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杨伯卿命田耕跪在书房的地上,叫来一个力气大的男仆,左右开工,照着田耕的脸上狠狠地打耳光,自己在一边看,马氏见夫君脸色及其难看,又不敢问发生了什么,便叫人请来了婆婆,杨母只带了一个仆人过来,把门叫开,走进书房,见田耕被打得嘴角鲜血直流,脸也已经肿起来了,心里便不太高兴,命那打耳光的男仆住手,训斥杨伯卿道: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他犯了过错,随你打板子也好,抽皮鞭也好,怎么但就照着脸打呢,他被打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带出去就好看了吗?
杨伯卿见母亲过来帮田耕说情,想到她们都是背着自己在外面惹是生非,闯下这心中更是气郁凝结,口不择言道:母亲是嫌儿子活得太长了么?纵容这奴才出去给儿子闯祸折寿,如今不是好看不好看的事儿了,是你们都赶着趟把我往死里推,死吧死吧,我看你们把我挫挫死了你们靠谁养活,靠老四画画养活你们,哼----
当着身边几个仆人的面,杨伯卿说出这么不吉的话,杨母又心疼,又觉得面上无光,呵斥道:杨伯卿,你把话说明白了,谁纵容下人行凶了,谁把你往死里推了......
杨伯卿指着脸肿得跟发面馒头一样的田耕骂道:混账东西,说,谁吩咐你拆了贾真人的庙观,谁怂恿你毁了贾真人的丹炉,谁让你跑到皇上的红人面前作恶行凶,你想害死我直接拿根绳勒死我就行了,用得着拐弯抹角地借皇上的手杀我吗?
田耕的泪和嘴角的血一块往下流,他哭着告诉杨母:老夫人,您不要责怪老爷了,都怪田耕做事粗暴,老夫人嫌弃普照庵后面居住的年轻道士不规矩,田耕便想吓唬吓唬他,让他搬走,走得越远越好,田耕便带人把他的庙观给砸了,谁知道那位道士竟然是眼下皇上最中意的道人,他那个庙观就是专门给皇上炼丹用的,田耕差点给老爷惹来杀身之祸呀?老爷就算打死奴才,奴才也不冤枉。
杨母听闻此言,心如同扔在冰窟中一样,冷到战栗,哆哆嗦嗦地问田耕:我不是让四少奶奶安排人去请他搬家挪地方吧,你怎么听不懂人话呢,哪有给人搬家连摔打砸的,何况还是僧道之家?
田耕为了高凤仪那二百两办事银子,自然不肯说这是四少奶奶的吩咐,幸好杨伯卿此时把矛头对准母亲:搬家?母亲怎么又整出来搬家一说,我不是让您告诉普照庵的师太,让她严格管束庵里的尼姑们,不许六根不净,思凡思春,倘若再有主动叨扰勾搭男人者,直接卖到青楼瓦舍,随了她们的心愿。
杨母点头答应,还说道:早一点放出这样的狠话来震慑那些心志不坚的小尼姑来就好了,都怪我只想着维护自家人,没替别人着想,伯卿,普照庵那边我来叱令,那个皇上御用的贾真人你快去跟人家请罪,帮他重建庙观,重筑丹炉,费用都由咱们承担,只要皇上和贾真人消气,花多少银子都使得。
第二日,杨伯卿带着脑袋如同烤猪头,脸上调色板一样青红相驳的田耕去贾长歌的庙观赔礼道歉。田耕实在是庆幸自己只卸了贾真人一扇门板,好歹还留下一扇门板供杨伯卿敲叩。
来应门的还是上次那个小道童陈至谦,这孩子就跟两扇门还都在一样,仍然走到门洞中央,拉开剩下的那扇门,探出头来,上下打量着杨伯卿,问他是谁。
杨伯卿丝毫不敢怠慢贾真人的小童子,赶紧作揖,自我介绍:在下乃是工部左侍郎杨伯卿,前几日来贵观撒野的便是下官的家奴,下官驭下不严,致使贾真人的庙观被毁,今日特来赔礼致歉,望贾真人开门一见。说完便示意身后的田耕向前一步,把手里的礼盒呈贡给小道童看。
陈至谦看到田耕大了一圈的脑袋还有青红相间的脸,吓得一哆嗦,向后一闪,调侃道:这位施主路上捅了马蜂窝了吗,叫马蜂蛰成这个样子,赶紧去看大夫吧,蛰成这样会死人的。
田耕腮帮子肿得厉害,想跟道童解释自己是罪有应得,刚含混不清地说了两个字,陈至谦还没有听清他说的什么,杨伯卿便代为解释:小仙官,这个奴才便是背着我来贵观撒野的恶奴们的头目,而今我已经将他严惩,还请贾真人准许我将他和赔偿一并带到真人面前,以表诚心。
陈至谦跟个大人一样,老气横秋地摆着手说道:见面就不必了,我家师傅这几日正在闭关,不过就算他不闭关他也不和您这样的高官见面往来,毕竟皇上不喜欢自己身边的道人搞这一套事情,杨大人应该也知道皇上的喜憎。
见不到贾真人的面,杨伯卿颇为遗憾,转身接过田耕手上的礼盒,毕恭毕敬地送到道童眼前,说道:既然下官无缘见贾真人真容,那就请小仙官将这些赔礼收下,用作修复贵观所需的钱资。
陈至谦真不愧是训练有素的小童子,手轻轻将礼盒推回,告诉杨伯卿:杨大人,我们真要是把这礼盒收下了,那可真是说不清道不明了。我家师傅料定杨大人会上门澄清原委,所以嘱咐过我,如果杨大人不嫌麻烦的话,那就找一批工匠来,重修我家庙观,还有师傅觉得原来的院子小了,不够敞亮,希望地界再往西边挪出二十丈远,杨大人不是工部侍郎吗,这些土木工程您应该最熟了。
杨伯卿喜出望外,赶紧答应:不麻烦不麻烦,请小仙官转告真人,下官一定会加赶工期,尽快将贾真人的道场恢复如初。
那杨大人就请回吧,记住,一定要尽快恢复我家庙观的原貌。陈至谦不卑不亢地叮嘱眼前这位二品大员。
杨伯卿主仆离开后,陈至谦返回三清殿,对着青纱帐后面的贾真人回禀道:师傅,杨侍郎大人已经答应了重修庙观的要求,礼金没有收,他们主仆二人已经下山去了。
很好。贾长歌点头赞许,又叮嘱道童:等他们施工的时候你多费点心,一定要叮嘱西北角院墙留一道角门。
放心吧师傅,徒儿的记性还是可以的。陈至谦露出孩子气的小得意。
青纱帐后面的贾长歌嘴角也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