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宫有九重天,每一重天都是不同的品阶。
天庭是第一重天,都是上早朝和听会的时候才会聚集上神们。但是实际上许多品阶高的神仙都会在一重天有自己的别院。熠树和景行就是这样。他们原本的宫殿都在第八重天。但是熠树却几乎大部分时间都住在一重天的别院。沐荷公主好像只喜欢住在八重天的宫殿,在一重天没有住所。
第九重天就是最华丽气派的宫殿楼宇。这住着天帝和天后。第八重天只有熠树、沐荷和景行。第七重天是太上老君和月老这样品阶很高的神仙。往下都是这样分类的。而品阶低的仙娥和仙倌,还有侍卫都是住在一重天,或者住在自己跟随的神仙安排的处所。
繁花会是天宫的盛会,一万年才有一次。天宫的花不同于人间应时而开的花朵,会应季节凋零。天界的花生长地很漫长,有些花从发芽到开花可能要花上几百年。仙界的花是开不败的,总是亭亭玉立,不惹尘埃,每一瓣花瓣都华贵又优雅。虽然天界随着凡间有四季,但是不论天气怎样变换,花都是不会枯萎的。
天帝天后在九重天宴请众神,实际上这是也看品阶的,四重天以下的神仙是不可以参会的。只有三重天以上的神仙可以带随从。所以我理所应当的就跟着熠树去凑热闹。
九重天上丝竹声声。司乐仙女和一众仙娥,衣袂飘飘,浅浅地勾着嘴,沐浴在暖黄的圣光中,优雅地拨弄琴弦。厅堂的花随着音乐轻轻地晃动花瓣,清甜的花香满溢整堂,像是要闻醉过去。熠树带着面具走进厅堂,周围的神仙都没有惊讶的神色,微微向他欠身问好,“大殿下安好。”
熠树礼貌的点点头,然后径直向厅堂的高台走过去,天帝和天后端坐在哪里。我安静地尾随着熠树,不敢出声。
天后看到熠树带着鬼面具,轻轻皱着眉头,“多久都不见你了,今日好不容易把你盼来了,你又带着这面具做什么?有些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你还不能放下吗?”天帝表情也不是很好,略有愠色地瞧着熠树。我只感觉周身的气温都低了许多,好像暖气都被一点点抽走了。熠树只是抱手弯腰行了一个妥帖的礼,不咸不淡道,“只是习惯了而已,也不是刻意为之。父君母君又何须介怀。”我跪下拜了一个大礼,等着天帝天后问话。
天帝用力的拍了一下座椅的扶手,惯出一股力道,狠厉朝熠树脸上拍去。我只瞧见一道璀璨的金光迅疾的劈在熠树的面具上,瞬间就把面具劈开两瓣,面具颓然地坠在地上。熠树一动不动只是安静地立在那里,双目平视着天帝,没有一丝波动。众仙都安静下来,丝竹声也戛然而止,大家都退到角落,却没有人出来说话。
熠树哧笑一声,“父神这样就满意了吗,那我先退下了。”然后体面地朝天帝天后一拜漠然转身就要走。天帝只是冷漠的端坐着,像看仇人一样盯着熠树地背影,一语不发。天后神色慌张,但是碍于天帝,着急的想开口。场面一度很尴尬,我看着熠树的背影,下定决定一样,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他缓缓驻足回首看我,眼神淡淡的,他背后是九重天阙上飘荡的浮云,他就这样清淡地看着我,没有什么表情。我瞧见他衣裳里面埋着的金线,在灼灼的日光下流光浮动。虽然我就站在他身边,但是却好像和他隔了好远一般不真实。
沐荷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她今天穿着湖蓝色地裙子,自是无双美貌。她伸开双臂挡在熠树面前,撅起嘴不满地说,“兄长为何总是要来去匆匆。”熠树回头看他,轻轻地笑了一下,抬手摸摸她的头,道“那好,今日我就不走了。”
这时候太上老君忙出来打圆场,“大殿下,天帝天后盼您盼地紧。老夫和众仙也都许久没有见过大殿下了,就留下来评一评百花上神才酿好的'美人面'罢。”说完他向天帝天后拱手道,“启禀天帝天后,老夫看时辰也不早了,不如早些开席吧。”
太上老君都开口了,天帝神色缓和些,执起天后的手站了起来。像是漫不经心地一挥,满堂流光碧彩,耀眼地金色的光照耀整个厅堂。
众仙一起拱手行李,“多谢天帝天后赐福。”
天后挥挥手,“那就奏乐开席吧,众仙家不必拘束,自在些同乐吧。”瞬间桌子上就琳琅满目地摆上了佳肴。沐荷扯着熠树做到边上的桌台边,我能毫无存在感的跟过去。
司乐仙女开始弹奏瑶琴,百花上神捧着一个琉璃坛子款款走上前,这应该就是那“美人面”。琉璃坛子里的酒看起来无色,但是还没打开盖子,就可以闻到缱绻的甜味。虽然是甜味,但是却不腻人,只觉得里面混合着清新的花香,和未知的温柔感。百花仙子给每位赴宴的上神都斟上一杯,给熠树斟酒的时候,我瞧见她眼波流转地看着熠树,眉目间都是桃色。熠树也不理他,只是端着酒杯把玩。沐荷扯着熠树一直不停的说着什么,熠树嘴边一直都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果然天庭传闻大殿下对自己的妹妹百依百顺,宠爱有加实是不虚呀。
沐荷公主好像是才发现有我的存在,表情古怪的看了我一眼,“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不必坐在这里等差事,你且也四处去玩玩吧。”我抬眼瞧熠树的表情,他没在看我,远远地看着高台上的天帝和天后。我寻思这里也没我什么事,就赶紧喝了酒,跑到厅堂外面去闲逛。
这时候我才猛然想起要送给景行上神的礼物。我把它从胸口的荷包里捞出来,摸摸它的毛,它在我手心蹭了蹭,发出哼哼地声音。
忽然有人从背后扯了我一把,我吓一跳,回头一看竟然是月老,他看来是喝了不少,面色酡红,走路摇摇晃晃。我听得他含糊不清地说,“熠树那小子有没有欺负你啊,你要不要就找个由头回月老府得了。没你给我捣乱,府里倒是安静不少。”说完就开始打嗝。我嫌弃的拍了拍他的袖子,“我觉得多出来走动走动倒是挺好,之前跟着你混的时候,你去哪里都不带着我,好生没意思。我经常回去看看你便是。“
月老拍拍我的头,“你呀,可不就是不知轻重。你可是和这天庭的神仙不一样的,哎........说什么好呢........早晚都说要瞒不住的。”
我当然不一样啦,我品阶低,法术也不会多少,肯定和上神都不一样。我晃了晃他身子,“你瞧见景行上神了吗?我怎么在厅堂里逛了一圈也没看到了,我也不好意思去问大殿下。他今日是没有来吗?”
月老猛灌一口酒,“他啊,他才不会道这里面凑热闹呢。指不定在这附近的花园什么之类的地方悠闲着呢,你好好地找他做什么,你还能认识到他?诶你怎么把我殿里的灵狐带过来了?”月老一边说话,一边咂咂嘴,看看空掉的酒瓶,“我再去讨些酒来。你莫要乱跑啊,这可是九重天,小心坏了规矩受责罚。”说罢,就朝着太上老君那里挥挥手,摇摇晃晃的去了。
我摸摸送给景行上神的礼物,在厅堂附近的曲径看了看,曲径通幽,前方更深处应该是一个大花园。树丛茂密,投下片片阴影,的确是个僻静的好去处。我自是没什么好怕的,就慢慢得朝树林里面走,还没走几步就听到有人在弹琴的声音。琴声猎猎,琴声像是淙淙地流水流过山涧和空谷,意境非凡。那人许是感觉到我这个不速之客,按了琴弦,止了琴音,清冷地声音从树林里传出来,“替我谢过天帝天后美意,但是我从不喜欢这种喧闹的集会。”原来他以为是天帝天后派来的人哦。
“呃......我不是天帝天后派来的。虽然这么冒昧打扰您不太好,但是请问您知道景行上神在何处吗?小仙有要紧事要求见上神。”我小心翼翼地开口。这位神仙架子大,别一生气就把我给打出去了。
树林里面想起来稀稀疏疏的声响,应是有人在往外面走。
日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斑斑点点地映在他一尘不染的月白袍子上。光影明暗处,我认出这就是景行。他墨色的发只是用了一根简单的木簪子随意的挽着,许是在花园里带的久了,周身都染上了幽幽的花香。他站在离我不远的石阶上,安静地看着我,目光沉沉的,像是砚台里弄得化不开的墨汁。即使是看的再久,也看不到他心里去。他手上抱着古琴,一步一步地像我走来。衣袂飘飘,周身笼罩着淡淡的仙气。
我急忙像他行礼,“小仙小葵,拜见景行上神。”
他走到我面前,认真的看我,嘴边弯起一个没有任何的感情的弧度,“仙子有何事吗?”他声音淡淡地,像是要随着天边的云霄飘走了一般。
我说,“那日偷偷潜入上神宫殿,事后追悔莫及,始终觉得这绝非君子所为。虽然上神未曾降罪于小仙,但是小仙依旧寝食难安,所以今日特备了些薄礼希望上神可以收下。那日在上神宫中见到上神满园花草,小仙便猜测上神是雅致之人,所以特寻了稀罕玩意送给上神。”
景行定定地瞧着我,眼神没有丝毫波动,看不出来是想要还是不想要。我想这灵狐可是月老私下寻来的灵兽,毛色雪亮,眉间一点红,好似漫天大雪里盛开一朵红梅。意境也颇为不错,景行要是见了绝对喜欢。于是立马把灵狐捧着给他看,他像是有点惊讶,“这就是你要送我的稀罕玩意吗?”他嘴上这么说,但是却并不准备伸手接。他该不是以为灵狐死了吧。
这灵狐窝在我手心里安睡,我连忙解释,“不是的,不是的!他活的好好地,只是前些日子,他偷喝了我的酒,一下子喝醉了,所以现在还在睡着呢,应该没几日就醒了。他很乖的,是月老寻来的宝贝,这狐狸是会画画的,天上地下可就这一只呢。他醒来的时候也不会到处乱跑惹事的,而且平日吃的也很简单很是好养活。”
我说了这么多,废了这多口舌,景行只是淡淡的看着我,嘴边挂着礼貌的微笑,什么也不说。
哎,果然上神什么都见过,怕是瞧不上我这粗鄙的礼物。但是要是不给他,我总觉得夜入他私宅的事情没个了解。
“诶,你这小仙作甚呢?怎么还想着攀附上神?”我回头看去,沐荷面带杀气朝我这里走来,后面跟着沉默不语的熠树。
沐荷瞧瞧我,再瞧瞧景行。恶狠狠地说,“你不好好跟着兄长,倒是跑出来打扰景行。你可是真行啊?景行上神从来不屑于收你们这些小仙的东西的。你赶紧收起来,别到处丢人。”
景行看到熠树来了,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可是不管他怎么笑,我都感觉他只是习惯性勾着嘴角而已,一直都笑不到眼睛里。
景行缓缓开口,清冷地声音像是冰泉留下山谷,“我很喜欢,便就收下了,先谢过仙子了。”说罢就把我手里的灵狐接过去捧着,温柔的摸摸他的头。
沐荷呆呆的看着他,“景行,你不是什么都不要的吗....怎么....”
熠树抱着膊走过来,冷冷地盯着景行看,“你可知这小仙是什么人吗?她送的东西你当真敢收?”
我是什么人,我还能是什么人,我就是个低级小仙。
景行挑挑眉毛,“愿闻其详。”
熠树冷冷哼一声,指着我说,“这是我宫里的仙娥,这么说明了吗?”
景行说,“这些年,你始终都没忘记给我找过麻烦。若不是你暗中安排,她一个小仙居然可以破了我殿的结界创闯到我内院里去,大殿下可是真的用心良苦啊。既然是大殿下叫他送的东西,那我就却之不恭,收下了便是,这样不好吗?‘’
熠树道,“景行上神道行高深,这时间万物在您眼里都是浮尘而已,自是都一般,并不分别。”
景行看了我一眼,“仙子无需感到歉意,这都是因缘际会罢了。之前的因,今日的果。无休无止,不必放在心上。”
沐荷漂亮的眼睛都睁大了,“兄长,这么多年了。您何必还耿耿于怀,一直和景行较劲呢?你们当初........”
沐荷还要说,熠树冷漠地打断她,“其中内情你又知道多少呢,不必再说了。我先回殿了,若是父神母神问起,不必多言。”
景行只是静静抱着灵狐,瞧着他们说话,一语不发。看向我的眼神却是颇有深意,我急忙说,“既然上神都收下了,那必是这灵狐的福气,他还没有名字,请上神为她赐名吧。”话音未落,熠树甩了袖子已经转身走了,我怕他不带我一起驾云走,急忙也要走。景行在道,“下次想好了便会告诉仙子。”
沐荷还站在原处,气鼓鼓地看着灵狐,不满的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