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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校长之责

清晨柔和的阳光透过破旧的窗帘洒了进来。彼得睁开眼睛,轻轻摆了摆头,挥去残留的睡意。面朝他睡在旁边的是妈妈,被单勾勒出她身躯的轮廓,她的脸陷在枕头里。一缕头发落在脸上。他抬头看看马丁是不是还在妈妈另一边睡着。但哥哥已经没影了,只剩下枕头上留下的小坑。彼得想,他可能又出去晨跑了。

彼得仔细端详妈妈的脸——长长的睫毛,弯弯的眉毛,淡淡的上唇线,还有上唇微微下行的弧度。他一想到镜子里的她看到的不是这样姣好的容貌,而是满目新添的暴力伤疤——左眼下的青紫、嘴唇的肿胀,颧骨上消退的瘀斑,他就心痛欲绝。一个男人怎么能这么对待本该深爱的女人?

可惜不幸并未止步于此。爸爸有个朋友叫奥托,在村里是个离群索居的人。爸爸认识奥托后,至少不再大白天酗酒了,从此两人开始在附近树林里打猎。但夜晚却变本加厉。两人在村里的两家酒馆里喝得烂醉后各自回家。每晚双胞胎和妈妈都要提心吊胆恐惧难安地等待爸爸骂骂咧咧地回来,或者更糟。

她一睁开眼看到他,略带倦意的笑容就爬上她的唇角,满脸蔓延开来,“你好,宝贝儿,”她用沙哑的声音缓缓说道。呼吸扑在他的脸上,困顿中带点酸味,不过是妈妈的气味,他吸了进去。

“今天上学吗?”

他点了点头。她翻身躺着伸了个懒腰,双手向后触到了床背后的墙面。哈欠还没打完,就见她脸上一僵,用手碰了碰嘴唇上肿胀的伤口。

“疼吗?”他问。

“不疼。”

他知道她在骗他,一如既往想要保护他,“你为什么不离开他?”

“哦,彼得,你怎么这么问?他离不开我们,你,我还有马丁。我不能就这么转身离开。再说,我们能去哪呢?村子这么小,我们还能躲到哪呢?”

“妈妈,你总是为他开脱,可他不该这么对你,对我们。自从认识那个……那个奥托后情况更糟了。”

她叹了口气正面看着他,她的眼神和皱起的眉毛告诉他,她要说正事了,“我知道你们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爸爸被抓时我们的遭遇,彼得,但是你们不完全知道他的遭遇。他每天都挨打,但他很勇敢,从没屈服过。是集中营把他变成了现在这样。”

“我都知道,妈妈,”如果爸爸当时能那么勇敢,彼得想,为什么他现在就没勇气承认他对家人的所作所为都错得离谱。爸爸清醒时等待头痛好转时眼神中的愧疚他看得出来。彼得决心永远不像爸爸那般软弱。

“是吗,彼得?你真知道?犹太人和我们共产党人都被希特勒和他的同党害惨了。”

“我们的救世主,我们所谓的救世主,”彼得引用霍夫曼小姐的话打断了妈妈的话。

“所谓?彼得,千万别那么说。不,你看着我,看着我。答应我,千万别那么说。”

“可是……”他想告诉她霍夫曼小姐说的,但又不想说了。

“答应我。”

“他们觉得是我们杀了霍斯特·威赛尔。”

“他不过是个纳粹恶棍。这都是听谁说的?”

“同学们说的——他们觉得是我们共产党人杀了他。”

“但你必须知道他们不是因为这个才驱逐我们……”

“是因为爸爸的信仰,我知道。现在他变本加厉,打你,打我们,你还想每次都用这个拙劣的借口原谅他。”

他希望她生气,但她把脸更深地埋进了枕头里。她一只手放在他肩膀上,“是,彼得,是我不好。”

他们上学跋涉的路上,马丁又说起要告发爸爸的事,说要“除掉家里的毒瘤”。彼得想到了妈妈,想到了她对丈夫的忠诚,他想弄清她的忠诚是受人误导还是出于英勇。可他什么都没说。

他回头看到莫妮卡跟在他们后面,仅几米之遥。每天她似乎都走得更近些。他想邀她并肩一起走,可又毫无新意地因为预测到马丁的反应而动摇了。

他们一到学校就感觉到有什么不同寻常了——老师们焦躁不安,学校气氛异常紧张。可他们打听时,却没人知道为什么,老师们更是绝口不提。

他们只能等着,直到半上午的时候才知道。第一节课是德国文学课,老师是克雷奇曼小姐,她是个吓人的老寡妇,总喜欢教育说道,声音刺耳难听,彼得经常用头疼的借口翘课。传言她丈夫是自杀而亡。每天忍受着这种声音,也难怪他会自杀。

里奇先生上的第二节课,他时不时紧张地揪一下领带。他的头发梳分得一丝不苟,让彼得想到笔直贯穿森林的小路。孩子们迅速坐定,想听里奇先生开导为什么一切都会不同寻常。他们都失望了,不过同时里奇先生的话也满足和吸引了他们的好奇心。里奇先生说,校长曼斯坦因先生要找全校所有学生谈话,单独谈话。叫到名字的学生要直接去他办公室,谈话完毕回到教室。不能和任何人提起和校长之间的对话,被抓住传播流言蜚语的学生会被给予最严厉的处罚。他一说完,老师兼校长秘书的基彭伯格小姐就敲了敲门,没等人应答就进了教室。“汤米·盛泰”,甚至没和老师打招呼就开始点名。

汤米看着里奇先生,等他允许离开——今天怎么这么乖了,彼得想。“好吧,去吧,孩子。快去。”

汤米起身对着其他同学咧嘴一笑,但彼能看出他强撑气势下的底气不足。他能看出来是因为他也有这种感觉。曼斯坦因先生到底为什么要和每个人谈话?一个不漏,一次一个,史无前例。

里奇先生再次揪了揪领带,开始上课——斯大林在掌权路上的背信弃义。他语速缓慢,心不在焉,紧张情绪表露无遗,前言不搭后语,几乎没人听懂他在讲什么。

“他等着有朝一日——入驻克里姆林宫,受那众星捧月般的拥戴。”

几分钟后,汤米回来了,他推开教师门,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因为他经过考验,毫发无损地回来了,或者因为别的什么。他眼神里闪烁着班里只有他一人知道秘密的满足的光彩,或许里奇先生也知道。

“轮到彼得了,”他对里奇先生说。

“好吧,彼得,快去吧。”

彼得整了整书本。

“快去,孩子,别磨磨蹭蹭的。”

校长开口了,“出状况了,小费舍巴彻,需要你尽可能诚实的配合。我希望你和我实话实说,不要隐瞒任何可能有所帮助的实情。我希望你,也能搁置个人忠诚的情感,记住,国家的利益始终也必须放在第一位。其他对谁的忠诚都无关紧要。明白吗?”

“明白,先生。”

“据我所知,马丁,学校的一位老师受到了一项严重的指控。”

彼得脸抽了一下,不想打断。他轻咳了一声,“校长先生……”

“是,怎么了?”

“我是彼得,不是马丁。”

校长低头看了眼笔记,又看了看彼得,似乎在回想双胞胎的差异所在,“是,当然,你是彼得。”他清了清喉咙,“涉事老师是霍夫曼小姐。对她的指控是反党滋事。”校长停顿片刻等待对方反应,这番话也确实对彼得起到了作用,他脸红了,“毫无疑问,霍夫曼小姐是位受人欢迎的好老师,但我必须重申,她的罪行不容私情,我们必须摒弃对她的任何受到误导的忠诚,”彼得捕捉到了校长语气由控诉质疑到恍如内疚的微妙变化,“伟大的国社党领导下我们的政治系统和我们的国家尚处于初期阶段。就像花朵,需要我们的精心培育和呵护,不能让它片刻脱离正确的路线。所以,彼得,念及此,我不得不问你,你能提供霍夫曼小姐政治取向出现问题的证据吗?”

我们现在在所谓的救世主统治下是安全的。他当时听到她随意说出这句话时就十分震惊,仿佛这些危险恐怖的词语都只是十分日常、天真的词汇。还有谁听到了?马丁、莫妮卡还有他。有没有别人碰巧听到?她有没有在别处重复说过或者类似的话语?说这些危险的言论是不是她的习惯?

“能吗?”

彼得喜欢她,一直都喜欢;她有感情,有个性,不像其他老师那样人云亦云;现在要她为她的特立独行付出代价了。他不管曼斯坦因先生说了什么,她使他免遭一顿毒打,他会一直感激她。但如果马丁或莫妮卡对曼斯坦因先生说出真相怎么办?到时校长就会知道是彼得故意隐瞒。上次演出时为哥哥顶罪自取其辱遭到的那顿毒打还没全好呢。

“拜托,孩子,你以为我时间十分充裕吗?你知道什么,说呀?”

“不知道,校长,我什么也不知道,我是在努力回想呢。”

校长俯身过来,似乎想从他眼睛里窥透到他的内心,“你确定?我警告你,费舍巴彻,撒谎的代价你可承受不了。”

“我知道,校长,我说的是真话。”

“那你从没听过霍夫曼小姐说过任何反党言论?”

“没有,校长。”

“好吧,”校长满意地靠回椅子里,从桌上的一堆纸里拿起一张,“签完名就回班级去吧。”他把纸推到桌子另一边,指了下钢笔。

彼得读了读简短的打印文件:

本人,以下签名人,特此请求对霍夫曼小姐进行审判并以反国社党滋事罪处以最重刑惩。不给予任何宽大处理。

德意志万岁

元首万岁

签名人……

这些字让彼得看着手抖。她的命运已经注定了。他抬头却遇上校长直面逼视的眼神,“怎么,不想签?”

他不能签,可他也知道,他不能不签。他伸手去拿钢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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