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双文看了看远处的海棠籽,似是想到了什么,顿了顿道:“那时候,海棠刚刚结籽,那籽比现在的还要大。那日清晨,他拿着海棠花来到我面前,我以为他要找父亲提亲。不料,他将海棠花轻轻插在我头上,却道要去长安考试,待功成名就之后再来娶我,我心中一万个失落,但一想到他曾经做过的种种往事,又心头一软,点了点头。女人总是这样,总是讨厌被骗,却又喜欢骗自己。有些事,适逢其会,有些人,猝然离场。我崔家虽家境殷实,但没有权势,对他的仕途并不能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于是,他相中了京城兆伊韦夏卿的女儿韦从。韦从这般大家闺秀,自挡不住你表叔的追求,只短短三个月,他们便在京城结婚。后来,我便再没有他的消息。不想知道,也不愿知道。”
“那姑姑为何又嫁了姑父?”
“这世间,美好的事情总归是有的,甜蜜的爱情也终归会有,女人的心像午夜的昙花,为钟意的人开一眼后便不再盛开。我不是什么柔弱女子,不会被一个男人负了一生。那时候你姑父家境也好,也算门当户对,迫于长辈的压力,我便应允了这门婚事。人有时候一旦错过自己最爱的,余生便只剩将就。这些年,我嘴上将你这表叔忘得一干二净,心里却始终惦记。这粒海棠子你拿去,倘若他认得,自会来找我,倘若认不出,那么你也不要再将此事提起。”
世间的奇女子很多,但却能把感情之事看的如此透彻的女子实在少见。李莫尘心里不禁一阵感慨。许是触景生情,又或是心生情愫,李莫尘竟想起了焦仲卿跟刘兰芝,又想到了《上邪》,倘若自己哪天遇到了这样一个姑娘,哪怕山无陵,江水竭,冬雷震,夏雨雪,自己也决计不会舍她而去。这般想着,却又不禁为姑姑感到同情。
姑姑生的冷艳,又外表高冷,可要真心对一人时那便好的要紧,世上不乏痴情的女子,可能在感情面前做到如此决绝的女子却是少见。敢爱敢恨,又颇有担当。世间女子应该都得如此,摆脱男人的权威,自己作主。这般想着,李莫尘却是忘了时间。
“嗯?姑姑……”
“嗯?怎么了?”
“没——什么。”
“哦,对了,你那表叔姓元,名稹,家里排行老九,你见面叫个九叔即可。”
“嗯嗯!”
李莫尘接过紫绸缎包这的海棠籽揣在怀里,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生生的咽回。最终跪倒在地,朝着崔双文一拜:“姑姑保重身体,待莫尘归来之时再与姑姑叙旧。”说完,又是跪了两拜。
九月的天,初入凉秋,丝丝寒意随着秋风一股脑钻进了脖子里,李莫尘不自觉的打了个喷嚏。又见海棠丛拐角出来的墙上大题一首诗:“
《离思》
(唐)元稹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不由心头一热,随即抽出腰间长剑,在这拐角处的枫树下起舞弄剑。剑影闪烁,枫叶纷飞,手中长剑却是化做一条绸缎,随着枫叶起舞,一左一右,一前一后,又一上一下,忽的又是急转侧身,剑劲力道十足,却又显得漂浮不定,待的舞了三四十记剑后,地上却是显出几行小诗:“
秋酿
一壶酒来一剑秋,一骑红尘一抹红。
错把海棠当阮郎,千言万语寄相思。
终是大雁归了南,却是秋来迎枫开。
谁言世间无真爱,只道秋风化作酿。”
世间自有好儿郎,怎奈韶华不留人。李莫尘叹了叹气,将长剑插入剑鞘,便是踏马而去。
望西园,绿水湖畔。
“夫人,为何要让少爷将东西交于他?前些年元公子不是来过一趟吗?”
“嗯,是来过,当时我让你交的信交了没有?”
“交了,绿莹现在都还记得清楚:弃置今何道,当时且自亲。还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
“咳咳,”崔双文却是吐出一口血来,“天黑了才看的到烛火的光亮,当生命走到尽头,人总想着那个最初遇见的人,大雁别了北方,可北方永远为它留着一记春天。”
“可,可……”
“我知道,你是怕尘儿找不到九郎,九郎一贬再贬,早已不知去了何地,可世间万物,似在轮回,倘若有缘,又倘若我足够幸运,此生定会再见。咳咳,绿莹,扶我回房休息。”
“诺。”
“嘶!”的一声马鸣,镇远镖局门前已约停了三百铁骑,个个装备精良,人高马大,隔了好一会,待得尘埃落定,却从马上下来三个人。
“镇远镖局,扬名天下。今日一见,实在荣幸。李镖局,在下秋仁,这边有礼了。”
“不敢当,不敢当,比起京城十三太保,不足为提,不足为提。”旁边一人,腰间胯两把短刀,却也不答话,只道声“久仰。”李乘风见此人双刀在腰,刀把上又纹着两只白虎,当即道:“原来是神信太保秋信,久仰,久仰。”
“舅舅,怎的不见莫尘弟弟?”
“不用等他,这小子踪迹不定,不见了也好,刘二,召集后院的两百护卫,即刻出发。”
“小乙哥,我在这!”李乘风话音刚落,却见李莫尘从人影中窜出身来,一脚又跨上了秋洛旁边的红鬃马。
“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