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儿又搬回了位于落花巷的宅院里,除了寒花雪英,还有两个丫头也跟了来,一个是公主府里送来的丫头珍儿,另一个是李老夫人身边派来的丫头彩云,珍儿和寒花一样,都是在屋里头近身伺候的,彩云和雪英一样,在外面听候差遣。
落花巷的院子空置了几个月,却是不难打理,门房老曲和家院靳妈妈一直都没被解雇,靳妈妈每天都尽职尽责地打扫院子,侍弄花草,这房子虽然缺少人气,却也十分干净整洁。倒是门房老曲,由于职务轻松,常常逃岗出去喝酒,喝得醉醺醺地再回来。
冬儿小产过后一直在调理身体,两个月后的一天,大夫过来给她把了脉,向一旁观看的李铭硕恭贺道:小夫人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从明日起便可以不用再吃补药了。李铭硕谢过大夫,便让松竹把他送回医馆。
这天晚上,冬儿早已经上床歇卧,见李铭硕打外头进来,寒花伺候他洗了脚,珍儿服侍他换了睡衣,两个丫头一同出去,他躺在床上,拉过被子来给自己盖上,刚想翻身去搂枕边那个人,冬儿坐起来,自己给自己解底衣上的盘花扣,李铭硕一愣,旋即笑道:娘子什么时候变得觉悟这么高了,你这么主动,为夫倒真的挺不适应的。
冬儿风轻云淡地说道:你不就是想要个孩子,想赶紧当爹么,我成全你就是了。
瞧你这话说的,我想要,那也得我想要才行,对不住您了,为夫今天练了一天的功夫,浑身酸疼,恐怕不能让夫人尽兴了,先欠着吧,明后天的好好补偿夫人,我会说到做到的,假一赔十,呵呵呵呵。他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腆着一张笑脸,极尽嗫嚅之能事。
冬儿一听,又把解开了的扣子倒着顺序重新扣回去,边扣边说:我无所谓,不过是完成生儿育女的任务罢了,我总归是要结婚生子的,给谁生不是生,反正生出来的都不跟我姓。她穿好底衣,背对李铭硕躺下,拽过被子来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
李铭硕半爬起来,一只大手握住冬儿一个肩头,努力去看她脸上的表情,说道:我听说这种事吧,女人要是比男人兴致高就生女孩,男人要是比女人兴致高就生男孩,咱把丑话说前头,我这人可是重男轻女得很,敢给我生丫头片子,我把你娘俩儿都扔大街上去,谁爱捡谁去捡,哼哼。
冬儿回道:我也听说,有的冤孽胎死腹中,有的冤孽幼年夭折,还有的英年早逝。
李铭顺气得翻白眼,只好在心里反复暗示自己:面若平湖,面若平湖.........
冬儿能察觉出后边那个人的气场变化,下逐客令一般说道:我困了,不要再跟我说话了。
李铭硕转着眼珠子想了想,计上心头:娘子就先睡一会儿,我去喝几杯酒,喝完酒回来就有能力让娘子梦想成真了,睡吧,嘿嘿。他拍拍冬儿的肩头,起身离开床塌,去桌边倒酒喝。
面朝里侧卧着的冬儿两只眼睛里无声无息地流出两行泪,她问自己:万冬儿,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厚颜无耻了,你这样做跟妓女有什么区别?
嘉靖三十二年正月初九日,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婴在落花巷咕咕坠地。
冬儿生得很快,仅仅忍受了一个半时辰的疼痛就生下了孩子。起初她尚不知生得是男孩还是女孩的时候,心情还十分漠然,当听到寒花开心得对她喊:小夫人,是个千金大小姐,好漂亮的小千金哎。她忽然就开心起来,激动起来,赶紧挣扎着坐起来要看看她的女儿。(后来那个叫贾长歌的道士认为她喜欢那个女孩的原因是因为她的父系母系家族都有偏爱女孩的家风和传统,她的外公外婆如是,她的父亲如是,她亦如是。)
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婴刚出生的时候哭了两声就不哭了,闭着眼睛安安静静睡觉,好像还睡在妈妈的肚子里,寒花小心翼翼地把孩子送到冬儿臂弯里,冬儿抱着她,仔仔细细地看孩子的面庞,不知道是孩子刚出生的原因还是以后就这副貌相了,这个小女婴的脸庞不像亲生母亲那样是个瓜子面庞,倒像宁安公主那样面若银盘,富贵相貌。
不管这小女婴长得像谁,都丝毫影响不了冬儿的激动与开心,她小心翼翼地拖着小婴儿的小脑袋,贪婪地看着孩子沉睡的脸庞,忘了她的父亲是谁,也忘了她父亲当初吓唬人的那句话“敢生丫头片子,把你们娘俩儿都扔大街上去。”她一直以为自己不会喜欢即将到来的孩子,无论那个孩子有多可爱,可是她错了,她很喜欢这个娇嫩的小女婴,或许是万家偏爱女孩的家庭传统力量太强大了,冬儿也拗不过血统里的力量。
整个短短的生产过程李铭硕都不在家,他一大早就到了城门外的武术师傅那里练习棍棒,产婆确定孩子是要出生了,松竹才找了一匹脚力欠佳的马急急赶往城外喊主子爷回家,珍儿和彩云分别雇了一顶轿子去公主府和李府报信。
李铭硕赶到家中,院子里一片静悄悄,既没有经典的产妇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也没有传统的小孩子哭的声音,吓得他以为自己进错了家门,左右打量打量,是自己家宅院没错,怎么就没有声音呢,他正要进房看个究竟,雪英端着一个盆子走出来,看见他,赶忙下跪贺喜:恭喜公子喜得千金。
李铭硕本来是自信满满,以为这一次和上一次一样,必然是个男孩无疑的,他根本就没有做迎接女儿的准备,所以当听到雪英说是个千金的时候,那颗心一下子就落下去不少,脸上没有露出雪英想看到的主子欢天喜地的表情,场面一度冷却尴尬。
墨戈在旁边看不下去了,问雪英:大小姐好不好看,漂不漂亮?
雪英刚刚看过新生婴儿,满心的欢喜雀跃,连忙回答墨戈:漂亮呀,小小姐长得白白的,肉肉的,产婆老说她接生了这么多孩子,从来没见过小小姐这么好看的娃娃,她说别人家的娃娃刚生下来都一身皱子,像个小老头,只有咱们家小姐刚生出来就白白胖胖,像年画上的娃娃。而且才哭了两声就不哭了,现正在甜甜地睡觉呢。
雪英絮叨完,李铭硕这才调整好心态,接受了冬儿果然生了一个女儿的事实,他有点怀疑冬儿是故意的,明明是儿子,她非要生成女儿来气气他,不过听雪英说这个女儿长得象年画上的娃娃,他心中初为人父的欢喜被彻底唤醒过来,脸上也露出笑容,抬脚就要往里走,要进去探望。
雪英忙阻止道:公子再稍微等一会儿,里边还没有收拾干静,等产婆大娘说可以了,公子再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