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持续到了五更天,也就是凌晨的三四点钟。杜若早已耗光的体力在被岑妈妈硬逼着喝下一大碗山菌野鸡汤之后,渐渐的恢复起来。
祝妈妈与岑妈妈相互递了眼神,让初雪和夏堇搀着杜若先到东次间去休息一会儿。
杜若没有反驳,踉踉跄跄的迈步去了东次间。
刚一撩帘子,杜玥琪正一只手撑着炕桌眯眼,听见有人进来,忙正襟危坐。可当发现是杜若,脸色便有些诡异起来。杜若心里一揪,方想起下午紫苏说的事来,这会子杜若扫了一眼,发现小莲正立在一边,满脸困乏,腿倚着身后的大架子站立着。
“妹妹还在这里?应该去休息的。”杜若率先发了声,无意讨好,只觉得浑身疲倦,但到底杜玥琪还没有出嫁,老太太这里也就是一天半天的事了,还是少一档子闲事就少一档子。于是坐了过去,瞥了眼小莲,强打精神笑道:“妹妹那边可准备的如何了?有需要我做的,就尽管提。”
杜玥琪扭了扭身子,倒是没有从前那种盛气凌人的感觉,好似什么也不知道似的,仍旧亲密的道:“可是累死了,明明有母亲和大嫂打理,但是她们做的总是不合心思,又不好明说,只能让丫头们再去偷着改过来,真真琐碎死了。”
“现在忙一些累一些,到了十月十二那一日,风光的还不是你。”看着杜玥琪稀松平常的聊天方式,杜若暂且放下了心来。虽然她身后的小莲一直警惕似的瞪着眼,但也许她根本就没听到什么。
她的那个小跨院面积不大,身边所有使唤的人都是知根知底的,来了人必然会通报,小莲也不会有机会扒窗角偷听。
随即杜若展颜,和杜玥琪闲聊了几句。
不多时岑妈妈撩了帘子进来,“老太太那边安稳了些,廖太医又来复了脉,说了一些吉祥话,倒也没有什么。天都放亮了,姑娘们都各自歇着吧。”
杜若这时才发现,只有二小姐杜玥琪还在这里,三小姐杜玥淑和四小姐杜玥华早已跟着各自的妈妈回去了。想必这里主子太多闲占着地方碍事,所以都被安排走了,那为何待嫁的杜玥琪却留在了东次间呢?
——多宝格上的紫檀木盒子!
杜若念头闪过,忙稳了稳神,站起身来,“既然这样,二妹妹也回去吧,我也回了。”
“唉,姐姐!”杜玥琪站了起来,上前一步拉住了杜若的手,“姐姐刚可是许给我了,若是我有事求姐姐帮忙,姐姐可不许抵赖!”
“好,我说话算话。”
就这样分了手,杜若慌慌张张的往回走,初雪和夏堇不明所以,又急着问不出话来,只得跟着。岑妈妈也有了年纪,腿脚不好,自然走在后面。
等回了小跨院,杜若直接奔着东次间书房的多宝格,踮着脚搜寻着那个紫檀木的盒子。
是放在了从上数第二行第三个格,很是正中的位置。上好的紫檀木材质,大概有两个手掌大小,四四方方,除了迎面一个莲纹锁扣,没有半点的装饰或是镂刻的花纹。杜若取下来,胡乱的将书桌上的纸笔推开,小心翼翼的将盒子放在桌子上。
“姑娘,没事的拿它做什么?”夏堇跟进来,瞧见杜若郑重其事的模样,捋了捋耳边的碎发,站在初雪身边不禁问道。
杜若没有说话,吸了口气,轻轻打开了了盒子……
和想象中的一样,是空无一物的盒子。里面垫着红绒缎子面,压上去有一点点柔软,原先应该是放首饰或是贵重摆件之类的东西。可如今空空如也,一眼扫了个全部。
“姑娘,那匣子里什么都没有,我天天都打扫的。”郁香端着茶进来,瞧见杜若在那里鼓捣着那盒子,蹙了蹙眉说道。
“老太太说,这里面有留给我的一样东西!”杜若抬起头,扫视着站在眼前的这几个人。
初雪有些恍然大悟的样子,夏堇就瞪了眼珠很是好奇,岑妈妈盯着那盒子有些忧心忡忡,而郁香放下茶盅,径直走了过来。
“这匣子打我们来就一直在那,本想着拿来装些什么东西,可是大的摆不下,小的又觉得亏待了这好木头,所以就一直空着,摆在那多宝格里填数。怎么,老太太说什么了?”郁香摸了摸那光滑的表面,见杜若没有回答的意思,回头望向了初雪。
初雪就摇了摇头,“要问姑娘了,老太太那声音小得可怜,谁都不知道说了什么。”
这时东次间这里的自鸣钟咯噔了一下——被杜若动手调节了一番,这个钟到了点再也不会突兀的当当响,而是变成了“咯噔”的一声。岑妈妈回头看了一眼,此时已经是5点了,“姑娘要不要再合会眼?老太太那里也是刚躺下,今早就用不着请安了。”
杜若“嗯”了一声,精力仍是集中在那个匣子里。岑妈妈摇了摇头,出去唤了两个小丫头到净房去准备热水。而初雪夏堇也凑了过来,跟着一起琢磨这个匣子。
“既然老太太这样说了,这里面就肯定有东西。”初雪说。
“老太太说话的时候,你们果真都没有听见?”杜若问道,见初雪和夏堇都摇了头,又问郁香,“我们在锦春堂的时候,这边可有人来?”
郁香也很慎重的摇头,“没有,我一直都在这里,连瞌睡都没打,没见一个人进来。”
杜若吐了口气,坐在椅子里出神。
——老太太没有理由说句空话的,刚才那个场景,说不定交待完就会撒手而去,那就说明这个盒子里一定是有东西的。可又是什么呢?难不成就是指这个盒子?
杜若又再次打量起那盒子,此刻不仅是在夏堇的手里还是在初雪的手里,都是一个极为普通的盒子。没有花纹,没有镂刻,甚至连莲纹锁扣上都没有一把精致的小锁。除了它本身是一块极好的木头外,杜若找不到这个盒子的任何一个闪光点。
就在这时,郁香眯起眼睛,猛然夺过盒子,翻转过来看着盒底,一个比针眼大不了多少的小孔出现在左下角的边缘处。“姑娘,你看!”
杜若拿了过来,仔细看着那小孔,不像是被虫子蛀的,是个很规整的圆孔。因为盒底也镶着一层黑色的皮子,所以这个小孔,若不是仔细而认真的查找,定是一般人找不到的。
“找跟簪子之类细细的东西过来。”
杜若一说话,郁香忙拿来平时引线用的桦木枝子,细长细长的一根,插在那圆孔里刚刚好。
使劲的一捅,只觉得盒子内部的那层红绒缎子被顶了起来。杜若打开一看,掀起来的不仅有那块红绒缎子,还有两层薄薄的木板。杜若取出来,屏着气,将两块木板分了开来,是一张被压得死死的澄心堂的玉水纸。
杜若将叠得紧实的纸展开,只大致扫了一眼密密麻麻的字,顿时觉得胸口被一块巨大的石柱顶着,透不过气来。
初雪见杜若脸色骤变,忙拿了纸过来。她虽识不得几个字,但是跟着杜若身边到底还是认了字。别的不认识,看了上面的抬头、样式,以及字体的排布和落款,初雪也跟着吸了口气。
“姑娘,这,这是一张房契?”
杜若点点头,眼泪就吧嗒一下掉了下来。
穿越过来六年,恐怕眼前这些朝夕相处的人加在一起也没有老太太了解她。老太太是希望杜若有个好归宿的,但太过深知杜若的脾气,若不是两情相悦,杜若定不会嫁。虽然现在杜若是硬着头皮去相亲,但到底心是关闭的,没打开,自然就相不中任何人。老太太也料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出此下策。
老太太仙逝,大老爷和三老爷必定会分家。杜若一个连杜府族谱都上不去的人,到那时要跟着谁去?若是许了人家还好,大不了忍了几年就出嫁到了夫家。可若是婚事没定,三年的孝期,杜若要跟着谁过?
大老爷虽然吐了口,但到底掌家的不是他,就算是他应下来,还有大太太那一关。若是为了她搅得大老爷大太太夫妻吵架,杜若又怎么能安心呢?
所以搬出去单过就是最好的办法。
“初雪,去告诉岑妈妈,我不睡了,等会梳洗一下,我们直接去禅月寺上香,回来时我们就去看看这房子!”
因为熬了一晚,又哭尽了泪水,杜若的眼窝深深的凹陷下去。可是此刻,她憔悴的面容上是一双神采奕奕的眸子。她能够打起精神来,就比什么都强。
初雪爽脆的应了一声,转身去了西次间净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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