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淼闹上这么一出，将军府的脸面都丢尽了，乔万云按耐住自己呼之欲出的焦急，看着自己女儿被拉下去。
妆都花了，脸上还有琴弦留下的红印子，头发散乱，首饰倾斜，一根白玉簪子灼灼生辉插在头上可笑极了。
乔万云不敢相信这是林淼，不敢相信这是她名冠京城的淼儿。
她看向对面的林佑，林佑的脸色难看得发青，恨不得没有这个亲妹妹。
她看向高座的贵妃，贵妃的笑容也不似开始那般柔和，大约是在责怪她这个堂妹为何没有好好教导女儿。
她不敢去看太后和皇帝的表情，不敢去对老夫人的眼神，不敢去听周围的那些细碎议论声。
这和被剥光衣服扔在众人面前羞辱有什么两样！
乔万云方才想起一些东西，她转头盯着林宵，看着林宵的目光像在看什么不干净的脏东西。
本该疯言疯语行为乖张的下贱之人，此刻安安稳稳坐在那里，让她怎么能不怀疑。
今日是合宫花宴，好好的日子都给破坏了。
皇帝显然没有了继续的兴致，太后也疲乏了，对乔玉烟的不满升为对将军府的不满，冷哼一声留下一句：“皇帝你看着办。”便离去。
皇帝倒是没有迁怒贵妃，只是象征性询问一番林淼的事情，乔万云声称林淼是身子不适才举止不当，理由虽牵强但也冠冕堂皇。
况且平日的林三姑娘那般优秀，其余众人也真的信了这话，否则又该怎么解释？中邪么？
太后和皇帝离开，剩下的事情便由玉贵妃打理，贵妃心情不佳，可面容还是精致得无可挑剔。
“御花园的花儿都开了，诸位就自行观赏吧。”
“是，恭送贵妃娘娘。”众人齐齐说道。
林老夫人走过乔万云身边看都不看一她眼，借着舟车劳顿的由头直接回府休息去了。
崔沐楹日常侍奉老夫人左右也要跟着回去，本想带着两个女儿一起走，可林昭怎么也不愿意离开，崔沐楹不放心，只好把林墨也留下，姐妹两个人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待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林宵才站起身踏出殿门下台阶走了几步，林豫已经跑得老远，不时回头催促她快些，一会儿就没了影。
身侧忽然带过一阵风，她稍稍朝身后瞥上一眼，目光所及之处是满绣掺金暗纹外袍。
这人在阴凉处瞧着正午的天，暗色眼眸却更暗了几分，他就这么站在殿门口，屋檐遮住艳阳，地上有一条明显的明暗交界线。
流云烟紫下裙的少女立在阳光底下，眼里映出少年郎的身姿模样。
玄紫偏暗，穿在他身上反倒生出艳丽之色，眼瞧着是比那些俗气的花好看，若是个女子，当称得上一句美人。
她俯身行了个礼，客气疏离：“定国侯爷。”
少年郎轻笑一声，似是在笑她虚与委蛇，但最终还是说了今日入宫后除了请安之外的第一句话：“将军府的小姑娘，你好像很喜欢揣测人心。”
林宵直起身，静静与他对视：“侯爷说笑了，人心难测，谁都猜不透。”
“哦？”萧溯走到那条明暗交界线的边缘，面容霎时被点亮，明明笑得比殿内那些山茶花还要明艳，可明艳中又徒增漠然与凉薄。
林宵见过这样的凉薄，在李翌的眼中，在柳欢容的眼中，在每一个嘲讽她，践踏她，蹂躏她的人眼中，她见过好多。
可少年郎同那些人都不一样，他对任何人都如此，凉意渗入骨血，这人生来就是冷的，哪怕会给予旁人再多的笑容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他离林宵仅一步之遥，低头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轻声开口：“可是依照本侯看，你似乎揣测得很好。”
林宵后退半步拉开些距离：“不做得好些，怎么能有资格请侯爷看戏呢？”
萧溯眯了眼，越过她朝偏殿走去，大约是之前喝了酒染了酒气准备更衣。
林宵盯着他离去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长长呼出一口气。
......
御花园在南角，早春的花正值盛放。
林豫自顾自闲逛了许久才等来林宵，她拉着林宵到僻静些的角落匆匆开口：“我方才看见你和定国侯爷说话了。”
“嗯。”
“你和他认识啊？”林豫见她答得坦荡，心中的疑虑倒是消上不少，“看样子你好像对他没意思，吓得我还以为走了个南平王又来了个定国将军！”
林宵无奈笑了：“什么跟什么，不过是刚巧我和侯爷都离席晚了，在殿门外闲聊几句罢了。”
“真的？”
“骗你做什么。”
林豫这才安下心：“你是我在将军府里难得觉得有意思的人，我不想你刚出虎穴又入狼窝，南平王不值得托付终身，这定国侯爷风流成疾就更不是正人君子了！”
被自己的妹妹关心，不论是前生还是今世，对林宵而言都是个新奇体验，她不禁怀疑真正的林大姑娘从前是多么耽于美色，竟让自家妹妹觉着她会见一个爱一个。
两人正说着话呢，就听见长廊那里传来聒噪声，林豫远远张望看了看疑惑道：“好像是林昭和几个别的贵女，咱们过去看看？”
林宵也看过去，只能看见几个人围成一圈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
按照前生来讲，这会子的柳七七刚刚入宫，合宫花宴散席之后便回到自己宫里休息，并不知道余下赏花的贵女之间发生过什么。
不过前生林淼的才女名头倒是从合宫花宴那日开始盛起的。
林豫带着林宵过去凑热闹，走近了才发觉那群人是围着一架琴。
“咦，这不是刚刚殿上的惊鸿吗？”林豫站在人群外围出声，“怎么就放在这儿啊？”
林昭冷笑一声，都不屑于遮掩自己那高傲的神情：“没见过世面，惊鸿可不是一般的琴，琴身使用过后不可立即收入库房，要放在通风之处一段时间才可。”
柳欢容和柳宛不在这块儿，林淼今日丢足了面子，此刻还不知道怎么个疯癫模样呢。现在这里就属林昭名声最好，难得有这样显摆的机会，她当然不会委屈了自己。
一旁靠着墙根还有几个小太监，小太监不敢上前阻止贵女们触碰惊鸿，只好互相干瞪眼着急。
不过想来将军府身后是玉贵妃，皇帝又常常将惊鸿放在贵妃那里，因而将军府的几个小姐随意一些大概不打紧吧？
只要不惹出事情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