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赵春芝撑着一脸笑把王月娥送出门，转回来，就盯着大儿媳妇韩玉玲问上了：“你老陈叔家的东方，和老二打小儿一块长大，又是同学，是咱们看着长大的，挺好的孩子啊……你怎么不让我应啊？咱们就是不答应，也可以说商量商量啊……不至于一口给拒了吧？”
二嫂江艾兰也一脸八卦，她还说，公公婆婆这回终于称心了，说上大队长家儿子当女婿，谁成想，一贯温和好说话的大嫂居然不满意……这公公婆婆身子骨可健朗着呢，怎么也轮不着她一个大嫂管着小姑子的亲事吧？
韩玉玲瞥了一眼一脸兴奋，等着听八卦的江艾兰一眼，笑着劝婆婆：“娘，您不想看着妹妹上大学，进城当干部享福啦？”
“怎么不想啊，我天天想，想的夜里常常睡不着……”赵春芝感叹一声，又随即收拾了表情，道，“这事儿先不说，你说说陈家这回事。”
韩玉玲笑着道：“娘，妹子初选的时候考得可是不赖啊，这次妹妹自己个儿也说了，考得比第一次还好……照这个推，她考得很好啊，那就是说，妹妹很有可能考上大学，进城当干部去啊。东方，我不是说他不好，看着长大的，我也知道东方是个好孩子，只是，他可是种……他想进城可不容易吧？那要是妹妹和他成了……”
不等赵春芝说话，江艾兰先跳了，巴掌拍着大腿啪啪响：“哎唷娘嘞，他陈东方就是个种田锄地刨坷垃的命，咱家小妹是要上大学进城当干部的，哪能给他谈婚论嫁滴，哎唷娘嘞，我说他大队长老婆咋就突然托媒人上门来，原来是看着咱家小妹马上就出息了，她来捡便宜事儿呢……”
“快住嘴吧！”赵春芝喝住滔滔不绝的二儿媳，至少她道：“我刚才听见鸡噶哒唻，你去看看把鸡蛋捡了，烧火做晌饭，给小丫头蒸个鸡蛋……别光指着我说，你也对小丫上上心，别天天就一个囫囵煮，茉茉年岁小脾胃弱，又不像俩小子那么皮实，那鸡蛋囫囵吃下去，拉的粑粑我看着都有鸡蛋碎碎，那是不克化，蒸鸡蛋容易克化些……”
叮嘱了一大通，把江艾兰说得又羞又愧，晕头涨脑地连声答应着退出来去了鸡窝。
这里，只剩了赵春芝和韩玉玲婆媳俩，韩玉玲才把丈夫告诉她的话说出来：“卫东他爹说，小妹和知青小郑处对象呢，小妹考学一是为了出息，二也是为了小郑。据说小郑也考大学呢，而且基本上是把攥儿的。”
“唉……”赵春芝倒是没太过惊讶，她早就影影绰绰地觉得闺女有心事，还猜是看中了村里哪个小青年，谁知道，竟是看中了知青。
郑玉书是知青点的头号，不论样貌、品性、脾气，都是头一份儿。看着白白净净的，可干起活儿来也踏实，不偷奸摸滑，也不是憨头……是真真的好，村里的大闺女们可没少看中他，那孩子一直不张不狂，对那些大闺女的眉眼儿也都看不见，都说他是早就心里有了人。村里的长舌头妇女们可没少编排那些村里的大闺女，见了人家俊小伙儿就恨不能扑上去……唉，没想到，自家闺女竟然不声不响地和小郑处上对象了！
若是上去个两年，赵春芝兴许还为自家闺女高兴，找了个那么出色的。两个人真好，那就结婚呗，反正知青和村里闺女结婚的也不是少数。
可今年政策变化，已经有知青招工回城了，这又有了考大学的事儿，那小郑又是个有文化的，考上大学就飞了……她虽然没出过门，但是知道，外头的天可高着嘞，有伟大领袖住的京城，还有繁华腐败遍地资本家的海城……那些大城市里多好，人家小郑指定要去那些地方的。自家闺女即便考上大学，也是在家近处着落，农村出来的丫头，插上翅膀也飞不高飞不远的。
就像那大雁，飞几千上万里；家雀儿却只能围着家门打转转。
好半天，赵春芝叮嘱大儿媳：“你去叮嘱叮嘱老二家的，今日这事儿先别漏风，等我瞅个空子慢慢说给你爹听。你爹脾气爆，又和你陈叔交好，唉……”
她之所以没直接打退堂鼓，还想着劝着当家的应下，还是因为当家的稀罕小闺女，小闺女也乖巧，当家的那么强梁个人，大的几个也挨过打也挨过骂，唯独这个小的，从小到大都挨过一句说。
再者，小郑毕竟是个好孩子，不像二闺女那会儿，相中的是王家屋子那个王喜林，比她大十岁不说，还是当过兵上过战场的，杀伐气太重，家里又穷，老娘早没了，就爷俩过日子，老爹还有气管炎，每年天一冷就不敢出门，喘不动气儿……真嫁过去，就注定了吃苦受穷不说，王喜林那脾气，说不定打骂都是家常便饭，是以，当家的才快刀斩乱麻，给二闺女找了个家境殷实、孩子不错的人家。唉，看看王喜林现在娶的那个媳妇儿，常年脸儿黄黄的，瘦巴巴的，还得天天地里家里的两头忙，结婚三年多了，连着怀了两个孩子都掉了……
如今二闺女说起来，也颇有些心有余悸，还庆幸当年老爹果断呢！
李家还算平静，回到陈家大门前的王月娥却举步维艰。
她这会儿悔的肠子都快青了，只后悔自己把话说得太满，打了包票说成的事儿，结果直接给拒了！就她知道的王秋萍那死爱面子的劲儿，指定得恼了。只怕还不仅生气李家不识抬举，就怕她也得受牵连，被记恨上。唉，本来想着奉承奉承大队长老婆呢，谁成想，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这眼瞅着就要挨踢！
陈家院子里静悄悄的，之前已经离开的胡秀莲去而复返，此时就坐在王秋萍的炕沿上，低声劝着：“他大嬢嬢，你也别想太多了，那个小郑不是走了嘛，听说人家可是大城市来的，比省城还大的大城市，回了城，小郑那模样那水平，找个啥好的没有，自然不会再要李家那个坷垃妮子，正好给咱东方当媳妇儿……”
“哎，你咋说话呐？别人不惜的要的，正好给我们东方，我们东方是捡破烂儿的吗？”王秋萍按捺不住，劈头盖脸一顿呲儿。
胡秀莲讪讪地起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他大嬢嬢你别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哎，这不是王大主任吗，你这是……矮油，你这是啥脸色啊？是去哪里吃了亏，挨了撅吧，咋看着这么灰头土脸的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