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鹳雀楼。
同上次不同,这桌酒只有两人喝。
大秦太子殿下王修文。
后金世子殿下慕容康。
“周天子治下最讲究的莫过于一个‘信’字,说一坛就一坛。”
慕容康说着,从桌上抓了一坛五斤装的十年高粱酒。
“哎,不过是句玩笑话,慕容兄不能当真的。”
王修文的眼珠子一转,看着慕容康制止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更何况我后金的贵族向来都是以德服人,人无信则无德,既无德又何谈以德服人?”
慕容康说着,随手打开了酒坛的封泥,浓烈甘醇的酒香味弥漫了整间屋子。
王修文一笑,站起身,也从桌上取了一坛。
“酒逢知己千杯少,既然慕容兄执意要以酒会友,那修文陪着便是了。”
“哈哈,痛快,那修文兄,干?”
“慕容兄,请!”
二人两坛酒,这菜还没动筷呢,酒坛子却已见了底。
“慕容兄好酒量,修文佩服。”
“哪里哪里,修文兄才是海量,连我那不争气的弟弟都赞不绝口呢!”
“不争气?”
王修文的眼睛一眯。
“慕容兄,谁还没有个年少轻狂的年纪不是。”
慕容康并不着急接茬,脸上挂着微笑,仔细打量着王修文的表情。
“来来来,光顾着说话了,修文兄,咱们边吃边聊?”
“今儿个既然是慕容兄做东,那就只能客随主便了。”
王修文点了点头,又与慕容康相互谦让了一番,这才坐了下来。
只见酒席中央赫然就是那道“龙凤呈祥”,王修文暗中一笑,转过头,看着慕容康问道。
“好一盘龙凤呈祥。”
“哪里哪里,到底比不上修文兄的博学多才啊。”
“龙凤呈祥虽好,只是,缺了点什么?”
王修文说着,在桌子上扫了一眼。
“愿闻其详。”
慕容康的脸上看不出半点惊讶,他端起面前的茶杯,品了一口。
王修文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脸上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
“慕容兄还真是贵人多忘事,连自己命名的菜都给忘了不成?”
“怎么会,怎么会,只是……”
慕容康摸了摸自己下巴上根根直立的胡须,稍一停顿。
“嗨,这还真是个误会,今儿点菜的时候,那小二跟我说可能做不得‘龙凤呈祥’了,我当时一想,既然‘龙凤呈祥’都做不了,那还来‘山药北关’作甚,就没点,没成想这菜一上,‘龙凤呈祥’竟然有了,还真是忙中出错,望修文兄莫怪才是。”
“‘龙凤呈祥’如何做不得?我看是那个店小二昨晚喝多了酒说的胡话吧。不怕慕容兄笑话,我这人嘴巴刁得很,要吃着‘龙凤呈祥’,非得来盘‘山药北关’才成。”
“哎呀,是兄弟我考虑不周了,来啊,上一盘‘山药北关’。”
“慕容兄果然痛快,只是……”
“修文兄尽管开口便是。”
“听闻这鹳雀楼最近上了一道新菜,只是价格不菲,不知慕容兄有没有兴趣。”
慕容康端起茶壶朝王修文的杯中添了茶,这才开口道:
“修文兄说来听听。”
“一到冬天,这鹳雀楼就会派专人去河里割取冰块存于地窖,所以在这鹳雀楼,一年四季都可以见到用冰块做成的菜肴。今年不知为何,春雨来的特别早,虽然气温还不算高,可要再想找些冰块,那就难咯,所以这鹳雀楼的老板灵机一动,以新鲜毛肚稍稍过水,置于冰块之上,再辅以开春刚抽芽的香椿,嗯,那滋味,冰冰凉凉,鲜嫩爽口。”
“哦?还有如此菜肴,修文兄快说说菜名,我们也上一盘。”
“慕容兄不要着急,这菜虽好,但价格太贵,一般客人来了,还真没几个点的。”
“哼哼,修文兄这话说的,可就有点瞧不起兄弟的意思了。”
“怎么会呢,慕容兄误会了,这菜啊,名字也是有趣。”
“什么?”
“春风不度小北关。“
……
小北关。
游龙终于能暂时松他一口气了。
又挡下了一轮冲锋。
虽然代价有些大。
刀子营伤亡过半,箭字营虽然好一点,但伤亡人数少说也有三分之一。
这群后金蛮子,才刚开春而已,雪还没化利索,就发情了?
“将军。”
裨将王大卫走了上来,将手中的旱烟杆朝游龙递了过去。
“哪弄的?”
“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你也下得去手,给我还回去。”
游龙说着,摆了摆手,将旱烟杆拨到了一旁。
“没事儿的,他不会介意的。”
“谁?”
“老朱头。”
老朱头是小北关出了名的老痞子,相传都尉游龙刚当兵那会儿就是在他的麾下做事。
只是后来游龙一路高升,老朱头还是一个小小的屯长。
老朱头之所以被人称为痞子,主要得利于他的三大法宝。
手黑,嘴臭,老烟枪。
这家伙带兵,手黑嘴臭,新兵蛋子不听话,骂得你怀疑人生那是轻的,打到你亲妈都不认识才是家常便饭。
除此之外,就是那根与他形影不离的老烟枪了。
就小北关这局势,上哪儿去淘换烟叶去?但老朱头就有办法,除了撒泼打诨卖资历坑些打秋风从后禁蛮子身上掏来的烟叶外,自己还试着在小北关种植了一番,据说是成功了,不然这老家伙整天吞云吐雾的抽个啥子不是。
后来小北关被围,死的死,伤的伤,可老朱头愣是活了下来,更加令人称奇的是跟着他的那五十个兵,五年下来竟然还有三十五个。
于是便有人跑去老朱头哪里取经学习,得到的答案都是一句话,战前在衣服上撒尿,要童子的,开过荤的不好使。
你说这人,不是老神棍,老痞子,又能是啥。
后来因为实在人手不够,就把烧制桐油粪桶的任务交给了他,老朱头干得也是带劲,整天带着手下的兵出入各家厕所,那架势,如果小北关评选厕所长,那肯定非他莫属。
但就是这个老朱头,死了。
“咋死的?”
游龙接过烟杆,好家伙,老朱头就是有钱,掂量了一下,烟袋中至少还有三分之二的货。
“投粪桶的时候被箭射死了。”
“他?”
游龙摇了摇头,一脸的不相信。
“要是别人我信,要是他我不信,我就没见过比他更惜命怕死的兵了。”
“我也没见过。”
王大卫从怀中掏出火石,递给游龙,游龙一笑,接了过来。
“不过我也没见过那么不要命的。”
“是因为那些个新兵蛋子?”
“他们不是新兵了。”
“对于老朱头来讲就是。”
游龙吸了吸鼻子,点着火,深深地吸了一口,眼泪刷得一下就涌了出来。
“将军,节哀。”
“节哀个屁,他娘的,这个老朱头,烂树叶子有啥好抽的!”
说着,游龙又吸了一口,眼泪流得更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