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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番外篇:秦围邯郸

长平之战结束,秦军再次平定上党。半年后,又由王龁,司马梗各领一路兵马,直取赵邑皮牢和太原。形势危机,韩,赵恐惧不已,急忙派出苏代出使秦国。

苏代到了咸阳,便带着丰厚的礼品去求见秦相应侯。

“听闻秦国要围攻邯郸,可是事实?”苏代问应侯。

“然!”应侯丝毫不回避。

苏代听了,大叹一口气,道:“赵国灭亡,秦王就要君临天下了!”

应侯笑道:“此言不虚。”

“苏某这一声叹息可不是为赵国,而是为应侯您啊!”苏代道。

“哦?洗耳恭听!”应侯不以为然,这些是说客的惯用之道,他见的多了。不过是今日闲来无事,权当听书,消磨消磨时间。

“武安君为秦国攻取了七十馀城,南边平定了楚国的鄢、郢及汉中,北面又擒杀赵括四十万大军,即便是周公、召公和吕望的功劳也无法超越他。所以,秦王君临天下之日,必定是武安君位列三公之时,敢问,应侯可甘心屈尊武安君之下?”苏代见应侯变了脸色,又道:“如果已成事实,当然,也就由不得应侯您甘不甘心了。”

应侯范雎手托着浆水碗,默默不语。苏代瞅准机会,继续道:“秦曾进攻韩国,围困邢丘,上党,上党百姓皆转而归附赵国,天下百姓不愿意做秦国子民已久。若赵国被灭,它北边的土地跟子民将会落到燕国手里,东边的土地会并入齐国,韩、魏则会得到赵国南边的土地,如此,您还能得到多少土地和百姓?所以,不如让韩国和赵国割让土地,不要再让武安君立功了。”

苏代的话确实说到了应侯的心里,次日一早,应侯便请奏秦王,说经过长平那一战,秦军已经劳累不已,请求秦王应允韩、赵割地讲和。秦王准奏,让将士们得以修整。

苏代回去后,韩国被迫献出了垣雍,而赵国思虑再三,却不愿割出一城一池给秦国,秦昭襄王大怒,时过半年,百姓已经得到足够的休养生息,兵甲车辆也修整完善,秦王决定让武安君白起出兵攻赵,然而武安君的回答却出乎意料之外:“不可!”

“为何?”秦昭襄王以为最支持开战的人就会是武安君白起,没想到他竟然是第一个反对的,不等白起回答,秦王又道“前年,国库空虚、百姓饱受饥饿的时候,你不顾一切,要求增军调粮消灭赵国。如今寡人息民养士,蓄积粮食,三军俸禄较之以前增加一倍有余,而你却说‘不可!’理由何在?”

武安君白起虽是武将,却绝对不是莽夫,他拱手道:“大王!长平之战,秦军大尅赵军,秦民死者得到厚葬,伤者得以厚养,出了劳力的得到酒食馈饷,欢喜庆贺,消靡国家资财;而赵国呢?他们的人死了连尸首都得不到收殓,受伤的得不到治疗,涕泣相哀,戮力同忧,疾力耕作,多生资财。如今大王发兵,兵力虽是长平战的一倍,臣下料想赵国的守备也会是原来的十倍,赵国自长平之战以来,君臣忧惧,早上早早上朝,晚上很晚才退朝,用厚重的礼物,谦卑地向四方诸侯求和,与燕、魏结盟,跟齐、楚连好,处心积虑,把防范大秦作为头等要务。现在的赵国国内殷实,外交成功,绝非伐赵的良机……”

秦王取赵之心意已决,哪里还理会白起的进辞,只道:“寡人已经准备好兴师了!”退朝不再议。

十月,寒沙风紧,百卉具零,秦国五大夫王陵踏着繁霜,扬起飒飒旌旗,向东直指赵都邯郸。

上党距离赵国壤界也有七百里,更何况王陵是从咸阳出兵,千里羁旅,对的是赵国的老将廉颇,王陵大军几乎没有招架之力,溃败成沙,退守三十里。

年三十,家家肴蔌芬藉,酒醴芳醇的时候,天公做美,一场大雪纷纷扬扬三日才作罢,冰雪载涂,行军艰难,如何能战,两军将士都滞留原地,也算过了个银装素裹,粉妆玉琢的年。

正月十二,百姓们将宿岁饭食撒向街头巷角,祈求去故纳新,这一天,秦王宣布加紧扩大征兵,增援王陵。赵国这边也一早命平原君向众诸侯求救,拟推以楚国为盟主,合众抗秦。

对于韩魏,平原君自信有足够的把握他们会出兵支援,一则韩魏同属三晋,再则,秦围邯郸,是长平之战的延续,这场战事本就是因韩而起,韩无论如何也不能袖手旁观;而魏国公子无忌,大名鼎鼎的信陵君,乃是平原君夫人嫡亲的亲兄弟,信陵君以道义闻名中原,经常帮助别人摆脱危难,所以平原君即使信不过魏安釐王,他也信得过他的这个小舅子,当务之急,是要尽快得到楚国的支持。

平原君召集众食客道:“若是以文就能取胜,那是最好;若是不能,要挟动武也要把盟约给定下来。所以此行需有勇有谋,文武备具者二十人。我赵胜门下食客数千人,这二十人不用从外面找,直接从门客中挑选足矣。”然而,用人之时方知良才少,选来选去,只得十九人,其余皆不可取。

正当平原君犹豫着是否就让这十九人随行时,一个叫毛遂的食客,自荐道:“毛遂听闻平原君将合从於楚,约定门下食客二十人,如今还少一人,请平原君带上毛遂充个数,做个后备吧。”

平原君看看来人,似乎从来都没见过,问道:“先生在赵胜门下几年了?”

毛遂答:“三年矣。”

平原君微笑道:“在这个世界上,有才能的贤士,就如同锥子置于囊中,锥锋立刻就显露出来了。如今先生在赵胜门下已经三年了,我从未听说过先生,我的左右近臣从未称诵推荐过你,这是因为先生没有什么专长啊,所以,先生不能去。”

毛遂道:“那臣今日就请求置于囊中吧。假使毛遂一早就被放置于囊中,何止是只露出锋尖,早就脱颖而出了!”

平原君虽然不相信毛遂,想着反正也缺一个人,带上他也无妨,就同意了,其他十九人暗地里互使眼色,暗笑不语。

平原君一行人到达楚国国都陈都,翌日与楚王商谈,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礼,利害关系陈述再三,从日出开始,一直谈到中午,都还没定下来。其他

十九人有心看毛遂的笑话,都鼓动他说:“先生上!”毛遂似无自知之明,真的就按着剑柄,小跑着登阶到了殿堂之上,问平原君:“合纵的利与害,不过两句话罢了,今日从日出就开始谈合纵,谈到中午了还没个结果,是何缘故?”

楚王皱眉问平原君:“这人是干什么的?”

平原君也觉得毛遂唐突,不识大体,于是对毛遂使了个眼色,让他下去,一面对楚王陪笑道:“是赵胜的舍人。”

楚王厉声喝叱道:“还不给我下去!本王在跟你的主人谈话,你上来干什么?”

毛遂好似全然没有领会到平原君的眼神示意,反而按剑向前一步,对着楚王道:“大王之所以敢喝斥我毛遂,不过是仗着楚国人多势众。现在毛遂与大王相距不过十步,十步之内,大王是依仗不了他们的,大王的命控制在毛遂手里。”毛遂一手握剑,一手指指殿下个个手按剑柄,蓄势待发的楚国廷卫们,

“你!……你要做什么?”楚王一边说一边往后缩了缩。

毛遂并不理会,接着说:“况且,毛遂听闻商汤曾以区区七十里地一统天下;周文王以百里之壤令天下诸侯臣服,难道是因为他们士卒众多吗?诚然是由于他们能据势而威也!如今楚国土地方圆五千里,持戟百万,此乃争王称霸的资本啊!以楚国之强,天下谁人能挡?”

楚王一听这话,不觉又认同地弯了弯嘴角。

毛遂接着说:“白起,不过是个小毛孩罢了,他仅仅率数万兵马,兴师与楚国交战,一战就攻取了鄢郢,再战烧了先王墓夷陵,令大王的先人受到无比凌辱,此乃楚国百世之怨仇,连赵王都为之羞耻,而大王却不觉有愧。合纵是为楚国,而非为赵!我的主人就在面前,当着他的面,大王凭什么这样呵叱我?”

先王陵墓受辱是楚王及楚国上下的屈辱,此时被提及,楚王也觉羞愧难当,忙道:“唯!唯!先生所言极是!寡人一定竭尽我楚国所能,履行合纵盟约。”

“合纵盟约定了吗?”毛遂再向前一步。

“定了!”楚王坚定地答。

“取鸡、狗、马血来!”毛遂用命令的口吻对楚王的左右随侍吩咐道。侍臣看着楚王征求意见,楚王点头应允。

待所有结盟物品齐备,毛遂双手捧着铜槃,在楚王面前跪下,道:“大王当歃血来确定合纵盟约,然后是我的主人,再来是毛遂。”

合纵盟约定下,毛遂不忘从一开始就取笑看低自己的那同行的十九人,他左手持槃,右手招呼道:“所谓因人成事,各位虽平庸碌碌,也算完成了任务,就一起歃血吧!”

平原君回到赵国,特设宴款待毛遂,道:“我赵胜相士多说上千,少也有数百,自以为不会错失遗漏天下贤士,现在却错漏了毛先生!”

毛遂笑而不语,平原君又道:“毛先生一到楚国,就让赵国的地位比九鼎大吕还要尊贵,先生的三寸之舌,强过百万之师啊,我赵胜以后不敢再相士了!”

毛遂自然也不客气,只道:“幸而有毛遂自荐啊!”

“先生说得是,幸而有毛遂自荐!”平原君哈哈大笑,从此拜毛遂为上宾。

话说平原君从陈都回到邯郸,才得知魏王本来派了将军晋鄙率十万士卒救赵,由于秦王遣使者警告威胁魏王说:“秦国攻下赵国是早晚的事,众诸侯有谁敢出兵相助,秦国前脚拔了赵,后脚就会攻打他!”魏王害怕了,就派人去阻止晋鄙,让行进到邺城的晋鄙军原地驻扎,不再前行一步。名为救赵,实际是观望两边态势再做决定。平原君正心急如焚之时,家仆递上谒,报说:“客人说,他打大梁而来。”

“大梁?”平原君喜出望外,接过谒一看:“辛垣衍?魏国客将军辛垣衍?快!快请!”平原君赶快道。

原来魏王派辛垣衍从隐蔽的间道小径进入邯郸,找到平原君,希望平原君能向赵王转达魏王的话,道:“秦国之所以急围赵国,是因为秦昭王从前与齐闵王争强称帝,不久后,由于齐闵王取消帝号,秦王也除去了帝号。如今齐国国势益发衰弱,唯秦国独雄天下,这次秦国围城,未必就是贪图邯郸,其意图是要再次称帝。只要赵国诚心派遣使臣去秦国,遵奉秦昭王为帝,秦王必定大喜,也就撤兵了。”

平原君听了,失望地叹了一口气,踌躇半日,去向赵王禀报。赵王自然是不愿意奉秦为帝,可是现在大军压境,他国救兵迟迟不来,邯郸危在旦夕。长平战的惨烈还历历在目,若是失了邯郸,赵国也就完了。

正在赵王跟平原君犹豫未决的时候,平原君府外又来了一个人,平原君斜靠在几案上,懒懒地接过家仆递过来的谒,一看,只有“鲁仲连”三字。

“鲁仲连?”平原君想了想,突然坐直了身子:“快请!”

少顷,家仆把人领了进来,来人衣着俭朴,其貌也不扬,可不知为何,行止间竟有些超脱俗世的洒脱与从容。

“素闻先生喜好游历,此次先生从哪里来?”平原君问道。

“呵呵,在下闲人一个,闲来无事就到处走走看看,此番是从燕国蓟城而来。”鲁仲连笑着答道。

“赵胜本该好好招待先生,只是适逢邯郸被围,还恐先生受到牵连。”平原君道。

“无妨!”鲁仲连摆摆手,道:“听闻魏国将军想让赵国尊秦为帝,不知平原君作何打算。”

平原君正为此发愁,想到不久之前,因为他赞成接受上党,引发了那场惨绝人寰的长平血战,世人皆道他“利令智昏”,贪冯亭邪说,致使四十余万赵卒血埋长平,平原君不禁叹息一声,道:“不久前,长平战损兵折将四十余万;而今秦国围攻邯郸,赵胜不能使之退兵;魏王又派来客籍将军辛垣衍,让赵国尊秦为帝,现在人还在我府上,赵胜哪里还再敢言事啊!”

鲁仲连轻轻摇了摇头,问道:“大梁来的客人辛垣衍在哪里?让我去会会他。”

平原君很是意外,忙去请辛垣衍,然而辛垣衍却不愿见鲁仲连,推辞道:“我听说鲁仲连先生,是齐国志行高尚之人,我辛垣衍,不过一介人臣,且奉魏王之命来赵,有使臣职责在身,还是不见的好。”

平原君露出了为难之色,道:“哎呀,我已经跟鲁先生说了您在这里了。”

“那......就见一面吧!”辛垣衍不好拂了平原君的一片心意,只好勉强应允了。

鲁仲连见到辛垣衍却一言不发。

辛垣衍打破沉默,道:“我以为留在这座围城中的,都是有求于平原君的人;如今,我看先生的玉貌尊容,却不像是,先生为何还留在此地,不离开呢?”

鲁仲连其实是在等辛垣衍先开口,谈判的策略之一就是让对方先开口,特别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往往第一句话就是关键的切入口。鲁仲连注视辛垣衍一会儿,答说:“世人以为鲍焦的死是因为他没有一颗豁达从容的心,皆非也!一般人不理解他耻居浊世的郁积,以为他只是自私地为自己打算。那秦国,是个摒弃礼义,只崇尚战功的国家;用权诈之术对待士卒,而对百姓,则像俘虏般奴役。就像鲍焦耻于为周的子民,我也不忍做秦国的百姓,如果让秦王肆无忌惮地称帝,进而统治天下,那我鲁仲连则只有赴东海一死了!所以我要帮助赵国,这也是我来见将军的目的。”

“先生打算如何帮助赵国?”辛垣衍问。

鲁仲连答说:“我将请燕、魏出兵助赵,而齐楚本来就会相助。”

辛垣衍觉得好笑,问道:“燕国,我权且相信他们会出兵,至于魏国,我就是魏国人,先生要如何让魏国出兵?”

“那是因为魏王还没有看清秦国称帝之后的危害,魏王一旦明白,则必定会帮助赵国。”鲁仲连严肃地说。

辛垣衍不以为然,问:“秦国称帝后会有什么危害?”

鲁仲连也不在意辛垣衍的轻视无礼,道:“从前,齐威王奉行仁义,率天下诸侯去朝拜周天子。当时的周朝既贫且弱,除了齐国,其他诸侯们都不肯去朝拜,过了一年多,周烈王驾崩,其他诸侯都去吊丧,而齐王迟了,新继位的周显王发怒,给齐国发讣告说:“天子逝世,如天崩地坼,新继位的天子都得离开宫殿,居庐席薪,枕块食粥,东方藩国之臣田婴齐居然敢迟到,当斩!”,齐威王听了,勃然大怒,道:‘呸!你不过是婢女的儿子!’,后来传为天下笑柄。齐威王所以在周天子活着的时候去朝拜,死了就叱骂,诚然是忍受不了新天子的苛求啊。然而那些作天子的本来就是如此,不足为怪。”

辛垣衍听了,反问道:“先生难道没见过那些奴仆吗?十个奴仆侍奉一个主人,是因为他们的力气不如主人大?才智不如主人高?是因为畏惧啊!”

鲁仲连也反问:“那魏王与秦王相比,难道像仆人吗?”

辛垣衍心下不愿承认,却也是事实,只好闷声答道:“是!”

鲁仲连接着说:“那么,我将让秦王烹煮魏王,把他制成醢脯”。

辛垣衍怏然不悦,道:“嘻!先生所言也太过了!先生又怎能让秦王烹煮魏王,把他制成醢脯呢?”

鲁仲连道:“当然可以!让我慢慢说与你听:从前,西伯昌,也就是周文王,九侯、鄂侯是殷纣的三个诸侯。九侯有个女儿,长相姣美,九候把她献给了殷纣,她因为不喜欢殷纣的淫,乱,继而激怒了殷纣,殷纣不仅杀了她,还迁怒九候,对他施以醢刑,剁成了肉酱。鄂侯为九候与殷纣激烈谏诤,疾言辩说,殷纣一气之下,连同也对鄂侯施下脯刑,把他晒成了肉干。西伯昌听了,喟然叹息,然而,就那一声叹息,被佞臣崇侯虎知道了,报告给殷纣,殷纣又把西伯昌囚禁在了羑里。多亏西伯昌的臣僚闳夭等人,求得了美女、奇珍异宝及其宝马等去献给殷纣,殷纣才赦免了西伯昌,也才有了后来的周文王。为何跟别人一样都是称王,何至于最终落到剁成肉酱、做成肉干的地步呢?”

齐湣王前往鲁国,夷维子为他执鞭随行。夷维子问鲁国掌管接待诸侯、上卿的行人道:‘你们打算用何种礼节来接待我们的国君?’鲁国行人答说:

‘我们将以十太牢的礼仪来接待’,夷维子不满地责备道:‘这是按照哪里的礼仪?我那君主,乃天子也!天子到列国巡察,诸侯辟舍,纳筦键,摄衽抱几,站在堂下伺候天子用膳;天子用膳完毕,诸侯才可以退回朝堂听政理事。’鲁国行人官听了,气不过,干脆闭门上锁,不让齐湣王入境。进不了鲁国,齐湣王又打算借道邹国去薛地,当是时,邹国国君薨,闵王想入境吊丧。夷维子对邹国的嗣君道:‘天子吊丧,丧主一定要把灵枢转换方向,改坐北向南为坐南向北,如此,天子则可向南吊唁。将军可知道邹国群臣怎么回答?”

“如何回答?”辛垣衍问。

“邹国臣子说,‘若如此,我们宁愿伏剑而死。’是故齐闵王也不敢入邹。邹鲁两小国之臣,生不得事养,死不得饭含,即便是这样,齐闵王欲在邹、鲁的邦国内行天子之礼时,他们的臣子尚且都坚决不接纳。如今秦是万乘之国,大梁亦万乘之国,秦、魏都各自称王。只看秦国打了一次胜战,魏王就要顺从地拥秦为帝,这就使三晋的大臣,还不如邹、鲁之奴仆、姬妾了,将军是否认同?”

辛垣衍漠然不语。

鲁仲连接着说:“且秦一旦称帝,则会重新调配任命诸侯大臣,秦王会罢免他认为不肖的,换上他认为贤能的,铲除他憎恶的,安插上他自己的亲信。然后,他再将自己的女儿、擅于进谗的姬妾,送去各诸侯国,她们住进大梁的宫廷里,梁王岂能安然无恙?而将军您以为,您还能像如今这般得梁王宠信、器重吗?”

辛垣衍听完,终于站起身来,向鲁仲连拜个两拜,谢罪道:“起初,在下以为先生不过一庸人,现在才知道,先生实乃为天下之士也!垣衍就此请辞,以后再不敢谈尊秦为帝的事了。”说完,便径直向平原君请辞而去。

秦军听说了这件事,退兵五十里。平原君心怀感激,想要封赏鲁仲连,鲁仲连却推辞再三,终不肯受。平原君于是设宴款待鲁仲连,酒至三巡,平原君起身,献上千金,以酬谢鲁仲连。

鲁仲连笑道:“仁人高士之所以受天下人推崇敬重,是因为他们能为人排患释难、解纷乱而不收取任何报酬;若非如此,与商贾之人有何区别?我鲁仲连不忍为、更不屑为之。告辞!”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自此,终身不再与平原君相见。

秦军虽然退兵五十里,见魏国救兵迟迟未到,又向邯郸发起了猛烈进攻。平原君心急如焚,一次又一次地派人向信陵君魏无忌求救,依然无果。平原君心灰意冷之下,最后一次给信陵君的书简写道:“我赵胜之所以自愿依附魏国与魏国联姻结亲,是因为公子高义,能急人之困。如今邯郸危在旦夕,魏国救兵迟迟未到,公子急人之急,热心助人的道义又在哪里?再说,纵然公子不把我赵胜放在眼里,抛弃我让我投降秦国,难道就不可怜你姐姐吗?”

平原君的使者接连不断的来魏国求救,频频告急,信陵君忧虑不已,屡次三番请求魏王,又让宾客辩士们殚思极虑、想方设法地去说服魏王,然而魏王由于害怕秦国,终究不肯听信陵君的意见。

信陵君忖度思量,魏王是不会同意出兵的,而他魏无忌从未失信他人,更何况是自己的亲姐姐,于是请来宾客,凑了百余辆战车,打算就这样亲赴战场,与赵国同死难。

路过夷门,信陵君见到了夷门监吏侯生,便把要同秦军拼一死命的打算全部告诉了他,特来诀别辞行。候生听完点了点头,道:“公子去吧,恕老臣不能随行。”

信陵君盯着候生一会儿,满眼的难以置信,也不想再发一语,郁郁地上了车,向车夫吆喝一声:“走!”

候生名叫侯嬴,年七十,家境贫寒,是大梁夷门的监吏,信陵君听闻他是位隐士高人,就派人带着厚礼去请他,哪知侯嬴不接受,回道:“臣数十年修身洁行,断不能因为臣是看门人,贫穷低下而无端接受公子的财物”。信陵君于是大摆酒席,宴饮宾客,待客齐坐定,他便带着随从,特意在马车上留了左边的空位,亲自去夷门迎接候赢。

到了夷门,见到候赢,信陵君施礼道:“无忌已摆下薄酒,特来迎先生,还请先生赏光。”

候生也不客气,整了整破旧的衣冠,直接上车,径自坐上了左边的上位,丝毫没有谦让的意思,一直听闻信陵君礼贤下士,他倒要试探一下。候赢斜眼偷瞄一眼信陵君,只见他愈发恭敬地执辔赶车,候赢突然道:“臣有个朋友在街市的屠宰场,能不能委屈一下车马载臣去拜访他?”

信陵君二话不说,即可引车入巿,侯生下了车去见他的朋友朱亥,故意磨蹭半天,久久地站着跟朱亥东拉西扯,一边斜眯着眼细细观察信陵君,信陵君倒是一直和颜未改,当是时,信陵君府中,满堂的魏国将相、宗室、宾客们,

正等着信陵君举酒开宴。街巿上的人都看到堂堂信陵君亲自为候赢执辔驾车,信陵君的随从都暗自窃骂侯生,而信陵君却像没事人一样,由始至终面不改色。候赢觉得差不多了,才跟朱亥告别,重上了车。

回到府中,信陵君引着侯赢坐上上坐,向众宾客介绍、称赞道:“这位是候先生,乃大梁贤能之士也!”

酒至酣畅时,信陵君走到侯嬴身前,道:“听说今日乃先生寿辰,愿先生身体康健,寿比南山。”众宾客们都吃惊不已,这候赢到底是什么人,能让信陵君亲自为其驾车,还特地设宴为他祝寿。

候赢自己也是大为意外,感心肺腑道:“今日候嬴有够为难公子了!候嬴不过是夷门的看门人而已,而公子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亲自驾车迎接候赢;臣本不该再去拜访朋友,公子也屈尊陪臣前往,然而,候赢也想成就公子的美名,所以故意在街市逗留,让公子的车马久久地候在那里,让过客们都看到,公子愈加谦恭,巿人皆愈以为候嬴是小人,而愈显公子品格高尚,礼贤下士啊!”

信陵君听了,微笑道:“无忌明白先生的一番苦心,多谢.!无忌敬先生一杯!”说罢自己先饮为净。自此,侯生便成了信陵君的上客。

信陵君待候赢周到,天下人莫不闻。而今,自己将赴死难,他竟然连一言半辞都不送与我,难不成我有过失的地方吗?信陵君出了闉阇,又行了数里路,心下越想越不痛快,忽然一下引车调头,快到夷门,远远地见候生满面笑容地等候在正门口,信陵君下了车,疑惑地看着他,问:“先生可是料定无忌会回来?”

“臣固然知道公子会回来“,侯生笑道:“公子爱士好客,名闻天下。如今有急难,没有办法要亲赴秦军阵地,犹如投肉以饿虎,何用之有?若是这样,还要臣等这些宾客做什么呢?公子待臣情深意厚,您前往战场而臣不送行,公子必定恼怒怨恨臣而返回。”

信陵君向候生拜个两拜,道:“还请先生赐教!”

候生屏退旁人,与公子秘谈,道:“公子可还记得如姬?”

信陵君点了点头,又不解地问:“可是,如姬跟这件事情有什么关系?”

“臣听说如姬的父亲被人杀死,她怀恨三年,上至三公九卿,下至士人小吏都想为如姬报仇,但都没能如愿。后来,她对公子哭诉,公子派门客找到了她的仇人,并且斩下那人的头颅献给了如姬。可有此事?”候生问。

信陵君又点了点头。

候生接着说:“臣听闻晋鄙的兵符经常放在大王的卧房里,而如姬最受宠,她出入大王的卧室,窃取兵符,轻而易举。”

信陵君听了,思量一下,道:“此事非同小可,如姬答不答应是一方面,只怕也会连累了她。”

“公子此言差矣!公子为她报了杀父之仇,她为公子效死在所不辞,只是没有机会罢了。更何况,她现在是大王最宠幸的姬妾,大王最多给她一些惩罚,定不会要了她的命。所以,公子只要开口,如姬必定答应,窃得虎符,夺了晋鄙的军权,往北救赵,向西击退秦军,此乃五霸一样的功业啊!”候生循循劝道。

信陵君思量再三,听从了候生的建议。时下正是仲春,百花争艳,彩蝶翩翩,翌日一早,信陵君夫人就以赏花的名义邀请王后、如姬跟其他夫人、姬妾们去信陵君府游玩,妯娌之间的这种聚会是常有的事,所以这在外人看来也并不出奇。信陵君细心安排好一切,掩过他人耳目,私下里请如姬帮忙,如姬果然无二话,当晚就盗得兵符交予信陵君,后来事情暴露,魏王一气之下把如姬打入了大牢。很多大臣都为她向魏王求情,道:“如姬窃符实是事实,然而信陵君于如姬有恩,如姬对信陵君的请求自然是义不容辞,念其有感恩回报之德,还望大王能宽恕。”那些求情的人,大多自然是信陵君的朋友,而魏王本无心治如姬的罪,气过了就算了,这都是后话。

话说信陵君取得兵符,再一次在夷门跟候生道别。候生说:“公子此行还需要一个人!”

“哦?何人?”信陵君疑惑。

“臣的朋友朱亥。”候生答道。

“朱亥?”信陵君疑惑,之前候生跟他说,他的那个朋友朱亥是个贤能之人,只是世人都不了解他,所以隐没在屠宰场罢了。为此,信陵君多次拜访他,而他似乎是故意不回拜答谢,信陵君想他确是个怪人,后来也就不去找他了。

“是!”候生回答道:“将在外,主令有所不受,以利于国家。公子到邺城跟晋鄙即使合了兵符,验明无误,而晋鄙要再请示魏王才授予公子兵权而,那么事情必定就危险了。朱亥可以跟您一同前往,他是个大力士,晋鄙若能听从顺利交出兵权,那是再好不过,如果不听从,就让朱亥击杀他。”

信陵君听完,突然哭了起来。候生凝视他片刻,问道:“公子为何哭泣?难道是怕死吗?”

信陵君掏出帕子,抹去眼泪,回答说:“我魏无忌岂是贪生怕死之人。晋鄙乃我大魏叱咤风云的老将,勇猛善战,是无忌敬重的人,凭他的经验,必定会对我只身前往有所怀疑,恐怕不会轻易把兵权交到我手上,那无忌只能杀了他,是以为此伤感难过。”

候生认同地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信陵君,有情有义的性情中人,然而做大事就会有牺牲,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候生抬头看了看天色,道:“时候不早了,公子尽早出发吧。”

“无忌马上去请朱先生。”信陵君道。

“不必了!”候生举手拦住信陵君,向着身后的大树唤道:“出来吧!”

一个七尺大汉拎着个大铁椎,笑嘻嘻地从树后绕了出来。信陵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朱亥。信陵君还没来得及开口,难得朱亥自己先发话了:“公子多次亲自登门问侯,臣都没有回拜致谢,公子可能觉得臣不知礼数。臣乃市井粗人,一个操刀杀生的屠夫,自觉那些个小礼小节无甚用处,现在公子有急难,臣自当效命。”

“有先生相助,无忌感激不尽!”信陵君施礼谢过朱亥,转身向候生拜别道:“无忌就此别过,先生一切保重。”

候生道:“臣本该随公子一道前往,可惜臣老了,心有余而力不足。就让臣算着日子,待公子到达晋鄙大营的那一天,臣定面向北方割颈自刎,以表臣一片忠心。”

“先生!”信陵君满含热泪,道:“先生切不可如此!上天厚待无忌,得先生您贵人的鼎力相助,无忌已是无已为谢,此次无忌若能活着回来,定报答先生大恩,若不能,请容无忌来世再报。”

“臣老了,也活不了多久了,活久了也是受累,公子快出发吧,要是大王发现,可就前功尽弃了。”信陵君向候生行了个大礼,含泪离去。他想他们都

明白,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魏王知道是候生为信陵君谋划此事,定不会轻饶他,与其如此,候生宁愿一死以送公子。

信陵君到达邺城,假传魏王的命令取代晋鄙,晋鄙跪下接了旨,起身向信陵君施礼问道:“公子可带了兵符?”

“没有兵符无忌怎敢轻易前来,请晋将军合验!”信陵君从腰间取出兵符交与晋鄙。

晋鄙接过兵符,仔细地合验了二三遍,确实无误,然而他始终觉得不太对,晋鄙审视信陵君片刻,举起手,指向前面驻军方向,犹疑道:“吾统领着十万大军,屯驻在这边境上,国之重任”,晋鄙又指了指信陵君的车骑,盯着信陵君的眼睛问道:“如今公子竟然单车来取代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晋鄙果然是经验丰富的老将,信陵君心里叹一口气,似是不悦地回答说:“晋将军已经合验兵符,难道是怀疑无忌假传王令吗?”

“公子恕罪!公子的兵符确实是真的,然而大王委以重任,晋鄙必当小心行事,请容在下请示大王后,再做决定。”晋鄙对信陵君抱拳行礼。

晋鄙话音刚落,忽然头上挨了一下重击,倒地身亡。不用说,是朱亥击杀了他。朱亥一直双手紧握着铁锥藏在袖子里,收到信陵君的眼神示意,他便一把拔出,狠狠地砸上了晋鄙的头颅,那铁锥足足四十斤重,任谁都会立马毙命。

“来人!”信陵君发令。

“在!”来人是跟随晋鄙多年的国尉徐志。

“晋将军违抗军令,已就地正法。”信陵君严肃道。

“将军怎么可能?……”徐志不敢相信。

“大胆!“信陵君喝止道:“虎符在此,你也要抗令吗?”

“属下不敢!”徐志心想,无论如何将军也不会无端抗令,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信陵君沉默了一会儿,神情庄重,道:“晋将军虽然有罪,念及是我大魏几十年的老将,立下战功无数,厚葬邺城!”

“属下遵命!”徐志虽然满腹疑问,可他除了忍泪领令,又能如何?好在信陵君还念其功德,下令厚葬,这也是他能替老将军做的唯一一件事了。

信陵君接掌了晋鄙军,然后开始整编队伍:“父子都在军中的,父归;兄弟同在军中的,兄长归;独子无兄弟的,回家侍奉双亲。”最终得选八万兵马,直奔赵国。而留在魏国的候赢,果然在信陵君到达邺城当天,面向北方自刎而亡。

虽有楚国已经派出春申君黄歇跟景阳将军领兵赶赴救援,信陵君矫夺晋鄙军的消息也已经传到邯郸,可是都还没赶到。秦军急速围攻,邯郸告急,眼看着就要支持不住投降了。平原君焦心如焚,在营帐里来回踱步,无计可施。突然,侍卫来报:“百夫长李同求见!”

平原君停下脚步,摸摸下巴,问:“李同?李同是何人?”

“回平原君,李同是中军的一个百夫长。”侍卫恭敬地答道。

这个时候,能有什么好事?平原君负手又踱了几步,叹一口气道:“让他进来吧!”

“百夫长李同拜见平原君!”来人向平原君行军中肃拜之礼。

“起来吧!”平原君道。来人约莫二十来岁,七尺之躯,阔额长眼,姿表过人,确实有百夫长的气势。

“谢平原君!”李同站起。

“有何事禀报?”平原君坐下问。

“平原君不担心赵国灭亡吗?”李同问。

“百夫长何出此言?赵国灭亡,我赵胜就成了俘虏,怎么会不担忧呢?”平原君双手支撑在膝盖上,皱眉问道。

李同答道:“平原君可知道,邯郸的百姓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

平原君怎会不知,邯郸被困半年,外面的物资进不来,还要拿出粮食支持前线将士,邯郸百姓早已揭不开锅了。

见平原君不语,李同又道:“百姓们已经开始易子而食,拿着白骨做柴烧,形势危急如此,而平原君后宫数以百计的姬妾,侍婢们穿着绮丽的丝绸绣服,精美饭菜吃不完;而百姓们粗布短裳,糟糠劣食,衣不能遮体,食不能饱腹。百姓困苦疲乏,兵器用尽,削尖了木头当长矛弓矢;而平原君您府上珍宝玩器、钟罄合鸣一如从前.......”

“大胆李同!竟敢......”一直在侧的公孙龙出声制止。

平原君对公孙龙扬起手来,道:“让他说下去。”

李同并未被公孙龙吓住,反而更加镇定自若,道:“假使邯郸被攻破,平原君您还能继续保有这些东西吗?而若赵国得以保全,您又何愁没有呢?”

听到这里,平原君跟公孙龙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现在,若能令您府上夫人以下的所有人编于士卒之间,分功而作;另外把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分发给众将士享用;士卒们正当危急困苦之时,是很容易感恩戴德的。”李同继续说道。

平原君听完,沉默片刻,随后双手大力拍打一下膝盖,站起身来,道:“百夫长言之有理,我这就去安排。”

正如李同所言,当宗室之首平原君把自己的家人编入行伍,散尽家财与士卒共享时,军中士气大振,士卒们感恩图报,很快平原君就得到敢死之士三千人。李同升为都尉,带领那三千死士奔赴前线,与黑秦一决死战。赵军的突然反扑,打得秦军措手不及,败退三十里。

尽管秦军兵力源源不断地输向前线,可惜战果依然不佳。池塘里的小荷刚刚露出尖角的一个早上,前方发来战报,说王陵已经丢了五个校的兵力。正巧武安君病愈归朝,秦王问道:“王陵战绩不佳,武安君!寡人打算派你去代替王陵,率军攻下邯郸,你意下如何?”

武安君拱手回道:“大王!邯郸委实不易攻下,且各路诸侯救兵日渐而至,他们对秦积怨已久。再者,秦虽然破了长平军,而秦卒也是死者过半,国

内兵力虚空。我军千里迢迢,爬山涉水去争人家的国都,到时候,各路诸侯在城外,赵在城内,他们里应外合,内外夹击我军,我军必败无疑。不可!”

“这场战争已经开始半年有余,大军也已经集结在前线,不能说退兵就退兵。而且以我大秦的兵力,只要武安君出马,就必定能大获全胜。”秦王斩钉截铁道。

武安君顿了顿,道:“臣征战多年,伤病缠身,如今还未痊愈,恐怕力不能行,望大王恕罪。”

“你!......”秦王怒视着武安君,狠狠宣道:“退朝!”

接下来几日,武安君都告病不上朝。秦昭王自然知道,白起这是在跟自己摔杠子,伤疾在身是假,不愿上战场是真。然而鉴于武安君的能力,昭王还是忍着怒气,让应侯范雎去探望他,说服他出征。

应候范雎与白起虽然同在秦为官,但文者谈书,武者论剑,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所以平日里两人并无甚来往,此番应候竟是第一次到武安君的府邸,跨过那挂着“武安君府”四个金字匾额的门槛,府内的陈设摆置却与那金光闪闪,威严肃穆的匾额大相径庭,一切的设施都简单,无华。

“范雎奉大王之命,特来探望武安君。”应候拱手向白起施礼。

“谢大王!”白起向着朝堂方向跪拜,起身抬手请应候上座。

应候坐下,问侯道:“武安君身体可大好些?”

“应候有心了!都是多年落下的老病根了。”白起并不直接回答。

“听太医说,武安君确实有些旧患,不过似乎并不影响行军作战。大王恩宠,武安君已经休养了近一年,俗话说,‘技不练疏,刀不磨钝’,武安君的宝剑也是时候出鞘,再威武中原了。”应候范雎笑道。

武安君一只手放在几案上,大拇指在碗口上划圈,划了一圈,一圈再一圈,良久,才悠悠道:“应候觉得此战我军胜算几何?”

“武安君您出马,毫无疑问,必定是大获全胜!楚地方圆五千里,持戟百万,您从前率数万之众,就拔了楚国的鄢、郢,焚烧其宗庙,向东攻打至竟陵,楚人震惊恐慌,不敢西向抵抗,迫不得已只能一路向东迁徙。”应候向武安君白起竖起大拇指,陪笑拍马。

武安君摇摇头,道:“是时,楚顷襄王仗恃楚国强大,不体恤民情国政,而群臣争功诿过,嫉贤妒能;谄媚讨好,阿谀逢迎者受到重用,良将贤臣反遭疏离排斥;百姓心离,城池不修,既无良臣,又无守备,所以我才得以引兵深入,夺取多座城邑,发梁焚舟,迫使士卒背水作战。又掠夺城郊村野的粮草以补军用。当此之时,秦中士卒以军中为家,将帅为父母,不约而亲,不谋而信,一心同功,死不旋踵。楚人自战其地,每个人都顾念自己的家,各怀心事,军心散漫,毫无斗志,是以我能取得战功。”

“就算是这样,以前韩、魏两国联合出兵,兴兵甚众,武安君您率领的军队人数还不到他们的一半,而您却能在伊阙大破韩、魏联军,流血漂卤,斩首二十四万,逼迫韩、魏向我大秦俯首称臣,成为秦国东面的藩国,以至于今日,仍旧称韩、魏为东藩。武安君用兵之神,天下莫不闻啊!”应候说。

武安君依然摇头,道:“伊阙之战,韩国力单势孤,只想着利用魏国,不愿自己的军队先出战;而魏国则想依仗韩国的精锐之师去打先锋。二军各怀心事,互争其便,不能同心协力。因此,我设置了疑兵与韩对阵,虚张声势,迷惑魏军,另外集中主力精兵,攻魏军不备。魏军既败,韩军自然也不战自溃,然后乘胜逐北,所以能立下战功。皆计利形势,自然之理,何神之有哉!”

“武安君过谦了!赵国的士卒,十之七八都在长平之战中死去了,如今的赵国已经衰落虚弱,是以大王大举发兵,人数超过赵国军队数倍,您为大将,必定能一举灭赵。您曾经以寡击众,取胜如神,更何况现在是以强击弱、以多击少呢?”应候极力说服道。

讲到长平之战,武安君不禁冷笑一声,道:“长平之战,赵军兵败如山倒,我军没有乘势,一举将其歼灭,大王竟然因为他们畏惧屈服,提出献城求和,就放弃了大好良机,给了赵国喘息的机会。他们抓紧耕作,积蓄粮草,增加储备;孤幼儿长大扩充军队,他们厉兵秣马,缮治兵甲,增强兵力;他们修护城墙,疏浚护城河,增固城邑;主君屈格亲近大臣,大臣不顾生死结交死士,甚至于像平原君那样的人,都令他的妻妾们下到军中,替将士们缝补衣物。臣民一心,上下同力,犹如越王勾践被困会稽山归国后,卧薪尝胆,发愤图强,誓死灭吴。现在伐赵,赵必固守,诱使赵军出战,他们也必不肯出。围其国都,必不可克;攻其列城,也未必可拔;想要抢掠其城郊村野,必无所得。兵出无功,天下诸侯必生疑心,那么外援救兵必至。臣下只见攻赵之害,未睹其利,又重病在身,恕白起不能出征。”白起顿了一下,望向应候,道:“若在下没记错的话,当初极力说服大王接受求和的,不正是应候您么?”

应候范雎羞愧难当,起身告辞。出了武安君府邸,应候径直去了宫殿,把武安君的话一一转述给秦昭王。秦王听了,怒拍几案,道:“难道没有了白起,我就不能灭赵了不成?”又下诏:“命王龁为大将,再领兵二十万,即刻赶赴前线取代王陵,势必攻取邯郸!”

赵王收到消息,又急又气,黑秦这是要把我赵国往死里逼呀!是时,秦国太子安国君的庶子,也就是秦昭襄王的孙子异人在赵国做人质,赵王气急,欲杀了异人泄愤,不想被他逃了回去。赵王想想那安国君有二十几个儿子,这个异人还是他那个最不受宠的夏姬生的,不然也不会被送来赵国做人质,秦赵年年开战,赵国会如何对待秦国之子,不用想也知道,杀了子楚,估计他们连眼都不会抬一下,如今他既跑了,也就作罢了。

王龁大军到达邯郸城外与王陵军会和的时候,楚、魏的救兵早已在邯郸两侧被坚执锐,严阵以待。兵法云:“凡先处战地而待敌者佚,后处战地而趋战

者劳。”楚、魏大军以佚待劳,自然就多了些主动、从容;王龁则只能在劳乏、被动下仓促应战。

王龁接管王陵军,改换信梁军旌旗,把全军一分为三,一支依旧由王陵带领,对阵魏国的信陵君魏无忌;一支由王䅲领兵,杜挚为裨将,对楚国的春申君黄歇和将军景阳;他自己则带领主力,正面攻击邯郸。照此安排,秦军依然有兵力上的优势,然而王龁想不到的是,他的后方竟然还有一支轻锐军,他们神出鬼没,行踪飘忽,经常以疾雷不及掩耳,迅电不及瞑目之势,忽然而来,倏然而去;来时如惊马奔驰,战时如飓风迅猛,等秦军反应过来时,他们转眼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让王龁头痛不已。

李牧就是那支轻锐军的主将。赵王听说王龁又领兵二十万来围攻邯郸,国之不保,他还何需郎官来护驾,所以命郎中令李牧带领一众郎官们一起加入战斗。李牧与平原君商量,把郎官们并入先前李同带领的敢死队,组建了一支轻锐军,专攻秦军后防线。几战下来,对秦军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八九个月过去,邯郸还是没有被攻下,秦军伤亡无数。日前,长平战后被司马梗平定的太原又被赵军突袭夺回。诸侯联军的攻击愈加紧迫,王龁屡次退却,前方失利的消息日日传回秦都咸阳。昭王心焦之时,有心人传说武安君在府中幸灾乐祸,道:“大王不听臣的意见,现在结果如何?”

秦王听了,怒火中烧,亲自去武安君府邸,逼着他起床见驾。

昭王命令道:“你就算有病也要去,起不来,卧着也要为寡人领兵!立了功,是寡人之愿,会重赏你;若你不去,寡人会恨你!”

武安君顿首跪拜,道:“臣知道,只要臣前往领兵,就算没有战功,也会得免于罪。如若不去,即使无罪,也免不了被诛杀。然而,臣下依然希望大王能够听听臣之愚计,放过赵国,让百姓得以休养生息,以应对诸侯间的变故。安抚恐惧的,攻伐骄纵傲慢的,诛灭无道的,以此来号令诸侯,天下即可平定也!为何一定要以赵国作为最先进攻的国家呢?此所谓为一臣屈服而胜天下也。大王若不能体察臣忠心为秦的心意,必须要在赵国得到心理上的畅快,以至于降罪于臣,此亦所谓胜一臣而为天下屈服也。战胜一个臣子的威严,难道比战胜整个天下更大吗?臣听闻贤明的君主爱惜自己的国家,忠诚的臣子爱惜自己的名声。国破不可复原,死卒不可复生。臣宁愿伏受重罚诛杀而死,也不忍为蒙受耻辱的军队的将领。愿大王详察!”白起说完又拜了两拜。

秦王不答,拂袖而去。

翌日早朝,秦王下诏:“武安君白起抗旨不尊,念及战功彪炳,免诛九族,去武安君号,贬大良造为士伍,迁之阴密。”

武安君接诏之时,郁气攻心,晕倒在地。一时间卧病在床,不能即可启程迁往阴密,暂时依然在武安君府修养,只是把武安君的御赐匾牌撤下了。

三月后,战事愈加紧急,王龁愈战愈退,伤亡惨重。大王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朝中大臣们都胆战心惊,生怕一个不小心触怒龙颜,脑袋瓜子儿不保矣!大臣们无计可施,怨天怨地怨武安君,他们以为,若武安君出马,也许这场战早就打完了。于是,有人请奏秦王,道:“白起被贬为士伍,已经三月有余,如今还住在武安君府邸,似乎不合规矩。”

秦王也是满心怒气没处排解,于是派侍臣去驱逐白起,令他不得再留咸阳。

次日早朝,商讨完国事,昭王向群臣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应候向前一步,道:“白起昨日已启程前往阴密,臣听闻他离开的时候,怏怏不服,颇有怨言。曾有公叔痤谏魏惠王,说商鞅奇才,若惠王不用,当杀之!白起虽有罪,他的能力却是名扬天下的,如今他不能为大王所有,当杀之!”

秦王听了,点点头道:“应候所言极是,人才,若不能为我所用,定也不能为他人所用,为我所用者,留!不为我所用者,杀!”

是时,白起出了咸阳西门十里,刚刚抵达杜邮,忽闻身后马蹄声,他还以为秦王改变心意,再请他回去;可惜来人是秦王使者没错,却不是请他回去,而是带来了御赐宝剑,令其自裁。”

哀莫大于心死,想他白起为秦国出生入死,夺取了多少城池,立下汗马功劳不计其数,到头来竟是如此结局。白起接过宝剑,哈哈狂笑,道:“我白起对上天有何罪过,竟然落得此般下场?”

良久,白起把剑架上脖子,道:“我固当死,长平之战,赵国降卒数十万人,我用欺诈的手段,将他们尽数阬杀,是足以死!”说完,手一划,力量之大、速度之快,脖子上还未见血,人已经倒下了。

秦昭王五十年十一月,名震中原的大良造,常胜将军,武安君白起,命绝杜邮。武安君一生为秦战胜、攻取七十余城,从无败绩。他的死,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忧;鄢郢、汉中,上党,长平,所有那些他进攻过的地方,百姓们闻讯,欢心庆贺,老天有眼,终于让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得了报应;而秦国百姓们,知道他死而无罪,都为之怜悯惋惜,一连数月,都能在秦国的城邑、乡间见到祭祀武安君的香火缭绕。

说来也奇怪,自武安君离世,漫天飞雪一连半月不止,到十二月朔日,道路积雪已经五尺见厚。秦军羁旅,粮草无法准时送达,士卒们每人每餐只能分到一个馒头,疾风雪舞,滴水成冰,士卒们饥寒交迫。

消息传回咸阳,应侯向秦王举荐郑安平前去攻赵。秦王恩准,让郑安平即可领兵两万,护送十万粮草前去协助王龁。

那一天,雪停了,旷野茫茫,雾凇沆砀,天与云、山与水,上下一白。郑安平的到来,终于让士卒们吃了顿饱。王龁乘着士气,再一次对邯郸发起了猛攻。赵军这边,廉颇因为在上一战中不慎扭伤了脚踝,此战由燕国客将乐乘和裨将庆舍领兵,也许是赵王信不过客将军乐乘,也许是担心赵军可能会因为廉颇的伤而士气受损,赵王特命太子监战。正前方,黄金战马、旌旗缤纷,赵军士气高昂。随着战鼓擂响,两军前锋呼喊着向前冲,远远望去,奔跑中的士卒像雪地上滚动的松果,一粒粒,一串串。

郑安平被安排在后方留守,他心里多少有些不乐意,他是大王派来协助作战的,竟然被安排在下军守粮草。他正嘀咕着,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紧接着就有士卒来报:“不好了,兵器库着火了!”

“什么?”郑安平气急败坏地推开报信的士卒,冲出营帐。兵器库已经浓烟弥漫,跨着胡地高马的赵军,像幽灵一样出现在营地各个角落,一时间人喊马嘶,乱做一团。郑安平大喊一声,抽出长剑就向一个赵卒刺去,然剑锋还未触及赵卒,他的脖子上已经被架上了另一把剑。

郑安平悔恨莫及,王龁提醒过他,说赵国有一支鬼魅般的轻锐军,不知何时就会出现,让他一定要提高警惕。他太大意了。

而在前方,尽管乐乘一再请求太子呆在后方监战,太子却坚持要亲自出战,道:“赵国的子民,就连来自燕国的乐将军您都在为我赵国而战,我身为太子,怎可躲在将士们的身后?”

太子仁厚英勇,实乃赵人之福。若论单打独斗,太子的剑术绝不输常人,然而这是战场,敌我双方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更何况由来“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太子上阵,必定是敌人的众矢之的。乐乘特意拨派了一队精兵保护太子安全,却还是让一个秦国都尉得了手。他乘太子护卫被一队秦军纠缠时,抓住机会,连发三箭,一箭正中太子左胸。后来才知道,那个都尉就是长平战时用毒箭射杀赵括战马的士卒王翦,因为长平的战功,他已经由当初的名不见经传的小士卒,一转成了都尉。

太子战死,军心开始涣散,乐乘见状,举剑呐喊:“太子为国捐躯,将士们!为赵国,为太子!”

“为太子而战!”裨将庆舍也举剑。

“为太子而战!为太子而战!”为太子而战的呐喊声此起彼伏,大家同仇敌忾,戮力一心,激愤的士卒们像虎狼一般杀向秦军,舍生忘死、义无反顾。本以为太子的死会让赵军溃败,没想到竟然让乐乘逆转,此刻的赵军像是一群失控的野兽,残暴凶猛,愈战愈强,愈战愈勇。秦军刚刚为赵太子死升起的那点士气,转眼又消了去。王龁正想着是否应该退兵,暂避赵军的强劲势头。忽然信兵急报,后方大营遭袭,兵器库起火,急需支援。王龁立即下令鸣金收兵,乐乘也不追。他心里很清楚秦军后方发生了什么事。另外,太子战死,他作为主将,难辞其咎,也该回去领罪了。

王龁赶回后方的时候,现场一片狼藉,除了兵器库那边,不时传出一两下烧断木器的毕剥爆裂声外,整个大营里悄无声息。王龁直挺挺地站在原地,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飞身跑到粮草库,一看,哪里还有粮草的影子。王龁呆立了一会儿,突然呵呵笑出了声,转而咬牙切齿道:“敢情这郑安平是特意来给赵国送人送粮草的啊!”

郑安平带二万士卒降赵,十万粮草颗粒无存。依照秦国律法,被举荐人犯罪,举荐人同罪,郑安平投敌叛国,举荐人范雎罪当收捕三族。应侯席稿请罪,秦昭王恐怕伤了他的心,下令全国:“有敢言郑安平事者,以郑安平的罪治罪。”而且加赐相国应侯,赏赐食物日益丰厚,以顺适其意。

秦攻邯郸,已经十七个月了。郑安平降赵,粮草供应吃紧,战事愈加紧急,王龁愈战愈退,伤亡惨重,特别是由河东郡守王䅲带领的左翼军,已经失了一半的兵力,近一年半的羁旅作战,秦军军心开始动荡。一个叫佚庄的士卒对王稽说:“太守何不赏赐将士们,一来可收军心,二来也可防止对太守不利的流言。”

王稽不以为然,道:“不必!大王与我之间,彼此信赖,他人之言,徒劳无用。”

佚庄摇摇头,道:“不然!”

“为何?”王稽问。

“即便是父子之间,也有令在必行与不必行之分。譬如看门老妪说闲话,道:“某天晚上,那年轻媳妇儿召了个男人进屋。”,于是父亲要求儿子“抛弃娇妻,卖掉爱妾”,这是必行的命令,然而“不能挂念她们”则是必然不可行的。**之心,人皆有之,老妪的话不能反驳。然而贵妻已去,爱妾已卖,令其连记挂想念的心思都不能有,却是做不到的。这个道理,太守可明白?”佚庄道。

王稽听了,哈哈大笑,道:“你的比喻很好,然而大王与我之间,自是不同。”

佚庄的头摇得拨浪鼓似的,语重心长道:“当下太守虽然深得大王宠信,然而君臣关系却绝不会超过骨肉相连的父子之亲。军吏虽然卑贱,总不会低卑过看门老妪吧!况且太守您仰仗大王宠信,藐视怠慢部下时日已久。常言道‘三人成虎,十夫楺椎。众口所移,毋翼而飞’,三人说有虎,众人皆信有虎,十人说大力士能把铁锥折弯,大家就会相信,众口一词,可以移物,甚至令其不翼而飞!所以说,太守您不如赏赐军吏,优加礼遇呀。”

王稽摆摆手,道:“我王稽坐得端、行得正,怕甚!”

不肖半月,王稽和杜挚双双被控私通诸侯,蓄意谋反。邯郸久攻不下,郑安平叛国,现在又接到王、杜二人暗地里勾结他国的密报,秦昭王一气之下,令王龁就地正法,当场将二人处死,以儆效尤。

郑安平跟王稽都对范雎有知遇之恩,当初他受魏国国相魏齐迫害,若非郑安平和王稽偷偷把他从魏国救出,带到秦国,他范雎就算得以苟活,也都日日处在隐匿逃生之中,所以,他向秦王举荐了二人。如今,郑安平叛国投赵,王稽又被控通敌被杀,范雎难辞其咎。秦国历法,任人而所任不善者,各以其罪罪之,所以应侯理应与郑安平和王稽同罪,当收三族。

秦王未必有杀他之心,但如何抵挡住朝堂之上的芸芸众口,范雎在府中左思右想一晚,次日一早,应侯在殿外席稿请罪。

“殿外何人?”秦王远见殿外有一人低头跪着,却看不清是谁。

“报大王,是应候。”太子安国君回禀道。

“让他进来!”昭王语气不悦。

范雎听到传唤,一路跪爬进殿,一边叩头一边道:“罪臣范雎拜见大王!”

“哼!你还有脸来见寡人?”昭王气愤道。

“臣,不过是东藩魏国来的粗鄙贱人,因为开罪了楚、魏,遁逃至此。臣没有诸侯援助,也无亲友在秦。得大王恩宠,在臣羁旅逃难之时,对臣托以要职,加以重用。天下皆知臣受大王抬举,如今有人煽惑大王,说臣与罪人王稽同心,大王要诛杀臣,就等于是说当初臣得以重用是大王之过,从而招来天下诸侯非议。臣愿请药赐死,恳请大王开恩仍以国相之礼葬臣,如此,大王虽处死了臣,也不会落得个误用罪臣之名。”

昭王听了,心里暗笑。这应侯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他当初提出“远交近攻”的策略,削弱太后跟四贵的力量,加强王权,对治国有大功,可以说没有应侯就没有今日的昭襄王,他心里很清楚昭王不会杀他,可他要给昭王一个台阶,更要堵住众大臣的口,他的这番话无疑是是说给下面那帮大臣听的。

“嗯……似乎有些道理,众爱卿觉得呢?“昭王问众大臣。这是个陷阱,稍微清醒一点的人,都明白这个问题只有一个答案:按照应侯的讲法,处死了他,就等于向诸侯承认昭王误用罪臣,昭王现在说他觉得应侯的话有理,也就是说他不愿被天下诸侯耻笑,谁有那么大胆子让昭王受非议?只有众口一致说免了应侯的死罪。

“既然各爱卿都这么要求,那就免了应侯的死罪吧!但是,有罪必有罚,寡人就罚应侯三年俸禄,应侯可有异议?“昭襄王道。

“范雎谢大王不杀之恩!”范雎稽首拜了又拜,才起身。昭王下令道有谁再敢谈论郑安平、王稽的事,以其罪定罪。昭王恐伤了应侯的心,明里虽罚了应侯三年的俸禄,暗地里却不时加赐食物珍宝与他。应侯心存愧疚,觉得辜负了昭襄王的厚爱,心情日益低落。

昭王为了激励应侯,经常临朝叹息。应侯进言道:“臣闻‘主忧臣辱,主辱臣死’。现在大王临朝发愁,臣请赐罪!”

昭王叹息道:“吾听闻楚国铁剑锋利,而艺伎笨拙。铁剑锋利则士卒勇猛,艺伎笨拙则谋略深远。以深谋远虑来统御勇士,我担心楚国要图谋我大秦呀!处安思危,备预不虞才可以应对不误。如今,武安君死,郑安平叛,内无良将而外多敌国,寡人甚是忧心呐!”所谓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应侯只默然不语,不敢再妄自提议。后来有一个叫蔡泽的燕国人,富贵不缺,游历大小诸侯无数,怀才而不遇,他听说了应侯的处境,觉得自己可以取而代之。于是散播激扬言论,刺激应侯见他,计策果然奏效,会面后,蔡泽与应侯辩论了几个时辰,大意是说自古‘日中则移,月满则亏’。物盛则衰,是天地之常数;进退盈缩,与时变化,是圣人之道。劝说应侯要在适当的时候功遂身退,还可留得美名永留传。所谓‘借水为镜可见面容,借人为镜可知吉凶‘,应侯此时若不退,那商君跟白起就是前车之鉴。

应侯点头赞同,道:“欲而不知止,失其所以欲;有而不知足,失其所以有”欲望不知止,拥有不知足,到头来终将一无所有。幸蒙先生指教,范雎感激不尽。“

数日后,范雎入朝,向秦昭襄王推荐蔡泽,道:“有客从山东来,名叫蔡泽。此人善辩多智,明了三王五伯之业,深谙世俗变化之道,足以托付秦国政事。臣见过的人很多,无人能及,臣不如他。”昭王召见了蔡泽,交谈过后,秦王大悦,拜为客卿。

应侯趁机谢病,请求归还相印。秦昭王强留,应侯只能托称病笃,终于免去了相位,回归封地应城。虽然最初只是借口,应侯回到封地后,竟然真的得病,这位曾经一举助昭王废免穰侯,驱逐华阳君,加强王权,杜塞私门,蚕食诸侯,成就秦国帝业的功臣,几个月后遽然病卒。

雪消冰释,云开山晴,经过了一个漫长的严冬,邯郸终于迎来了久违的春煦。秦军愈战愈败,意志愈挫愈沉,师老兵疲,斗志低靡。昭王终于放弃继续围攻邯郸,信梁军班师回秦。

邯郸解围,春申君与景阳将军回楚;而信陵君自知魏王恼他盗取兵符,矫杀晋鄙,所以,只让部将带领军队返回魏国,而他自己则和他的一众门客们全部留在了赵国,十年未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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