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二爷的态度与昨日大不相同,目中无人地随着刘管事进了正厅,看见李氏勉强道了一声“弟妹”,便自顾自地坐下了。
安宁心中了然,她邀钟二爷过来,是想争毫夺厘地谈判,为自己多争取些利益。看钟二爷摆足了架势,心中也应是同样的心思。
这也说明他心虚!
安宁勾起嘴角,去岁兰仙的收益占染坊收益的四成,还是由于产量有限所致。
今年的订单只多不少,钟二爷没了兰仙的秘方,怕是捞不到好处,反而要赔了本去。
安宁起身问安:“二伯。”
李氏正脸不瞧钟二爷,质问道:“二爷打的好算盘!拿了我家染坊去,却把追债的人推到我家门上,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钟二爷呵呵笑起来,吩咐刘管事给他上茶,茶添进杯里,他抿了一口才说:“弟妹这话可就冤枉我了。当初是你说,你一届弱女子,做不好染坊的生意,托我给你看管。怎么成了我拿你家染坊了?”
那只不过是让大家面上都过得去的说辞,李氏气结:“你!你莫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钟二爷自顾自地说:“我接过手啊,才发现这染坊被你们三房经营得快赔了本了,还得我拿织坊的钱来堵。既然你托我管染坊,我自然要尽心尽力地管。”
钟二爷放下茶杯:“可璟哥儿这孩子竟还学别人赊债!亏损我能管,可这赊下的债我怎知道是真是假?所以,还请弟妹仔细分辨,和璟哥儿的账本对一对,莫要被人诓骗了才是。”
安宁看他一本正经地说瞎话,不由笑出声来。
钟二爷皱眉看向安宁,摆出了大家长的威仪,冷冷道:“新妇失仪,跪下!”
安宁不理他,反在他对面坐下,学他的样子呷了一口茶,说:“安宁不知染坊竟给二伯添了这么多麻烦。当初母亲一人,要操持家事,还要照顾玥妹妹,实在无法分心,这才将染坊托给二爷。如今有我从旁协助母亲,想必能兼顾染坊了。不如……染坊之事就不麻烦二伯了,我们三房自行料理吧。”
“放肆!”钟二爷激动地站起身来,指着安宁怒道:“你一个破落户出身,有什么本事?还想觊觎我钟氏染坊?我断断不能让祖宗基业毁在外人手中!”
呵!安宁心道,吃进嘴里的肉果然不会轻易吐出来。
“马上就要入秋了,等入了秋,转眼就是年节……”安宁兀自说着不相干的话,李氏疑惑地望着安宁,钟二爷却变了脸。
兰仙在年节上卖得最好,稍远些的商行从秋分开始就要来进货了。
接下来这几个月,染坊要交出大量的兰仙订单,可他没有兰仙的印染秘方。
他说染坊亏损可不是说胡话,若是他到秋分还未试验出兰仙的秘方,下了订单的商行闹上门来,他将织坊、染坊今年的收益都赔进去恐怕也不够。
这钟璟年纪不大,城府却深,一个秘方瞒得死死的,染坊上下的老人儿竟没有一个知道些许信息的。
李氏说将染坊交付给他,他接过手才知道竟没有人知道兰仙秘方!
这染坊活脱脱是一烫手山芋!
期初,他还以为李氏是故意不将秘方交给他,好拿住他的要害,再狮子大开口。
他探了几天口风,才发现李氏确实不知此事。
听染坊的老人儿说,兰仙的秘方是钟璟查阅古籍改良而成的,钟二爷猜测或许能在钟璟的房间里找到些蛛丝马迹。
怕李氏知晓了秘方的事,借此要挟他,所以他前些天才让钟珷来三房大闹,想逼着李氏让出三房,好让他来寻秘方。
不成想钟珷平日里嚣张跋扈,关键时刻竟不顶用,被什么妖邪吓破了胆。
他又让人带着债主上门来闹,心想李氏解决不了,定会向他低头,到时候三房还不是任他拿捏?
可这刚进门小媳妇像是已经知晓了此事。
她是怎么发现兰仙的事情的?
难道……她已经找到秘方了?
钟二爷心中大惊,看着安宁从袖口慢悠悠地抽出一个信封,不禁问道:“这是?”
安宁答:“兰仙秘方。”
果然被她找到了!
钟二爷捏紧了拳,又松开,心想:不要紧,只要有秘方在就行。
只要有了兰仙的秘方,多少银子赚不回来?
便是此刻让她讹去一些,也不过是小钱。
“我翻看夫君的账目时,发现染坊去年得利一万余两。但二伯说染坊经营困难,安宁猜测或许是因为少了这秘方。”安宁慢悠悠道。
钟二爷双眼盯在信封上,一瞬不移。听到安宁的话,坐回椅子上,露出一丝慈祥的笑容:“侄媳聪慧,有了这秘方,染坊就能运转了。你若将这秘方交与我,那些债主就由我来替你们打理罢。”
安宁做出柔弱的神情,将桌上的信封往前推了推,说:“今日债主追上门来,三房一门皆是弱女子,免不得受了惊吓,安宁慌乱之中承诺他们明日即可来取钱。我若明日再推说让他们去找二伯要钱,只怕会被众人当场撕碎了。若二伯今日能给三房一万两银子,助我与母亲度过明日之劫,这秘方二伯只管拿去。”
“一万两?”钟二爷心中是有数的,那些债主所要不过三千余两,这小妮子竟开口要一万两。
安宁委委屈屈说:“是。我还答应了债主,要让利给他们。”
钟二爷气笑了,说:“你能让出多少利去?一晚上的时间,我如何给你凑够一万两?”
“哎!”安宁咬咬牙,说,“八千也成!三房还有些余钱,好歹先度过明天再说。”
钟二爷看着安宁,没有接话。
他想压住这小丫头的气势,她敢狮子大开口,他自然要压一压。
安宁从善如流,颇为失望地说:“那就四千吧,可再不能少了。”
达到了钟二爷心中预期的价位,他摸着胡子,点点头说:“那我回去凑一凑,或许能凑出四千两来。”
“成!那这秘方您先拿着,待会儿,让刘管事随您去府上取。”安宁兴高采烈地将秘方递到钟二爷手上。
钟二爷伸手去接,忽然看见安宁一副小人得志的笑脸,手又缩了回来。
“二伯?”安宁看他迟疑,唤道。
钟二爷双手抱胸,问:“我怎么能知道,你这信封里装的就是兰仙的秘方呢?”
安宁面上紧张起来,又故作轻松地笑笑,说:“晚辈还能骗您不成?”
安宁将信封中的纸张抽出来一角,露出几个字,待钟二爷看过一眼后又飞快地塞回信封里,说:“您看,这是不是我夫君的字?”
慌慌忙忙一眼,钟二爷只看见苏木、蓝草几个字,确实是常用的染料,也确实是钟璟的字。
但谁又能保证这就是兰染的秘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