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州的夜晚，极为漫长，该是地理原因，这里极为靠近死海，死灵国作为暗日笼罩范围极广，天空的光芒能够照射的时间，极为短暂，火州受到影响，白天的时间，最短时只有两三个时辰，最长也不会超过一天的三分之一时间。
这个夜晚，很漫长，莫宿主动要求，让游侠们陪同其他人一起休息，由他守夜就好，这是他难得开口关心人，可惜……游侠们拒绝了。
“只要身边还有需要帮助的人，我们便会彻夜不眠！”
高个子游侠似乎把这句话贯穿了一生，明明只有三十多岁，却活成了将近五十岁的模样。
而且，他还是一位奇经巅峰的武修士，这更让人难以置信了。
“那么，你就坐旁边，给我讲讲这些年你的故事吧？
要是我死了，就听不到这些有趣的事情了！”莫宿从醒来到现在，就一直烤火，渤河水下那种阴冷，浸透在他的筋骨中，一天两天是散不去了，这些日子，只要不烤火，他就有的罪受了。
高个子游侠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安静的靠在一旁，鼻息淡淡的打着呼声。
似是睡着了，但……没睡着，大概是不想理会莫宿吧。
看起来就像是莫宿一个人自言自语一般。
莫宿摇头淡淡笑几声，似是无奈，又似是其他，不停的翻着手掌，保证自己的身体能感受着营火起码的温暖。
当然了，看似只是烤火说话，莫宿的心思却飘在周围，他在布阵！
阵印，是这个世上所有阵师梦寐以求的无上宝物。
拥有阵印，就可以直接在天地间沟通阵理布置阵法；
拥有阵印，就可以布置各种类型阵法，而不用考虑阵眼的问题；
最主要的，拥有阵印的人，可以最快理解天地间的阵理，在阵道之路上，能够走的快人一步。
莫宿的阵印来自于大甑王，当年琴、棋、书三位公子联手，将大甑王击败，活生生挖出阵印，烙进了莫宿体内，更是想尽办法把他送到西陵国，进入画阁，造就了今天的画四公子，莫宿。
莫宿天赋极高，不仅仅是体现在修炼上，如今的他，半步阵无道，在阵法的刻画布置上，鸿境之下，根本无法察觉。
就像现在，高个子游侠装作睡觉，实则绷紧神经观察周围，他却发现不了莫宿正在游侠营地周围布置阵法。
“来了……”轻声呢喃，不是对别人说的，只有莫宿自己能听见。
也许是一盏茶功夫吧，也许是……一炷香？
反正只是当高个子游侠抬头时，他发现莫宿不知何时已经离开营火旁了。
不对，不是离开营火旁，而是……离开营地了。
……
营地外，莫宿一个人举着火把，不紧不慢的走着，漆黑的四周，没有任何声音，偶尔地面下会有什么东西拱着泥土，想要爬出来，却又被一股特别的力量压了回去。
走了挺久，在这种漆黑夜晚，却无法估计时间，反正在莫宿看来，就是挺久的。
甚至连火把上的火油都要烧完了，他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渤河水边！
这里不是之前的地方，而是一个船渡口，一盏破烂的路灯悬在木制的船路口位置，光芒很淡，微黄。
当然，这里也不是空无一人，比如坐在渡口边上，那个晃着小脚的小家伙，一双漆黑的脚丫子，扑棱扑棱的在渤河黑水里划拉着，时而发出咯咯咯笑声。
莫宿熄灭了火把，走向船渡口。
一步！
两步！
三步！
……
越走，莫宿的身体越来越低，看着，就像是他陷进了黑色的土里，实际上，是地面在上升，就要将他身体吞噬。
叮！
一声清脆声响！
轰！
一声爆裂炸响！
黑色的土壤朝着四面八方飞溅，土壤中几只藏着的尸鬼也化作了肉酱，得以安息沉眠。
两人小小交手一番，莫宿算是赢了，渡口上的小家伙没有继续动手，不过那双小脚丫子也不在晃动，应该是没心情晃了。
莫宿走到旁边：“不介意我坐下来吧？”
小家伙睁着滴溜溜的大眼睛，好奇，惊讶，继而是天真灿烂的笑容，开心的点点头。
“哎！”
莫宿撑着身子，盘坐在小家伙身边，以他的身子骨，可不敢随便把脚伸进渤河水里，不然迟早烂掉。
“我叫莫宿，也叫画四，你叫什么？”
小家伙左右晃了晃脑袋，嘻嘻笑：“河神！”
很清脆，很悦耳的小孩声音。
“河神这么小？”莫宿抬手比了比高度。
小家伙右手食指点在自己下唇上，眼睛朝上瞟着，似是思考，半天后开口道：“那就叫牙牙，以前有个光头哥哥说我是渤河童子，但是他给我取名叫牙牙，嘻嘻，好听吗？”
莫宿笑了，这一次也是真心笑的，伸手摸了摸牙牙脑袋，很是亲切：“牙牙真乖！”
“牙牙很乖，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牙牙？”小家伙突然憋着嘴，委屈的看着莫宿：“牙牙明明救了他们。”
莫宿无奈叹气：“因为他们也没办法啊！”
“那个光头哥哥会唱很好听的哥，牙牙听完了，就会很舒服。
可是我把光头哥哥吃了以后，就没人唱给牙牙听了，画四哥哥会吗？”
莫宿点点头，闭眼，双手合掌，嘴唇吐出一个个遂意难懂的音符：“南无阿里雅佳纳
萨嘎拉贝勒佳纳
尤哈拉佳雅
达他嘎达雅
阿拉哈帝
桑呀桑布达雅
纳摩萨噜哇
……”
小家伙听的很认真，这不是当初那个光头哥哥唱的，不过同样让他很舒服。
当年，渤河水还是清澈的，光头哥哥来到河边，唱了一首很好听的歌，那时候，他被唤醒了，从幽深的渤河深处游到河边。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有了听觉，有了视觉，他看到了五彩斑斓的世界，听到了世上最悦耳的声音。
“善良，帮助！”
这是光头哥哥对他说的。
他一直记得这句话！
他每天都给渔人送上最肥美的鱼儿，他会把经常落水的孩童送回父母手中，他喜欢护送每一艘来往经过的船只，在河里唱着光头哥哥教他的歌，欢送迎接每一个经过渤河的人。
他们叫他河神，光头哥哥叫他渤河童子！
不过他还是更喜欢光头哥哥给他取的名字，牙牙！
他永远记得那四个字：善良，帮助！
直到……鬼潮来临。
那一天，他用自己的挡在渤河之上，任由恶鬼吞噬自己的身体，救下了千千万万无辜的凡人。
也是一天，鬼潮退去了，他很痛苦的躺在河边，他的家不但变成一片黑水，连他的身体，也不再是美丽的晶蓝色。
他多么希望这时候有人出来抱抱他，或者给他一个安慰的笑容也好，他最喜欢看到别人笑了。
没有！
什么也没有！
只有惊恐，不对，还有……
“杀了他，他已经被恶鬼污浊了，不杀了他，将来必成大患！”
“将军，渤河童子救了很多人！”
“混账，救下再多人又有什么用，一旦放回去，将来谁知道他会害死多少人。
渤河童子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只是一个被恶鬼残噬的怨灵，他现在还很虚弱，不立刻杀了他，将来酿成大祸，谁来负责？”
“是！”
那一刻，牙牙压制不住体内某种东西了，他很想说牙牙不会害人的，牙牙是好人，牙牙很乖！
可……直到一番血腥以后，看着满地的尸骨，牙牙明白，回不去了。
他还记得那个将军临死前看他那种憎恨的眼神：“大祸啊，恨不得杀之啊！”
……
光头哥哥来了，看他的眼神，不在亲切，很是悲哀。
“哥哥，抱抱牙牙好不好，我好痛苦！”
“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可是他们要杀牙牙，牙牙不想的！”
“阿弥陀佛！”
“哥哥，不要……
牙牙不想的
……
不要打牙牙好不好，牙牙真的很乖的……”
一切，真的回不去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