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中祥符年间,真宗皇帝赵恒,内不修宫教,外不理朝政,整日深居道观,练丹求仙,他年过半百,尚乏子嗣,
突闻东宫李妃,西宫刘妃,俱怀身孕,龙心大悦,颁下一道圣旨,谁知,立即牵动两宫,触发了一宗旷世奇闻......“
幕景屏里滚播着背景介绍,幕帘后的公公捏着嗓子紧呼着:“万--岁--回--宫--”,
锣鼓点渐强,吹南嗳(小唢呐)的老汉腮帮子鼓的跟蛤蟆似的摇头晃脑领奏起了戏乐班子,聚光灯束抬头亮台,百官公卿们纷纷抬足粉墨登台,村里酬神的高甲戏开锣。
这是位于中国东南沿海惠东半岛的一个传统老渔村,名唤“打捕村”。
“张”是整村的大姓,村的容貌发展至今各家户已显参差,村巷中既保有尚未拆尽的红砖黑瓦翘檐,更有当地人古早时拾蚵壳拌海泥筑屋而居,建起的一座座独具特色的蚵壳厝。
而如今更多的却是三五层的小洋楼林立。“打捕村”已然是一个日益繁华壮大起来的不小村落。
随着物质条件的日渐丰富,很多老俗旧礼也随着潜移默化,但有些骨子里的东西似乎很难改变,就比如村里还能找到些门头石碑上镌刻着“曲江衍派”四个鎏金字的老房子,显示着村民们对自己祖脉源流的探索和追寻。
就说这“曲江衍派”古早时也有称“清河衍派”,清河是黄河的一段,位于今河南浚县西南,所以“打捕村”打根上算是从中原地区衍派过来的。而当地沿用的白话又都是口耳相传,没有文字体系的方言,自然的很多古谚,老话,就带着中原甚至文言的古早味传承下来。
尤其是不辨字的老辈人,与外界的沟通带宽呈延时甚至是掉线的状态,传统观念在他们中间依然得到了足成足赤的传递与坚守。而他们的坚守和追求又是什么呢?
“打捕村”有句老话:千辛万苦,为着腹肚。
靠山吃山,傍海讨海,海边繁衍起来的“打捕村”人,自然是追求着从星辰大海里“打捕”回来的战利品,久而久之,也就把能养家糊口,延续香火的男人唤成“打捕”,也许这就是“打捕村”名字由来的根源,同时也把主内,操持家务的另一半女人称做“织布”。
也像“打捕村”老话里提到的腹肚,人嘛!腹肚填饱了,欲望自然也就延展开来了,而“打捕村”老辈人最重要的一项延展是什么呢?也有这么一句老话似乎可以总结出来:
“千金银毋(wú,不)值一个亲生囝(方言,有子和女之意。念[jiǎn]:意为〈方〉儿子。念[nān]:同“囡”。)”。
一个“囝”字表达了这个村,祖辈人内心最深处的追求,既然金银都需要给香火让座,那重男轻女的观念在这里更是就这样得到了一代人一代人的沿袭,而围绕着这指导一切的中心思想,点缀开的是:他们独具地方特色的服饰;庄严肃穆的宗祠祠堂;还有庇佑着他们,小范围的神等等。
晚上开唱的戏台便是位于村里的护海宫前,宫庙前代表着守护一方的旌旗与戏台上的布幕被四月暖腥湿的海风轻轻地捋抚着,更远点的浅浪面上,奔赶回来追节的艳彩渔船们卸下青壮的劳力,正静静的,微微的摆摇休息。
护海宫,这种宫庙附近大点的村落都起码有一处,这里供奉神,除开像“普度”这样的特殊日子,平时也兼有老人协会的功能。由于“打捕村”人经过世代的夯实,重男轻女的观念已是传承那么的彻底,那么在牌桌上放个没地位的老婆子,老织布摸牌、拍桌子、骂娘什么的,自然是很扎眼,很不像话。
所以宫庙内的老年协会到现在还是基本上属“公”的。再干不起重体力的“老打捕”们,每天在吃完了早茶,遛够了孙子,孙女,要到这里来歇歇腿,打打牌,并使身心手眼得到活跃。
那婆子们,“老织布”们呢?她们就不能来吗?
“打捕村”护海宫庙前的坪地特别大,又有老树成荫,“老织布”们白天手里有什么活,比如撬个蚵壳补贴点家用什么的;黄昏有什么卖不完的海货也担到这里来,三五成群围聚在一起。
只是得本分的聚在外坪地,与宫庙内的老打捕们有个区分,她们边干活,边有枝添叶的话家常,这样时间就过的尤其快,劳动也就带点了有趣。
仿佛春蚕、蜡炬之类的,就算老了,也得把自己的功能做到最彻底最有效的发挥利用,这才是“老织布”们比较安心理得的夕阳红。
村里有谁家娶新媳妇宴请宾客之类的大事缺个场地的,也大部分借用这个地方,总之这是“打捕村”鼎重要的地方之一。
有事没事都可以来坐上半天,在这里啊可以听到最荒唐的新闻:
如某个风透天,有出海中的“打捕”看到了护海宫娘娘显身庇佑;
奇怪的意见也可以在这里听到,像把台湾海峡都填平了,便于两岸的统一;
这里啊还可以听到某婆媳的争吵又互骂出了什么新的扎耳的词;
和炖熬海鳗汤的最好方法;
这里啊,还可以看到某人压中六合彩提着猪脚来还愿;
谁家又挑头起会招人,谁家以不管不顾的利息标走了会,谁家又山穷水尽倒了会(起会,标会,倒会都是当地的信用借贷办法的附属名词);
谁家儿子出息了,衣锦还乡起大厝了;
谁家的老人又弥留病重了,得赶紧去探个头,伸个手;
又或谁家的老媳妇出轨了,当然打捕们也出轨了,而且更容易出轨,可是似乎不值得讲与搬弄啊,没办法这里的性别歧视就是这般的彻底,这样的双重标准;
...
没错就是这样一个地方,一个极其重要的地方,简直可以算作是“打捕村”文化信息交流集散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