赁到了房子,陶思年第二天傍晚下了工便从长风镖局后院的通铺房卷铺盖走人,一天都不想和那些大老爷们同床共枕。他没有随从,也没有多少行李可搬,一个人扛着铺盖卷就来“贾家”宅子里来报道。万客舟和他住在前院,冬儿和邹宁一家三口住在后院。
分号创办伊始,事务十分繁杂,他每日里早走晚归,一日三餐吃在镖局,几乎没有机会与后院的人有所接触,后来镖局里头没那么忙了,他才渐渐地轻松下来,晚点走,早点回来,不但能看见贾家宅子里一早一晚的日头,有时还能混上房东家的晚饭吃。贾家的人也惊奇地发现,这个“南蛮子”居然比刚来京城的时候白皙水嫩了,这充分说明人一旦不需要在外面风吹日晒、千里奔波,谁都能成为温室里的花朵--娇嫩欲滴。
白嫩下来的陶思年看着不再象是一个挑脚的挑夫,更像是一个翩翩少年郎。宋婶如此夸他的时候,他还觉得不好意思,自嘲道:婶子见过我这么老的少年郎么?都快小三十了,如果结婚早的话,这会儿当爷爷都有指望了。唉,年华已逝,年华已逝啊。
宋婶说:人常言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陶老板怎么反过来做呢,要是陶老板反过来的话,如今业都立了,也该成个家了,你怎么就不着急呢。
陶思年靠在宋婶耳边,故作神秘道:婶子不懂,我们习武之人最讲究的是不近女色,打熬气力,若是早早娶了妻,近了女色,那就破了功了。
宋婶听他提到男女之事,吓得赶紧说厨房里饭快熟了,她得去看看。
贾家与陶思年接触最多的除了万客舟“贾行”,便是主管厨房的宋婶了,再然后就是给母亲打下手的小哑巴小莲。他的衣服都是宋婶和小莲给他洗,为了表示感谢,他经常从市集上买一些零嘴回来给小莲解馋,让邹宁夫妇惊讶的是,陶思年居然一上来就能跟小莲沟通交流,几乎从来没有过误解过小莲的手语,看着小莲终于能跟万家宅院以外的人说话聊天,邹宁夫妇开心地直抹眼泪,渐渐地就再也不提“南蛮子”这个词儿。
陶思年很八卦地问小莲:你们家小姐凶不凶?温不温柔?我怎么感觉全家人都害怕她?让着她?吓得我都不怎么敢跟她打照面说话。
小莲指手画脚地“回答”:我们家小姐以前非常温柔,后来被坏人欺负了,她就变得不开心,不爱笑了,看起来好像很凶,但是并没有发过脾气。
陶思年又问:她总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从来不出门,她都在忙什么?不憋得慌吗?
小莲“回答”:我家小姐不是看书,就是写字,倒没有见她嫌弃无聊。
陶思年接着问:你们家小姐有什么喜好没有?
小莲皱着眉头想了想,醍醐灌顶一般明白了一件什么事情,毫不客气地反问陶思年:你打听我们家小姐的喜好干什么?你有什么企图吗?
陶思年赶忙解释:我没什么企图,就是想好好巴结巴结她,把她巴结高兴了,以后不好意思涨我的房租。
小莲忍俊不禁,转着眼珠子好好琢磨一番,告诉陶思年:我家小姐就喜欢杨公子,你可以送我家小姐一个杨公子。我家小姐就能高兴了。
小莲不认字,以为杨季卿的“杨”和山羊的“羊”是同一个字,这下可出大岔子了,陶思年以为万冬儿最喜欢吃羊肉呢,第二天便扛回家一只宰好剥好的羊,伙着邹宁、宋婶两口子一起劈羊腿、剁羊排,片羊肉,冬儿见这三个人在后院里热火朝天地剁羊肉、锯羊骨头,问父亲家里有什么喜事要庆办?万客舟也不知道陶思年碰到什么喜事了,刚想过去问问,小莲乐不可支地告诉了老爷和小姐事情的原委,把这父女两人弄得哭笑皆非。
在陶思年的指挥下,宋婶把羊肉炖得喷香,可是冬儿闻着还是膻气,一口不肯吃,贾家其余的五口人接下来三天主菜都是羊肉,吃到一身的羊肉味。
陶思年抱怨小莲的情报不准,房东一口羊肉没吃,小莲则笑嘻嘻地拿出一个布包,递给他,说是小姐送给他的,他以为里边包着什么新奇的玩意呢,谨慎地没有在小莲面前打开,回到自己卧室打开一看,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是在这块布上画了他的肖像,然后用针线把他的嘴给缝上了,陶思年思忖着冬儿还是不够信任他,怕他走漏消息,警告他嘴巴要关得严严的。他便寻来一个小巧的瓷瓶,用木塞把瓶口堵住,让小莲转交给她,意思是“放心吧,我会守口如瓶的”,冬儿以为瓶子里有什么东西,把瓶塞取下来了,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方才明白他什么意思,于是又把开了口的瓶子和一把短刀回赠给他,陶思年明白这是在警告他瓶子开口的严重性,他便寻来一把筷子,六根好的绑在一起,每一根上一个人名,六根就代表了贾家现在住着的六口人,另外六根从中间折断的筋脉还连着的绑在一起,也是每一根上一个人名,代表贾家六口人,传达了贾家上下六口人生死与共的决誓言,这次冬儿把六根好的筷子退还给他,六根折断的自己留下了,还给那六根好的起名为“愿望”,名字写在纸条上塞在绑绳里,六根折断的起名为“警戒”,同样把名字写在纸条上塞在绑绳里。
陶思年在自己的房间里握着那一捆起名为“愿望”的完好的筷子,一边看一遍琢磨冬儿的想法,当初他绑筷子的时候把代表邹宁一家三口的三根筷子用短的丝线单独绑在一起,把代表自己和万客舟、万冬儿的三根筷子用短丝线绑在一起,最后又用长丝线把两小捆筷子绑在一起,那六根折断的筷子也是这么绑的,颇有邹宁一家三口是一个家,他和万客舟父女是另一家的意味,冬儿没有剪短那两根短丝线,说明-----冬儿是接受他进入这个家的。
冬儿在自己的卧室里握着那一捆起名为“警戒”的中间折断、筋脉依然相连的筷子,她也发现了两根短丝线的绑法,起初她以为是陶思年怕绑不结实,就是随便的一绑,后来从筷子上的名字上看除了端倪,这样的绑法不管怎么说都强大了她对他的信心---我们生死存亡都是在一起的,就看你自己慎不慎重了。
自此以后,冬儿继续深居简出,两个人依然没有机会单独见面,说话,可是有了这么一次来回打哑谜的经历,即使彼此是在院子里偶遇,互相一个眼神就足够,颇有心照不宣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