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的琴音发自内心的愉悦,正视自己,从来都不会太难,却也不会太过容易,离花费将近三千五百年的时间,终于学会正视他自己,说来可笑,之前的三千四百年间,离一直是在浑浑噩噩的修炼,不至于是行尸走肉,却也和行尸走肉相差不远,若不是琉最后的提点,或许,此刻的他依旧迈不过去那道坎。
一路上又记录了很多事情,修炼一途,除去勾心斗角,兴许有些真性情之人,很多,但相对而言,又少的可怜,其中能有成就的,又是少的可怜的一部分,离已经见的太多太多,琉跟着他,见到的自然也不会太少,与离相比,她更像一个人,对某些东西会感到发自内心的愤怒,甚至会有冲动出手相救,离笑称她见的太少,其实这话没错,琉的年岁虽和离相近,只是三世全都在离的监视之下,一些事情都由离暗中摆平,毕竟适合的容器不好找,若是让琉转世过快,胡乱的寻得一肉身容器,且不说灵魂相融一事,只谈对身体的掌控,就会多出诸多的问题,某些问题,就算是离也不能完美解决。
其实笑话琉的时候,离又何尝不会想到刚刚踏上这条路的他,那时候的他,也和今天的琉一样,有作为一个人的应该有的冲动,也曾经在记录的时候救过很多人,只是后来一个世界的事,却对他产生了绝对大的影响,也是让他逐渐变成现在的他最大的原因。
远在下界时候,那个时候的离,不过初出茅庐,刚刚踏上这一条路的他,对一切都感到新奇,游走在每一个世界的时候,总是会想方设法地留下一些他存在过的证据,那时候的他,自认为下界无敌,事实上,得到一个世界的认可,他已经算得上是红尘仙,那时候的他,对实力划分有着清楚的认识,也对那些世家门阀有着很大的敬畏之心,也还记得那个断裂的刀柄对他的所有教诲,他不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也还拥有满腔的正义感,拥有无限的活力,只是,如果这一切都能一直存在该有多好。
刚过二百岁,又得世界的认可,他是其他人眼中的天才,又踏上了一条陌生的道路,举世皆以离为尊,抛弃一切,要去记录世界的事物,满怀信心踏上旅途,依旧是在行走,只是琴音之中的某些变化,旁人听不出来,离也听不出来。
那时候的他,比之现在还算得上好结友,遇到脾性相差无几之人,弹上一二曲,或是交谈一番,相顾一笑,结个善缘,下次相遇又会多出许多乐趣,那时候的离,真正称得上是小子,也真正能够得到真正的快乐。
琴音越发富有灵气,那多出来的某些变化,也日渐扩大,当离反应过来的时候,那琴音已经不再是他所熟悉的琴音,每一个音符似乎都是一支笔,在琴上刻画着他见到的一切,甚至他所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也记录在册,那时候的离,很是惶恐,对他来说,这是一个位置的变化,当初选择的这条路,终究还是出现了问题,强制的记录,使得离在一段时间内痛苦万分,每日都要消耗大量的精力去整理修撰,以最少的音符将最多的事情记录下来,那是违背他修炼初衷的结果,他不得不去停止行走。
那是离二百五十余岁之时,破开一个空间后,他行走在那个对他而言陌生的世界中,五十多年的时间,他已经走过很多世界,当初出现的问题,也早已经被他以大伟力强行扭转,虽然也有些许不完善之处,却也算得上是走上正途,对于面前陌生的一切,离又想要留下他经过这里的证据,在某处山峰刻下自己的名姓,又在某处河流伏下一段琴音,亦或与某些世家交好,他已经想到了很多很多的方法,只是一切都需要时间去完成罢了。
虽是陌生的地方,同是身处在一样的修炼世界之中,秩序并无太多差别,离对这些很熟悉,所以并没有多少不习惯之处,留下刻痕之间,游山玩水一番也算得上是不虚此行,某些有趣的人,某些有趣的传说,离对这些神往万分,或是混迹于凡尘俗世之间,看一看世间万物的一切,那是非常让人享受的时刻,再行侠仗义一番,于心底,离满足了他少年时期对所谓江湖的一切幻想。
只是,完美之间,又透露着些许的不完美,第二百五十九岁,他在那个陌生的世界已经生活九年,所有的一切他都已经了然于胸,要留下的那道刻痕也到了最后时刻,就要离开,离没有一丝不舍,本就是一个行人,那里的一切很美好,也终究不属于他,只是在他休息的时间,一些人闯进他的探查范围,于是,兴趣使然,暗中跟随着那些人,嘈杂的声音总是让人有些许的厌烦,却又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保持心中的空灵,再喧闹,也能让自身原地升华。
那些人似乎是在赶路,行色匆匆,领头者倨傲神色,纵是赶路,也是丝毫不褪,看起来是大家子弟,离一路跟随,饶是他的耳力,也不能听清那些人的谈话,模糊的言语中猜测他们的目的,似乎是两家的战争,这种恩怨情仇,向来是离最喜欢的故事,虽然不知谁对谁错,但其中的原因,一定是最有趣的部分,待得天色微亮,离已经可以听到喊杀声,细微的血腥味已经传入鼻孔,再往前看,战场已经是血流成河,离看着下方的战争,各式各样的宝物和攻击之下,每时每刻都有死亡的人,有那实力高强的,一路横推,可谓是神鬼难挡,只是个高的有个高的阻挡,不过片刻,两尊强者厮杀开来,造成的声势远非周围的大战可比。
离在上边看的兴奋,这些事情他已经见过不少,拼到那种你死我活的境地,见人就杀的,他也加过不少,但偏偏就是百看不厌,远处,也有同为旁观者的存在,一些实力高的,距战场很近,谈论着其中的种种,离听着那些如同模板一样的故事,饶是如此,也是津津有味,无非是一家得罪另一家,被得罪的那一家索要赔偿,两家都横,谁也不服谁,结果仇怨越积越大,终于在某一件事请之后,一家找到另一家开始大战。
打一个哈欠,天已经翻鱼肚,离跟着的那些人终于姗姗来迟,插手者的存在,毕竟是一个变量,占据主场的那一家终于还是败了,随着实力最高者的陨落,其他人也不过是强弩之末,反抗者几近死亡。
离拍拍屁股,驱散周围的云,已经看到这里,一切都已经落下帷幕,剩下的,无非是一些利益上的分封,再无好看的,只是刚要走,却被痛哭声吸引,原本并无什么可以回头的,只是那幼嫩的声音,却足以将他这一个还算得上小辈的人的心弦拨弄。
回头看去,却是一个婴儿,被那胜利者抓在手中,婴儿什么都不懂,甚至不知道自己即将死亡,兴许是被粗暴的吵醒,无意识的伸出手大声哭闹,胜利者熟视无睹,只是手中的力气越来越大,那婴儿,口鼻之中已经有了血横,声音也低了下去。
叹口气,离知道一个道理,叫斩草除根,只是这不过刚出生的婴儿,甚至记不得任何事情,只要带回去,稍加洗脑便可成为一个附庸于他们的傀儡死士,何必如此下杀手,虽然他也明白,一些微弱的可能性或许就是断送一个家族的重要原因,任何有复仇可能性存在的,都必须铲除,但是于他看来,还是有违一个做人的良心,于是,出手救下那个婴儿,只是那婴儿胸口已经下瘪,纵是以大伟力救下,今后也会留下后遗症,对于婴儿身体,如此伤势,甚至危及灵魂。
记录一途,最忌改变结果,离被整个世界的秩序驱逐,世界的时光告诉他,他救下的婴儿虽自幼身体瘦弱,动辄疾病缠身,然而成年后却成一尊邪魔,当年残害他家族的势力顷刻被灭,讽刺的是,离于心不忍的残害婴儿于那邪魔眼中,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游戏手段,他更喜将婴儿丢在百虫之中,任由那毒虫噬咬,侥幸活下来的,也被炼为毒蛊供他驱使。
世界的秩序还告诉离,邪魔在很多年之后已经有所实力,足以威胁到一个世界的本源,所以,离做错了一件事,他本是一个记录者,偏偏反其道而行,做一干涉者,修炼一事,本就是你死我活,两家仇怨,自有两家解决,谁输,付出灭族的代价,本就是一件平常事,这一次的改变,救下一仇世之人,只图一时行侠仗义的快感,结果带来更严重的后果,离应该再深刻反省一下他自身的路。
离看着世界秩序呈现在他面前的那未来的结果,一阵无言,再看,却已是泪流满面,世界的秩序终究没有杀害那婴儿,它知道它的命运,甘心接受,归根结底,是它造成的结果,若不是它任由离进入其中记录,此事不会发生,那未完成的刻痕,依旧留在原本的地方,或许亿万年过后有后来者能发现这刻痕,或许也能证明这世界曾经存在过。
……
琴弦轻颤,离拦着琉,未来的事情说不清道不明,稍加改变,结果又是天翻地覆,纵然他们此刻身处的,不是脆弱的下界,只是其中的一些个秩序,和那尘世之中有何差别,真实的天外天,也不过是更广阔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