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人好棋,纵横之间哪管什么王侯将相,山村野夫,黑白之间自有胜负可断。
只是寻常棋盘都是纵横十七,合二百八十九道,现在这人竟摆出一张纵横十九道的棋盘,着实有那么一点惊世骇俗的意思。
上局惨败的老者挤进人群后就不见了踪影,围观群众唏嘘过后却再没人敢上前和那怪人弈棋,连摆三天,无一败局,这样的战果令许多人望而生畏。
肖玉看了看那张纵横十九道的棋盘,不仅木质粗劣,棋道还歪斜得厉害,着实有失体面。
更加不堪入目的还要数坐在棋盘后边,墙角之下的那位下棋怪人,一身破旧道袍坑坑洼洼,布满污渍,这还不算,再看那张脸,乱糟糟的胡须中间只露出一双堆满眼屎的眼睛,脖子发黑,看样子少说也能搓下二斤泥来。
“真是有辱棋道!”
肖玉越看越生气,不禁出口喝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一旁围观群众中的几个好事者听到了不免起哄道: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撒,别只嘴上功夫……”
见肖玉不说话,那些人更加变本加厉了。
“哪里来的老头,读书读傻了吧?”
“懂不懂棋道啊,恐怕连纵横十七道都没搞明白吧!”
要说这肖玉的涵养也当真了得,他只是盯着坐在棋盘后面的那位怪人,对身旁的这些个风言风语充耳不闻。
“你们!”
一旁的棋童却已有些忍不住了,双拳紧握,脸涨得通红,看样子只要师尊一声令下,他立马就会冲入人群打个痛快。
兴许是听到了这边的骚动,棋盘后的那位怪人扭过脑袋朝这边望了过来,刚好接住了肖玉的目光。
“纵横十七道法天,黑白百余子相地,棋者,有法天相地之气魄,有尊重规则之礼数,你这纵横十九道虽然名头听上去大得很,终归还是落了下乘。”
肖玉见那人终于望向了自己,捋了捋胡子说道。
周围的吃瓜群众听肖玉这么一说,不约而同地都闭上了嘴,毕竟能说出这样一大串听上去颇为高大上句子的家伙多半不好惹。
“说得好!”
那怪人看着肖玉,大声喝道。
可就在肖玉点了点头准备继续说教时,只听那人又来了一句。
“好久没有听过这样好的屁了!”
“你!”
肖玉一怔,手上一用力,差点将自己下巴上那撮最为得意的山羊胡子给揪下来。
……
沿青云大道一路向北,几乎行至同乾安街的交叉口处,就是著名的东市了。
作为平阳城两个最大的市场,东西两市绝对是平阳最热闹的地儿,不过相较于西市来说,东市的烟火气更加浓厚一些,管理也相对宽松,街头巷尾处处可见正在叫卖的货郎和摊贩。
东市的正门开在北边,面朝乾街,高大的牌坊上面满是岁月的痕迹,像是在向新来的客人诉说着东市的悠久历史。
正面“平阳东市”四个大字笔力苍劲,霸气侧漏,乃上一世秦皇所书。
两侧石柱上又各有五个大字,右边为“平阳十景中”,左边是“东市烟火气”,两句十字,一举奠定了东市的地位,往后平阳十景无论如何更迭,东市都会榜上有名。
王沐站在东市的牌坊下面,愣了许久。
前世观《清明上河图》,总是怀疑汴梁是否真的有画中描绘的那般繁华,现在看来,是自己井底之蛙了。
“沐哥,一会儿咱先找个地方坐坐去。”
朱有容顺着王沐的目光看去,怎么也想不通就这几个破字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干脆一拍王沐的肩膀说道。
“成,坐坐就坐坐,不过咱坐哪儿?”
王沐回过神,点了点头。
“沐哥你说了算!”
我说了算我说了算,我第一次来啊亲!王沐在心里吐槽道,可嘴上又不能明说,想了一会儿,他灵机一动朝朱有容道:
“我说老朱啊!”
“沐哥我在!”
“咱这地儿有没有那种楼啊?”
“啥楼?”
朱有容的脸上写满了疑惑。
“就是那种楼啊,可以喝喝小酒的那种嘛!”
许是因为心虚,王沐一把揽过朱有容的脖子,小声说道。
“哦!我明白了,那咱就去醉仙酒楼吧,这东市最好的!”
见朱有容一副上道的模样,王沐欣慰地点了点头,醉仙酒楼,仙人尚需醉,我王沐,嘿嘿嘿。
既然订好了地儿,王沐便跟着朱有容朝里走去。
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好不热闹,要不是朱有容在前面开路,王沐还真不好说能挤得进去。
“嘿,沐哥,你瞧那边,热闹!”
没走一会儿,朱有容就停了下来,指着挤满人的墙角处说道。
王沐三两口就将手中的炸年糕给吃了个精光,顺着朱有容手指的方向望去。
“过去瞧瞧?”
“瞧瞧?”
一拍即合,朱王二人勾着肩搭着背朝人群方向走了过去。
在朱有容的连威带挟过后,两个人顺利地挤到了人群最前面。
别说,就朱有容这面相,不了解他性格的还真容易被他给唬住。
王沐想着,向前望去,只见墙角杵着的那道写有“纵横十九道”的旗幡下面,一位衣着华贵的老者正和一个乞丐模样的怪人对弈。
怎么又是下棋!
王沐在心里吐槽道,是游戏不好玩还是小说不好看?要是放在以前,王沐除了自走棋之外还真少碰棋类这项运动。
可一旁的朱有容已经看得呆了,这个棋痴,反正时候尚早,再说自己也不认路啊,罢了罢了,王沐摇了摇头,将注意力放回到了弈棋的两个人身上。
肖玉和那怪人的棋局已经接近了尾声,这位大秦著名的棋待招早就没了一开始的悠然自得,黄豆大的汗珠自额头处刷刷地向下落着。
“二十岁不成国手,今生无望成圣。”
看着一脸犹豫不知该如何落子的肖玉,那个怪人开口道。
“说得什么混账话!”
肖玉抬起头,咬牙切齿道。
“十个人连一个毛头小子都下不赢,这大秦所谓的棋手,我看啊,只能是放得一手好屁!”
“你!”
肖玉听到这,用夹着黑子的双指指着那怪人吼道:
“哪里来的野人,不过才一局而已,有何……”
“已经够了,你要是不想一会儿输得太难看,弃子认输吧!”
那怪人说完,闭上了眼睛。
肖玉何尝不想弃子认输,就现在这局面,每走一步都像是有人朝他的脸上扇巴掌一般。
“你到底是谁?”
见那怪人不说话,肖玉冷笑道:
“纵使你棋力比我强又如何,连名字都不敢说,谁知道……”
“姓陆名和。”
那怪人说着,睁开了双眼。
只见肖玉就像被闪电劈中了一般似的,手指一僵,指尖夹着的黑子掉在了棋盘之上,一连滚了几道才停下。
“您是,小陆天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