:“三年来,你为奶奶跑前跑后,奶奶甚是感激,早就想给你买个首饰,置两身衣裳,怎奈,你家老爷生性吝啬,奶奶做不得主。今日好了……”她朝刘邦一指继续说道,“这位官爷刚才不是赠咱一锭黄金吗?你尽管自用,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刘邦正要出言相阻,鸿雁早已将谢头叩下,春风杨柳般地飘了出去。客房中便剩下这孤男寡女,一个是情场老手,又是有备而来;一个是久旱逢雨,又有春药催情,顷刻便抱在一块儿,贴在一块儿,叠在一块儿,双方足足鏖战了近一个时辰。

俊女虽说已经嫁人,婚龄已达三年有余。可她并未真正享受到为人妻子的快乐。她姓曹,乳名甜妞,上天给了她一个贫寒的出身——织履之家,同时又给她一个漂亮的脸蛋,苗条的身材。因为有了后者,她才得以嫁给张豹为妻。

张豹家并不富有,爹爹是个屠夫,能有多少积蓄?但张豹命好,十岁那年在门口玩耍,迎面走来一位道士,那道士一脸病色,肩扛一柄金背大刀,重达六十余斤,正问着路,一头栽倒在地。张豹忙喊他的爹爹,把道士救醒,送到市郊的一个道庵。这道士病好以后,感念张豹的救命之恩,将自己的一身武艺,连同那柄大刀,悉数传授给他。这张豹绝艺在身,加之人高马大,面目丑恶,被相县首富看中,以年俸百两纹银的高价,雇为护院家丁,一个月难得回家一次。因为难得,他便要充分利用,那事每隔一刻钟便要来一次,只可惜质量太差,折腾得曹甜妞一夜睡不成觉,哪还有快乐可言。

刘邦给了她快乐,她浑身发软,瘫在刘邦身上。

“三哥,”曹甜妞一脸遗憾地说道,“俺做梦也没想到,干那事儿竟是这么舒坦,还有这么多花样!”

刘邦轻轻地抚弄着她的秀发说道:“天底下最让人向往的事,莫过于‘酒色财气’。但以我看来,这色字尚在酒字之上,无酒只是缺点礼仪,无色呢?无色便无人,无了人,要酒何用?要财何用?我这人,说了也不怕你笑话,最不喜读书,最讨厌儒生,可我觉着大儒孔夫子有一句话还是说得很对呢!叫什么来着?”

他轻轻拍了一下脑门:“噢,想起来了,叫苟且之事,乃人伦之始,五代之基。它的作用还不只传宗接代,是本能的释放,快乐的享受,内中的滋味简直是妙不可言!我刘三宁可十日不食,也不可一日无色。”

甜妞轻轻刮了一下刘邦的鼻子说道:“羞,羞,羞,你真是个大坏蛋!”

刘邦笑着回道:“什么大坏蛋?有道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我这会儿再给你坏个样子看看。”

说毕,一侧身子,压了上去,再一次动作起来。

刘邦在曹溪一连住了七天,直到卢绾寻来,说是泗水亭出了一件人命案子,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曹溪。

泗水亭确实出了一件人命案子,死者是个骟牛的,外来户,光棍一条,无儿无女,也没有什么旁系亲属,故而人已死了三天,并没有一男半女为他出首。当时的刑狱有这么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民不告官不究。这事,只需亭上出几钱银子,买口棺材,一埋了事。

几钱银子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偏偏遇上了三伏天,又偏偏刘邦不在家。卢绾呢?卢绾寻刘邦去了。亭上能执事的除了刘邦、卢绾,便是周绁,周绁便自作主张地要亭民摊钱,且这钱数远远超过了丧葬的实际费用,引起了亭民的愤慨。一张无名揭帖,将此事捅到职县令那里,职县令便传下令来,限刘邦十天之内抓到凶手。莫说十天,就是三天,刘邦足以将这案子破得瓜青水白,但那帮凶手,全是他的酒肉朋友,他能抓吗?不能抓便跑关系,走门路,行大贿。其实那贿银的数目并不是很大——一百两,一百两银子摆平一件杀人案,这在沛县还是首例。按照刘邦的话说,这钱花得值!

这钱虽说花得值,但若要刘邦自己掏腰包,就是把他的骨头搓成扣子卖了,也凑不够这个数。

刘邦不会屙金尿银,这钱又不能让亭民出,他也不敢让亭民出,这就苦了那几个杀人凶手,他们从骟牛匠身上抢得的,顶多有六两银子,这一下得出一百两,赔了大血本。

刘邦赚了。

刘邦最大的赚头是通过摆平这件人命案又结识了一些新朋友,内中有几位还是沛县的头面人物:萧何、曹参和王陵。萧何和刘邦同乡,也是丰邑人,时任主吏掾,位于县令之下、众吏之上,主管一县的总务、人事与闻政务,有相当的实权;曹参是个狱掾,狱者监狱,掾是附属官员的通称,主管着一个县的监狱,官不算大,却也是一个实权人物,在沛县的地位,仅次于萧何;王陵虽说非官非吏,但他是沛县首富,且又仗义疏财,连县令也要敬他三分。为摆平这件杀人案,他确实为刘邦说了不少好话,但他有些瞧不起刘邦,总觉着刘邦带有几分无赖之相。可他挺瞧得起樊哙和周勃。樊哙是一个屠狗的,生得五大三粗,豹头环眼,力大无穷,一把五十二斤重的大戟到了他的手中,轻得好像一把木刀似的,耍起来呼呼生风;周勃也很了得,别看他木讷口吃,又出身贫寒,常常受雇于人,靠当吹鼓手混碗饭吃,却练了一身过硬本领。秦朝尚武,每年的岁尾,以郡为单位搞一场军事操练,届时,比骑马、比射箭、较武艺。一连三年,周勃力挫群雄,独占榜首。这二人不只是武艺高强,且又极讲义气,特别是周勃,有“赛孟尝”之称。沛城南郊有一老寡妇,洗衣归来,小孙女遭人强暴。这女孩不足六岁,一口咬定强暴者是秃头张二。官府以此为据,将张二下了大狱。可张二的母亲和街坊说,出事那天,张二在家织履,未曾走出大门半步。官府不听。经人指点,张二母亲找到了周勃,长跪不起。周勃放下生计,明察暗访,耗时一百零三天,行程四千八百里,将真凶缉拿归案,救了张二一条小命。樊哙、周勃这样的大侠士,连县令亦不曾放在眼中,不知是何缘故——也许是龙种的缘故吧——对刘邦推崇备至,以长兄侍之,言必称三哥。有他二人出面,王陵能不为刘邦说话吗?

刘邦自从交上萧何、曹参、王陵之后,经常出入沛城,与他们相聚,不止他仨,还有夏侯婴、樊哙、周勃、雍齿、任敖等人。

雍齿没有争上泗水亭长,经王陵周旋,得了一个城门吏的差事。任敖是雍齿的表弟,时任狱吏,但他所推崇的是刘邦而非雍齿。

刘邦目光敏锐,善于察言观色,很能体察他人的心理。加之他谈话诙谐风趣,不拘小节,每次聚会只要有他在场,无不尽欢而散。

为争亭长一事,曹无伤对刘邦恨之入骨,今见他成了沛县的风云人物,不得不效法雍齿,握手言和,刘邦又多了一个吃酒的去处。且是,曹无伤的私宅就在城东五里桥,是刘邦出入沛城的必经之地,讨扰他的机会自然要比别人多一些。这就带来一个问题,莫说曹无伤与刘邦原来不睦,就是睦如兄弟,白饭蹭得多了,也照样要刮羹!此理,也不知刘邦压根儿不懂,抑或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管你曹无伤真欢迎还是假欢迎,照来不误。

这一日,刘邦进城,途中碰到几个熟人,聊了一阵闲话,挨到他到了五里桥,天已交午,不假思索地折到曹无伤家。

曹无伤见来了客人,忙搬凳倒茶,午饭是两菜一汤,蒸马齿菜、醋熘葫芦片,外加一个南瓜汤。刘邦见了,暗自皱起眉头,一双鹰眼自屋内扫到屋外,默想主意。

“吃,吃呀!”曹无伤率先拿起筷子,敲打着菜盘沿子让道。

刘邦苦笑一声说道:“曹贤弟,不瞒你说,三哥自小是个馋嘴猫,莫说出门访友,就是在家,也是顿顿不离腥荤,这菜,三哥实在吃不下去。”

曹无伤暗自骂道:没见过这样的无赖,厚着脸皮,要吃要喝。你想吃腥荤,我偏不给你上!面上却装出一副很抱歉的样子说道:“三哥,实在对不起,村里没有卖肉的,去县城吧,少说也有五六里,跑一趟不容易,你就将就着吃吧!”

刘邦哈哈一笑道:“这有何难,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去,找个人把我的毛驴杀了,不就有肉了吗?”

曹无伤轻轻摇了摇头:“三哥真会说笑话,小弟若是把你的毛驴杀了,你以后出门骑什么?”

刘邦一脸认真地说道:“这个贤弟就不必担心!”

他朝院中一指,指着那只正在觅食的大公鸡说道:“三哥就骑它,就骑那个大公鸡。”

曹无伤朝脑门上拍了一掌自责道:“我这个人咋恁笨呢!杀鸡,杀鸡!”

不到半个时辰,曹无伤便将一大盘酱焖鸡块端了上来,刘邦还是不肯动筷。何也?刘邦不仅嗜肉,更嗜酒,但又不好直说,二目直盯着条几上的酒坛。曹无伤装作没有看见,连道了三声“吃呀”,接着顾作疑惑:“这会儿有了腥荤,你咋还不吃呢?”

刘邦答非所问道:“今年的雨水真大!”

曹无伤不知何意,忙接了一句道:“是啊,听老辈人说,三十年来,就数今年的雨水大,弄得微山湖差点儿决口,挺怕人的!”

刘邦摇了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曹无伤道:“什么意思?”

刘邦道:“今年的雨水太大,引得丝瓜、葫芦秧子疯长,那秧子长得从这里可以爬到条几上!”一边说一边比画,比画到最后,竟指着那个酒坛,定格下来。

曹无伤嘿嘿一笑,自我解嘲道:“三哥不说,我倒忘了,那酒坛里还有一点酒,干脆把它喝了吧!”说毕起身,径奔条几,搬下酒坛,倒了两小半茶碗,分放在自己和刘邦面前。

刘邦嗜酒如命,忙端起面前的那碗,一饮而尽。他一连喝了三次,曹无伤为他倒了三次,每一次都是小半茶碗,认真说,连小半茶碗都不够,只勉强盖住个碗底。他有些不高兴了,暗自骂道:他妈的曹无伤,小气得要命!老子好赖是你的客人,肉不想让吃,酒也不想让喝,我得……

我得怎样?争吃争喝,传出去不大光彩。不争吧,酒虫子在肚里乱爬,想喝得要命。可照这么个喝法,不醉也让他给气醉了!倒不如……

刘邦饮下第三碗酒后,将碗扣在地上,使劲磨了起来:“唰——唰,唰——唰,唰——唰……”

曹无伤一脸困惑地问道:“三哥这是怎么了?”

刘邦一边磨碗一边回道:“磨碗呀!”

“好好的碗你磨它干什么?”

“唰——唰,唰——唰,唰——唰……”

刘邦忙中偷闲地回道:“贤弟你每次敬酒,只盖住个碗底,这上半截子,显然无用,还留它做甚?我干脆把它磨掉好了!”一边说,一边将碗扣到地上,使劲磨了起来。

“唰——唰,唰——唰……”

曹无伤笑着拦道:“三哥不必哂笑小弟,小弟也是一片好意,怕你喝得多了误事。来来来,把碗翻过来,小弟给你斟满。”

这一碗确实斟满了,但喝过这一碗之后,曹无伤便令妻子上饭。刘邦还想喝酒,可这话实在说不出口,便闷着头将一碗米饭吃下肚去,打了一个饱嗝说道:“我该走了!”

曹无伤巴不得他走,但面上还要挽留。刘邦道:“你不要留哥,你要是真对哥好,你就狠狠掴哥几个耳光!”

曹无伤一脸愕然道:“三哥这话从何说起,难道是小弟招待不周?”

刘邦连声道:“哪里哪里,三哥不是这个意思。”

曹无伤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刘邦道:“我在你们村口,撞上了樊哙。樊哙下乡收狗归来,非要邀我去他家小饮几杯。我说,我好久没见到无伤弟了,想到他那儿坐一坐。樊哙知我到了你这里,又明知我好喝几杯小酒,且一喝便脸红。如今我觉着,我这脸一点儿红色也没有,见到了樊哙弟,他若是问无伤兄请我喝酒了没有,我怎么回答?说没喝吧,你确实让我喝了;说喝了吧,一点酒色也不带,怕他要笑话你小气呢!所以说,你就狠狠掴我几个耳光,把我这张脸打红,越红越好!”

曹无伤无言以对,他算彻底服了刘邦,赖中有谐,大智若愚。二次邀刘邦入座,推杯换盏,直喝得头重脚轻,方送他上路。

这事不知怎的,没出三天,便在沛县城传开了。传得大街小巷都知道,泗水亭亭长刘邦,是个诙谐汉子、幽默大王,每走一处,便有人指指点点。

“看,他就是刘邦,泗水亭的亭长!”

“听说他还是一个龙种呢,但不知为何,到现在还没有发迹!”

“什么龙种,分明是个无赖,光野女人就找了三个,还经常去娼寮中取乐!”

褒也罢,贬也罢,他的名声确实是越来越大了。

名声大了,当然有名声大的好处,每次进城,行人乱打招呼,就是进县署办事,也是一路绿灯。

有得便有失。若非刘邦名声太大,偌大一个沛县城,不说流动人口,单常住人口,也有四五千人,而张豹生人踏生地,竟然毫不费力,把刘邦给找到了。那时,他正在樊哙家饮酒,只听咚的一声,大门开处,闯进来一个人高马大、面目丑陋、倒提金背大刀的汉子,厉声喝道:“刘三呢?刘三你给爷站出来!”

刘邦举目一瞧,此人并不认识,心中先自恼了三分,恶声恶气地反问道:“你是谁,你找刘三何干?”

此言一出,等于自我暴露,张豹用刀一指喝道:“如此说来,你便是刘三?”

张豹一边说一边朝刘邦逼去。

樊哙操戟在手,大吼一声蹿了上去:“小子,休得撒野!”这一声大吼,好似晴空里响了一声霹雳,吼音未落,人已蹿到了张豹面前,横身挡住他的去路。

这一吼,一跃,显见不是一个凡夫俗子。张豹此行,乃是为报奸妻之仇,并非是找人厮杀,便强压怒火道:“这位好汉,有道是‘冤有头,债有主’,这是在下和刘三的私事,请你不要插手!”

樊哙冷笑一声道:“你是吃了灯草怎的,把话说得如此轻巧?你知道刘三是什么人?他是我樊哙的结拜哥哥!他的事便是我樊哙的事,要报仇,你就冲着我樊哙来!”

把个张豹气得满脸发紫,咬牙切齿地说道:“好!既然这样,爷就先把你这个浑小子结果了再说……”话未落音,便劈面一刀砍了下去。

樊哙闪身一跃,横戟上迎,来了一招举火烧天。他二人一来一往,斗了十几个回合,谁也没有讨得谁一丝便宜。卢绾见樊哙一时半刻难以取胜,忙拔刀上前助战。

说来也怪,一对一打了个平手,二对一仍是打了一个平手,刘邦坐不住了。刘邦虽说不认识张豹,可他此时已经意识到此人便是张豹。想我刘邦,虽说有些游手好闲,混吃混喝,偶尔也向亭中的臣民勒索过几个小钱,但不至于和他们结仇结到性命相拼的地步!那么,这个人是谁呢?他再一次朝张豹瞄去,金背大刀,马脸赤鼻,身长八尺有余。他,他,他难道就是曹甜妞的男人?

他一定是曹甜妞的男人!要不,为什么对我如此仇恨?他既然寻上门来,又有这么高的武艺,若不除之,怕我从此不得安宁呢!

除去他,一定得除去他!只听锵啷一声,刘邦拔剑在手,从张豹背后杀了上去。

不知何时,院内拥进来一群看热闹的,少说也有四十人。

张豹独战樊哙和卢绾,虽然还是一个平手,但很勉强。刘邦这一介入,就感到有些不支了。

张豹自出道以来,从未遇到过对手,岂肯轻易认输!

就是他肯,刘邦肯吗?刘邦出招,招招都透着杀机。

他终于倒了下去,倒在了刘邦剑下。

然而,当他真的倒下以后,刘邦又有些后怕。

刘邦是有些赖,可他从未杀过人。秦朝法苛,杀人者偿命,吏杀人罪加一等。也就是说,为吏者若杀了人,不但自己要偿命,还要殃及自己的直系亲属。

刘邦有些后怕了。可这人明明是他杀的,就算不是他自己动手,无论是樊哙还是卢绾都与张豹无冤无仇,还不是为了自己,这杀人的罪名也应该由自己承担。想到这里,他双手抱拳,朝卢绾、樊哙身前一横,说道:“二位贤弟,三哥这就去县署投案。古今一理,杀人者偿命。三哥死而无怨,但三哥有一件心愿未了,还请二位贤弟成全。”

樊哙也不问他有什么心愿,慷慨说道:“三哥且莫说偿命的话!此事发生在小弟宅中,要偿命,小弟代你去偿!”

刘邦摇首说道:“有贤弟这句话,愚兄已是感激不尽。有道是‘好汉做事好汉当’,愚兄岂能让贤弟代为偿命?”

樊哙道:“三哥这话就有些见外了,你我谁跟谁呀!割头换颈的弟兄,谁死还不一样!”

论与刘邦的交情之厚,朋友之中,无过于卢绾,其次是夏侯婴。至于樊哙,还是通过夏侯婴认识的,从认识到现在,尚且不到一年,可樊哙愿意代刘邦去死,卢绾呢?卢绾不能再沉默了,朝着樊哙肩头猛地拍了一掌说道:“樊贤弟,你真是个汉子,够哥们儿!不过,说到代死一事,有我卢绾在,还轮不到你樊哙!”

樊哙一脸不服道:“为什么?”

卢绾一字一顿道:“我和三哥,同年同月同日生,自小一同玩尿泥长大,又同堂读书,同亭做事,他有了难,我若不出头承担,让你樊哙去担,外人会怎么议我?议我是个假朋友,缩头乌龟!这是其一。其二,我家素来殷实,我生也罢,死也罢,一家人的生计不成问题。可你樊哙就不行,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这屠狗铺子一关门,一家人非喝西北风不可。其三,我卢绾已娶妻生子,香火有继。你樊哙就不行,光棍一条,三代单传,你若是死了,岂不断了你樊家香火?”

此一番话,说得樊哙热泪盈眶。

刘邦巴不得有人代死,却装出一副婉拒的样子:“不行不行,还是愚兄那句老话,‘好汉做事好汉当’,二位贤弟的心意愚兄领了,代死的事万万不可!”

“呸,晦气,怎么老说死呢!”言者乃是萧何,身后跟了一个曹参。他二人听说刘邦进了沛城,在樊哙家喝酒,特赶来聚会。刘邦忙将萧何拽到一旁,将杀人及争死之事详细地叙述一遍。萧何不动声色地问道:“杀人者一定要死吗?”

刘邦回道:“那不一定。”

“被杀者是敌人,杀人者就不必死,不但不死,还有重奖呢!”

萧何轻轻点了点头:“继续说。”

“被杀者是坏人,杀人者就不必死。”

萧何略顿问道:“就这吗?”

“杀人者若是迫于无奈,才出手杀人,也不必死。”

萧何朝死尸努了努嘴:“他是敌人吗?”

“不是。”

“他是坏人吗?”

“也不是。”

“那你们为什么要杀他?”

刘邦本来就是一个绝顶聪明之人,经萧何一连六问,恍然大悟,陡地抬高了嗓门回道:“我们为什么要杀他?他大白天持刀抢劫,抢劫樊贤弟的狗肉……”

他忽然觉着这罪名有些太小,忙改口道:“这张豹不只是抢劫樊贤弟的狗肉,还抢他的银子,正好让我和卢绾撞上,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结果了他的性命……”

萧何笑道:“照你这么说,那张豹便是一个坏人了。好人杀坏人,何罪之有?”

刘邦大声附和道:“对,那张豹确实是一个坏人。‘杀坏人便是做善事’,我们抬上张豹的死尸,找县太爷请功去。”

对于张豹之死,职县令虽然有所怀疑,一来,因此案的吏差,不只与萧何、曹参有同僚之谊,且或多或少为刘邦所贿,当然为刘邦说话。二来,曹甜妞做梦都在盼着张豹猝死,怎肯为他鸣冤叫屈?谚曰‘民不告官不究’。三来,刘邦既然把贿行到吏差头上,还能少他职县令的吗?

有此三因,此案不了了之。

张豹一死,刘邦得以独霸甜妞,甚至还动起了娶她为妻之念。

曹甜妞自与刘邦春风一度,十月怀胎,生下一子,取名张肥。那张肥的模样与张豹大相径庭——长颈高鼻,活脱脱一个小刘邦。张豹不傻,岂能不对曹甜妞的贞节打上一个问号?怀疑归怀疑,若非鸿雁捅破,他绝不会怀疑到刘邦头上!

这事认真说来也有些怪甜妞,当然主要责任在鸿雁。

鸿雁娘得了一种怪病,整天药罐不倒,她家穷得叮当响,哪有钱吃药,没奈何,只有求助自己的闺女。鸿雁给人当婢女,能有几个私房钱?于是便偷。偷一次两次可以,偷三次四次呢?再精的偷儿,也有失手的时候,何况是一个未曾出道的小婢女。事发之后,甜妞将鸿雁毒打一顿,鸿雁三天没有下床。偏偏这时张豹回来了,又偏偏甜妞去南郊进香未归,经张豹一再逼问,鸿雁不只道出了挨打原因,还道出了甜妞偷情的始末。张豹本来就是一个火暴脾气,又自以为是当今的英雄,岂能容忍老婆给自己戴绿帽?原本要杀甜妞的,见她哭得可怜,方才刀下留情,气呼呼地找刘邦去了。这一找,仇非但没报,反搭上一条性命。

甜妞原本就喜欢刘邦,男人一死,生计立马成了问题,她再婚的心思,比刘邦还要迫切。

一个鳏夫,一个寡居;一个要娶,一个要嫁,连婚期都定了下来,蹦出来一个萧何。

萧何一脸严肃地说道:“三哥,你谁都能娶,唯独不能娶曹甜妞!”

刘邦一脸愕然道:“为什么?”

“为什么?曹甜妞男人死在你手里,曹甜妞男人因为‘抢劫’才被你杀死,他是一个坏人、恶人!正因为他是一个坏人、恶人,官府才没有治你的罪,如今你娶了他的老婆,那肥儿又酷似你的模样,叫外人怎么来看这件事?若是有人知道张豹实非恶人,乃是你的情敌,你就是想赖能赖得掉吗?若是再有人拿这件事做文章,你的小命还保得住吗?”

萧何一席话,说得刘邦毛骨悚然,深作一揖道:“谢谢何弟提醒,三哥听你的。”

刘邦不娶曹甜妞,并不等于忘了曹甜妞。曹甜妞与王媪和武负相比,不单单年轻,她还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儿子,这儿子是刘邦的骨肉。刘邦三十多岁得子,能不疼吗?于是,三天两头往曹溪跑,惹得村人议论纷纷。若不悬崖勒马,早晚非出事不可!

怎样才能让刘邦勒马?朋友们议来议去,觉着最好的办法是给他找一个妻子。

刘邦虽说贵为亭长,可他的名声实在有些不佳:浪儿,老少不拒的贪色鬼。老一茬有王媪、武负,论年纪可以做他妈;小一茬有早菊、水香、天鹅楼的雏妓,论年纪可以做他女儿。就凭他这个德行,正儿八经的人家谁肯将闺女嫁给他呀?

就是有,刘邦还不一定同意呢!他玩弄的女人,良女也罢,妓女也罢,固然有些参差不齐,但这仅是年龄而言。若论姿色,哪一个不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儿?

高不成,低不就,倏忽之间,蹉跎了三年,刘邦还是光棍一条。于是,便有人断言,刘邦这一生,光棍打定了!

预言者也许觉着把话说得有些过头,更正道:“当然,天上若是掉下来一个美女,非要缠着嫁给刘邦,另当别论!”

屁话,天上连馅饼都不会掉,会掉下一个美女?

然而,天上确实掉下来一个美女。

这个美女姓吕,名雉,字娥姁,乃中国历史上第一个临朝称制的女人,主宰大汉王朝达十五年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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