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乌云终于舍得散开,王小北狼狈的从庭院废墟中走了出来,看着一直等在外面的两人,会心一笑。
王麟终于放下心,挑着空担子,走在前面,尽量远离后方的两人。
可这三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快要消失在街角的时候,王小北才停了下来,转身看向那颗大槐树,久久不语。
“铁棒,我已经送回去了。”叶婉儿在王小北出来的时候,就念了咒词,法宝是有灵性的,自己回到了主人身边。
“我知道,我不是想起它。诶...”王小北长叹一口气,“我只是想再好好看看这棵树。”
这棵苍老的大槐树,见证了院子里太多的故事,当它修成老树精的时候,会和人说出那些故事吗?
而一身轻松、算是替王祯报仇了的王小北,突然没了方向。
三人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王麟的家中,“行吧,你先把你这衣裳换了,都成啥样了。”
“那...姑娘,能让让吗?”王小北也觉得有理,只是这莫名其妙的姑娘,一直跟在自己身边。
叶婉儿笑了笑,便去了门外,可刚等王小北脱下衣服,准备换上王麟的衣服时,她又端着一盆水进来,“不要这样呆呆的看我,洗干净点。”
说完走了出去,带上了房门。
“你也呆呆的看着我?难道这不是一个妻子该做的吗?”叶婉儿看向发呆的王麟。
王麟却摇摇头,嘀咕道:“还是像妈多一点。”
“你说什么!”
“我说是的,是的。就是...姑娘,我不知道你咋想的哈,反正我感觉不像那回事。”王麟莫名其妙说道,本以为会被挨骂。
想不到叶婉儿却只是平淡的一句:“为什么?”
“少了点...感觉,让人感觉太突兀了一样。你恐怕连他多大都不知道,就要嫁给他?未免也太...让人心疑了吧?”
“那你说怎么办?”叶婉儿也疑惑了。
“我一个大男子怎么知道怎么办?”
“那你...和秀红怎么开始的?”
王麟沉默了,良久叹了一口气才道:“只要遇见的是对的人,一个眼神就开始了。”
“没听懂。”
“你不如说说为什么要嫁给他?”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也没有办法。”叶婉儿说的很轻松,女儿家的大事,就像喝水那样平常。
“你真是...嗯,真的很漂亮。”王麟改口道,“我以为女孩子,都想要嫁给爱情呢。”
门被推开,换了干净衣服的王小北走了出来。
“你们聊什么呢?”
“聊晚上吃什么,我去做饭。”王麟赶紧起了身子,社会人,就是懂的多。
“你认识我啊?哦,认识我师父?”王小北也很好奇,这个女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发现王麟走了,他便想起伞下的事,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我小时候,你师父带过我。”叶婉儿想起了过去。
“我这个笨蛋徒弟,真让他操心了。”王小北想起师父,心里暖暖的,就算来报仇,居然从头到尾都有安排,这种感觉真的是如同父母的关怀一样。
“嗯,他真的很好。”叶婉儿扭过头看着王小北道:“你要加油提升实力哦。”
“啊?还提升什么实力?”王小北奇怪的说道,“我已经了解了心中的心魔,帮王祯报了仇,也将那个人赶走了。我还提升实力做什么?”
是的,王小北只是个普通黑小子,他没有什么伟大的目标,了解西州这份恩怨,他都已经觉得不可思议。
一个被人欺负到大的孩子,能有什么理想呢?
“我只想回师门,帮师兄采药,跟他去参加证道大会,然后带带小团子,当然啦,也会经常去师父那陪陪师父。嗯就这样了。”他看向手腕的红丝带,幸好还在。
“就这样?”叶婉儿不可思议的说道。
“还能哪样?”王小北奇怪的道。
“继续锻炼强大啊,去战斗提升自己啊。”叶婉儿说的很平常,似乎这也是一件喝水那样简单的事。
“战斗?战斗...很疼的。”王小北的声音低沉下来,“身上疼,心里更疼。”
如果自己不回来,王祯就算一直被欺负,却不会死。
说来说去,王小北到底只是个普通人而已,而且每一次的战斗,无不都是被打的很惨,全靠丹药吊着,热血时候可以忘记疼痛,可热血过后回想那份危险,谁不是胆颤心惊。
“你知道什么是英雄吗?”叶婉儿看向天空。
此时,已然入夜,月朗星稀,清风徐徐。
“英雄就是明知道疼,也会往前冲。”她转过头看向王小北,“若他们不冲上去,很多弱小生命,就会像那天上的云,风一吹,就散了。”
“嗯,我也羡慕那些英雄。”王小北点点头,看着天上飘过的淡淡白云。
这个傻傻的黑小子,却不知道,自己已经是一些人眼中的英雄。
落星森林,树屋。
黄邵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迫不及待的拿起笔记录下来。
“震动三天,每个时辰118次。怎么今天突然停了下来?”
他看着远方寂静的小山,“十几年前连续震动了十天,接着天空打开妖魔道,引来无数妖魔。这一次怎么就停了?呸呸呸,停了好,停了好。可是...”
他又不停的在杂乱的桌上翻阅着,“可是几千上万年来,这中途停下也没记录啊!到底哪里发生了变故?”
他的眼光瞟向雷雷,怪异的笑了起来:“不如让你靠近看看,看它可会吞噬你心智。”
那座看起来很普通的山,只要妖魔触碰到山体,就会被迷失心智,也会被强化力量。
西州城,高耸的城墙上。
笔直如剑的男子,背着手,看着下方。他的眼中正映照着一个人,那个人背着一个孩童,往东边走去。
他挥了挥手,一道白光从那人身体窜出回到他手中。
突然,天空生起道道涟漪,一个身穿紫金龙袍的男子,踏着虚空而来。
“你知道了?”锦衣男子站到他的身边。
“嗯,确实是停了,太奇怪。”
“这一次,钦天门终于确定,天上一些星星亮度异常的时候,那些山就开始了震动。”
男子抬起头,“研究千年万年,想不到问题不在这脚下,反而在天上。”
“怪也就怪在这,这个消息我在朝堂上说出去后,震动就停了。”
“看来我们一直在那神秘力量的监视中啊。”
“是啊,如芒在背。不过,你叫我来,是想?”
“就是想让你看看他。”男子指向下方。
“...”紫金龙袍男子自然早就看见,却沉默不语。
“这几百年来,我万剑山庄,已经损失七个天灾以上的人。而修行有多难,你知道。可世人只看见凡人的苦难,又有谁看得见修行者的苦难?”男子转身俯视城内,才缓缓开口:
“这人间,不值得。”
修行难,难于上青天,要熬得住岁月、撑得住寂寞。而渡劫更难,六灾难上加难,他们在一个角落,幸幸苦苦修行几十年几百年。可一到这人间,一个呼吸的瞬间,就全没了。
“我自然知道,这些凡人的城池,可谓是我们的老祖们,共同开创下来的,他们可能也没想到过,当初那一群不能修行的普通人,竟然已繁衍出了一个人间。”
“是啊。太安稳的修炼,磨不了道心。所以几年前,几个老祖和长老们,就带着大部分六灾以上的人,回到龙德大陆扎根。”男子又叹息一声说道:
“这城,我不守了。”
“你...,这话从万剑山庄的掌门嘴里说出。”紫袍男子叹了一口气,“怎么让人感到如此的悲凉。”
“对了,有个朋友求我一件事,这次证道大会,还请景兄改一个规则!作为条件,我会将万剑大阵留在这里。”
两人又简单聊了几句,他才化为一道白色长剑,破空而去。
紫袍男子站在原地良久,才叹息一声,“诶,你做了第一个,我就不会做第二个吗?”
独自说完,身影也渐渐消失。
上万年前,第一批到达天琴大陆的修行先民们,他们抱着让不能修行的普通人能好好活下去的心,和无数妖族战斗,可在付出血与泪之后,却没想到,自己创造的凡间,才是修行路上最难的一关。
大人物的目标和决定是长远的,尽管他们看不上什么供奉,可不代表那些小门派看不上,恰好相反,小门派们更需要供奉,来养大自己的门派。
万剑山庄临时退出,将引起多少门派来争取被它保护了几千年的西州城?
而且,这是不是一个给凡人们的信号?那些修行者,会不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全部撤出天琴大陆。
那面对妖魔鬼怪,谁来保护他们?
紫袍男子已经回到自己的宫殿中,看着景国的山河社稷图,叹息一声,挥手碾碎。
他,也动摇了。
一个修行者,将自己定位于管理和保护凡人,这也许从始至终就是一个很大的错误。
毕竟,修行成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
而修行者管理的国家,虽然各方面都发展迅速,却也让那些凡人们,忘记他们的祖先曾经的血与泪。
紫袍男子似乎打定主意,对外喊道:
“来人,让景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