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衣纁袡,漆器穿发,祥云金卡,胭脂水粉。
热闹了三天的平阳城终于迎来了欢庆的最高潮。
朱雀大道,张灯结彩,各府衙门口的喜字灯笼一眼望不到头。
新娘轿子三步摇,郎中令来引路忙。
红烛横,灯笼竖,后金使臣随后排。
头插银钗童八人,方圆扇子各两双。
引帐花,提灯摇,行障坐障少不得。
九龙轿子太后坐,太子修文高头马。
若要瞧那美嫁娘,两重围子众亲藏。
却看那紧随其后的嫁妆。
珍珠串,五彩鸡,凤顶金冠华美服。
翡翠玉,金革带,玉龙冠旁绶玉环。
花梳子,珍珠服,珍珠翠领四时衣。
累珠嵌,涂金器,贴金轿子三步摇。
锦绣帐,地毯褥,平阳刺绣小屏风。
再看后金驸马小世子。
黑深衣,黄赤纁,千里良驹胯下鸣。
白玉佩,黑剑携,满面春风神采扬。
长兄随,国师伴,不念皇城九龙盏。
“大哥,这大秦就是酸腐,非说洞房隔日见公婆!”
慕容康瞪了一眼慕容博,脸上又挂回了微笑。
倒是国师鸠智笑着劝慰道:
“拜过天地,喝过交杯,已经是你的人了,猴急什么!”
“怎能不猴急。”
鸠智摇了摇头,不在搭理身旁的慕容博。
别看他贵为后金世子。
也不过是……
衣冠禽兽,好色之徒。
王修武没有跟在队伍里,今天的他依旧白衣白甲,策马立在城门下。
窝囊,真是窝囊。
再多的金银珠宝,再多的锦缎步摇,都遮不住这大秦日落西山的衰败模样。
皇属国的公主下嫁王属国世子。
为的竟然是换回本就属于大秦的小北关?
可悲,可叹。
同样没有出现在送亲队伍中的还有王沐。
他和朱有容就站在路边的人群中。
才个把月,那个酒醉后呢喃“我不想嫁”的女孩终于还是穿上了嫁衣,坐上了花轿。
“老朱,我咋觉得这么不爽呢?”
“就是不爽,他奶奶的,既然是那个张口闭口以德服人的小子的弟弟,十成也不是什么好鸟!”
慕容康,胡须立,以德服人讨人嫌。
胞弟博,三角眼,一丘之貉好坏明。
“唉!”
王沐摇了摇头,那晚,太子王修文亲率卫队接取云雨两公主,那策马扬鞭的眼神,即使到了现在,王沐一想起来都觉得不爽,可又有什么办法,谁叫人家是太子殿下呢?
再说了,带着公主钻狗洞,逛烟雨城,喝青梅酒,随便拎出一项都是不得了的大罪,人家都不追究,那还能说些什么?
只是……
只是,烟雨一见不思君,再思君,思君只能望归雁。
只是,眉山红花酒香浓,念青梅,奈何青梅不酒知。
只是,东市傍晚烟火气,再难寻,晚霞漫天灯笼明。
只是,一去大秦归期茫,思故乡,遥望南边幻平阳。
万鲤不见云姑娘,栗子糕凉无人尝。
这朱雀大道再长,总有到头的时候。
出了宁德门,送亲的队伍顿时少了大半,送君千里尚有一别,更何况是嫁姑娘,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从今儿个开始,王思云就是人家后金的世子妃了。
一杯离别酒,慕容康朝王修文一抱拳,转身策马。
“值得?”
王修文看了一眼身前不远处的王修武,摇了摇头。
“白衣,像什么话!”
“白衣又如何?黑衣又如何?这心里头的黑白岂是一件衣服就能说得清的。”
“二弟!”
王修文眉头一皱,轻轻捋着坐下骏马的鬃毛。
“这大秦的事就是皇家的事,这场联姻,带给我大秦的将是千倍百倍的回报。”
“回报?”
“后金再退五十里,小北关之围,可休矣。”
“不能驻军的小北关,还是小北关吗?”
“那又如何?事在人为,只要稍加经营,这小北关还不是……”
“不是!”
王修武摇了摇头,眼神中满是坚定。
“唉,罢了罢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我还得回宫向父皇复命,失陪了。”
“下一个是谁?思雨吗?”
擦肩而过,王修文的马蹄有个明显的停顿。
“如果需要。”
“为什么?”
“这就是命!”
王修文的话音未落,马蹄声已经飞出了老远。
朱雀大道,王沐和朱有容夹在人群中慢慢走着。
“沐哥,咋愁眉苦脸的,你不是常教育我,笑一笑十年少,愁一愁白了头吗?”
“这你倒是记得住。”
王沐白了朱有容一眼。
“只是觉得云姐姐这婚,结得……”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我呸!”
“沐哥……”
跟朱有容讲恋爱自由的道理,那绝对是对牛弹琴,这个世界,又有几个女子能做得了自己的主?
“走,喝酒去!”
“沐哥,还是早些回去吧,上次那事儿,我差点被那老太监扒了皮……”
“那你的皮呢?”
“……”
“所以嘛,海公公就是吓唬吓唬你,再说了,咱一不偷二不抢,就是去那醉仙楼喝喝小酒吃吃小菜,他又能说啥?”
“可是沐哥……”
“什么乱七八糟的!”
王沐的眼睛一瞪,张牙舞爪道:
“怎么着,你大哥我郁闷喝点酒还不行了?看你那小家子气,这顿算我头上不行吗?”
“那沐哥,钱?”
“当然是记账了!”
王沐说着,拉起朱有容就走,可刚到了东市牌坊下,突然就蹦出一个尖嘴猴腮的瘦高个。
“两位公子,票子要不要?”
宁德门。
萧肃看着王修武的背影,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何时?”
“殿下,之前派去跟着雷虎的探子来信了。”
“写得什么?”
“……”
见萧肃不说话,王修武转过身伸出手,面无表情。
“殿下……”
“给我。”
王修武接过草纸,打开一看。
和萧肃想得不一样,王修武依旧平静地出奇。
许久,只见这位大秦的二皇子转过,望着宁德门的牌匾,摇了摇头。
“小北关雷虎,死于小北关以南五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