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蓬蓬头里的水如一根根细细长长的线，轻轻浅浅地泻下来，落在白皙的肌肤上，有一种微微的灼痛。朱小妹愣愣地望着镜中的自己，凌乱的黑发上悬着一滴滴晶莹的水珠，脸色苍白，目光暗淡，镜中的那个面庞是那么的陌生，她都快认不出自己了。
朱小妹走出来的时候，陈子俊正坐在沙发上抽烟。他微微扬起颔首，细长的烟草被夹在右手修长的食指与中指之间，烟蔓轻吐，那一缕缕如细纱般飘渺轻薄的烟雾，袅袅上升，悄悄地模糊了他白皙的面庞，只有那一点红心，依稀闪着光亮。
“你总算出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在里面过夜呢！过来！”见她愣愣地望着自己，他低下头握住烟尾，狠狠地在烟灰缸里紧攥了一下。
朱小妹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他，双手紧紧地攥着睡衣。如果说之前她坐在沙发上时静静地盯着那杯水只是为了掩饰紧张，那么她现在怔怔地望着他却是不能自已的恐惧与忐忑，那种惊慌感从四面八方涌来，压抑得让人窒息，更何况是这么寂静而又沉默的屋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过来！”陈子俊淡淡地挑了她一眼。
朱小妹还是那样怔怔地望着他，微抿着红润的唇，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然后缓缓地走过来，小心翼翼地在沙发上坐下。
“你什么职业？”
“无业。”
“那你那天怎么会出现在婚礼上，而且要找新娘新郎要钱？”
“我是被婚庆公司请来的临时工。”
“签了吧！”陈子俊扔给她一支笔。
“什么？”朱小妹傻愣愣地望他漫不经心地丢过来的一支笔，然后转过脸望向他，又顺着他淡然的目光望向茶几上的一张八开的写有字的白纸。
“什么呀？”朱小妹拿起白纸，打开一看，眼睛睁得大大的，像快掉出来了一样。“婚后协议书！”
“嗯。你仔细瞧瞧，看看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如果没有，那就签了吧！”陈子俊漫不经心地转过脸，十分散漫地说着。
朱小妹迅速浏览一遍。
责任与义务第一，在人前是一对恩爱夫妻，一定要做出最幸福的样子；第二，妻子还是得做到妻子的义务，照顾丈夫的起居生活，除了同房外；第三，双方都不得做出对不起对方的事情，无论什么事儿都必须坦诚相待；第四，双方不得干涉对方的私生活；第五，要孝敬双方父母，不能说对方父母的不是；第六，双方可以偷偷谈恋爱。如果男方找到了自己钟情的人想与其厮守终生，可以自动解除合同，并离婚；如果女方找到了自己钟情的人想与其厮守终生，必须得到男方的允许才能离婚。
本合同为期一年，如果双方在一年之内，都没有找到自己钟情的人，那么可以选择续签，但必须提前发表声明。本合同为一式贰份，双方各执手一份。
“不公平，不公平，太不公平了。我不同意。”朱小妹气愤地将合同丢在茶几上。
“哪里不公平了？”陈子俊捡起合同，仔细地察看着。
“我凭什么得照顾你的起居生活？”
“我给你开工资，每个月10000元，其中5000元是日常开销，我也不经常在家吃，所以多的钱你可以买化妆品。”
“我什么时候成你的保姆了？”
“你应该感到荣幸才对。一个保姆怎么说也只是一个妾室，可你现在已经位居正房了！”陈子俊戏谑地冲她笑着，皮笑肉不笑。真贼！
“冒牌正房！”朱小妹撇了撇嘴，恶狠狠地瞪着他。“不行，你得把这个写进去！”不然，老感觉自己吃亏的样子。
“就这个！”陈子俊疑惑地望着她，看来还真是不能太高估她的智商。
“当然还有。不得干涉对方的私生活偷偷谈恋爱是不是私生活，算不算做出对不起双方的事？”
“你为什么不这么理解呢？就是你不得偷偷查看我的物品，不得过问我的去处，如果有什么事儿我会告诉你。双方都不许彻夜不归，除了出差外。”
“不公平。这里面你有许多空子可以钻，而我没有。还有这个，为什么你找到了自己钟情的人想与她厮守终生，就可以自动解除合同并离婚，而我找到了自己钟情的人想与他厮守终生，必须得到你的允许才能离婚？”朱小妹指着合同中的第六条给他看。
“这是根据中国自古的传统来定的。为人妻子就要恪守妇道，做好妻子的本分，不然别人就会骂你水性扬花，****。我呢，是一个比较传统的人，我希望我身边的人都比较干净纯洁。而自古以来，我们男人更痛恨的就是被戴绿帽子，所以，你最好老实点，别给我惹什么麻烦。”
“不公平。我不签！”朱小妹转过脸，背对着他。
“真不签？！多美的夜色呀！”陈子俊凑近朱小妹，俯在她耳边轻声细语，“洞房花烛夜，春宵一刻值千金！”
他温热的呼吸轻轻地泻下来，落在她的白皙的颈脖上，湿湿的，麻酥酥的，然后是一阵菲红，心也偷偷地为之一颤，微微地掠动了心里的那根弦。
“我签！”朱小妹闭着眼睛大喊。
月色如水，朦胧而又柔和。
朱小妹躺在床上，将身子往前挪了挪，静静地将深幽灵动的眸光投向窗外。窗外，皎洁而又平和的月光悄悄地洒下来，有着一泻千里的温柔，落在干净的地板上与枕边，很浅很浅，光洁而又美好。
今夜，似乎特别的寂静。在这沉默的寂静中，似乎藏匿着一种沉深的惴惴不安，像一只等待一飞冲天的破蛹而出的茧，在这坚硬的躯壳中，有着蠢蠢欲动的寂寞，狂燥而不安；又像一只躲在黑暗中的手，轻轻悄悄地伸向你的身后，逼得你不得不提心吊胆，不得不屏气凝神，不得不小心翼翼，仿佛是身处空旷而又宁静的原野，暴风雨即将来临，却又无处可躲，无处可藏，那种忐忑与惊慌是汹涌澎湃的江水，是狂风怒号的闪电，唯一的那一丝丝宁静与侥幸全都淹没在那密布的乌云里。
朱小妹翻了一下身子，侧躺着。心里，像长出了缠绕的纤蔓，那一根根细小葱郁的腾丝，把一颗支离破碎的心，团团围住，紧得让人窒息；又像是自茧自缚的蚕，编织了一个华章溢彩的梦，却不小心被禁锢在自己织的网里，只能独自悲怜，落下一声无奈而又悲伤的叹息，那叫一个愁云惨淡。
朱小妹又翻了翻身子，用被单将自己包裹起来。还是了无睡意。
心里像被针扎过一样，不管怎么样都觉得不对劲。朱小妹翻开被单，索性从床上坐起身来，然后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朱小妹抿了抿唇，突然感觉嘴唇干涩涩的，像晒干的树叶，一点水分都没有。
好渴哦。朱小妹穿上拖鞋，走下床。
客厅里黑漆漆一片。他还没睡。书房的门虚掩着，一束纯洁而又白亮的光顺着那一条小小的细缝，轻轻洒洒地从里面泻出来，落下一小束明晃晃的光，柔和而又宁静。
朱小妹接下一杯水后，一口便灌了下去，看来不是一般的缺水。
依稀有敲打键盘的声响传来，那细细碎碎的声音像一群老鼠在深夜悄悄地呲呲地磨着牙，偷偷地吃着谁家的东西。
他可真是一个工作狂！朱小妹接了一杯水，轻轻地喝了一口。
说他是好人吧，也称不上。但他人不坏，只是说话太欠扁了，或许是性格使然吧。不然怎么到现在还找不到女朋友，跑到她这里来委曲求全。一杯水又已下肚。
也或许是对对方的要求太高了吧。心高气傲之人，注定孤老一生。其实，他长得也不算太难看，有个一般，属于那种轮廓分明，俊眉朗目，干净白皙的男人。而且，她还是第一次看见一个男人把手保养得这么好，比女生的手都好看，又白又嫩，还有平滑，总有一种想咬一口的冲动。
朱小妹望着门缝的那一束光亮，又浅浅地喝了一口。
只可惜，这样的男人居然找不到一个秀色可餐的大美女在作陪，就算不说倾国倾城，至少也应该国色天香吧。哎，可怜啊。不然她就不会在这里受这种罪了。还有那个该死的婚后协议书，这根本就是不平等的，就连老天也不公平，天时地利都让他给占去了，连个人合她也没落着，还把婆婆给气走了。
朱小妹一生气，又咕噜顺噜地灌了一杯水。
那协议与卖身为奴没什么两样。朱小妹噘了噘嘴，在心里把他咒骂了一千遍。可能是大快人心吧，心情一舒畅，便一下子就睡着了。
突然感觉肚子胀痛得厉害，朱小妹从床上爬起来，微眯着眼，边打哈欠边步履踉跄地走向卫生间。
月色朦胧，只有那皓然当空还挂着一轮圆圆的玉盘，透过玻璃窗，如丝般的光亮轻轻浅浅地泻下来，干净的地板上，光洁而又美好。
朱小妹揉了揉惺松的眼睛便又常往常一回，返回去睡了。
翌日。
和煦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悄悄地延伸到陈子俊熟睡的床头，落下一米金灿灿的光，柔和而又透亮。
一道亮光照了进来，射入了陈子俊微闭的眼。陈子俊不得不缓缓地睁开眼。突然感觉手边软软的，娇嫩而又柔滑，转过脸，陈子俊看到了一张纯净白皙的脸，那么安静而又平缓地睡着，宛如第一次他见到她的那样，宁静。
其实她真的很好看。陈子俊轻悄悄地收回手，认真地注视着她的睡脸，那么宁静的睡脸，似乎从来都未曾有过忧愁与烦恼，像深夜沉睡的溪水，依旧静静的，静静的。长长的睫毛，黑黑的，微微地眨着，像洋娃娃般，可爱。让他顿生一种安实踏心的感觉。
突然心里萌生了一种想法：如果能每天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安睡的脸庞，也是一件多么让人感到幸福的事儿。
陈子俊打开衣橱，从中挑选了一套黑色的西装，洁白干净的衬衣，还有彩色的领带。
也许是阳光太过刺眼了吧。朱小妹不禁握紧拳头，微微揉了揉惺松的睡眼。刚刚放下手，便让她看见了让人尖叫的一幕。只见陈子俊脱下裕袍，动作干净而且利落；挺拔健壮的体魄在这静谧的空气中显得分外妖绕，性感而又富有肌肉。
“啊……”朱小妹用手捂着被单，失声地尖叫着，那尖叫声如火车鸣笛般，一阵比一阵响。
“大清早的，干嘛叫得那么大声，吵死了！”陈子俊穿上衬衣，边系扣子边转过脸，淡淡地说着。
“你、你……”朱小妹张着大大的眼睛，小心翼翼地伸出食指，指了指他，暗淡的目光里写满了惊恐。
“你又想说我衣冠不整？”陈子俊走到床前，薄薄的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坏坏的，带着些许戏谑。
“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句话应该是我说才对！”陈子俊狡诘一笑。
“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隐藏了许久的愤怒终于在这一刻，呼之欲出。朱小妹向他咆哮。她的目光冷冷的，如一潭静幽幽的深水，隐隐地透出丝丝寒光，如一把锋利无比的刚刀，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他已经死了一千遍一万遍了。可是为什么他还没有死？朱小妹恶狠狠地瞪着他。
“你应该问问你自己！”陈子俊转过脸，自顾自地打起起领带。
“问我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朱小妹懊悔地抓了扑头发。
“那如果我说我也什么都不记得了呢！”陈子俊故意与她绕圈子。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糊涂的女人啊，自己送上门来了，然后说不知道。
“你怎么可以这样不负责任。无耻之徒！”
“你要我怎么负责任。我们不是结婚了吗？”陈子俊又凑近了一些，轻声细语。
“你违背了协议书上的条款。”
“我有半夜跑去找你吗？你看清楚，这是我的房间。”陈子俊义正严词。
朱小妹愣愣地望向这个简洁而又干净的房间，一陈一列都是那么的陌生，这还真的不是她的房间。朱小妹一把倒在床上，捂着被子，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淡蓝色的被单里，隐隐地传来呜呜地哭泣声。
虽然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可是，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在不知不觉中……在她熟脸中……就这样失去了……她还没来得及熟悉这个环境；她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她还没来得及喜欢上这个男人；她还没来得及感受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昨夜，她还觉得他不是一个坏人。可就在昨夜，他把自己加进了她的黑名单。就是他这个不坏的人把她变成女人，在她意识还不清醒之下。他怎么可以，这么肆无忌惮地……
“好了，别哭了。我昨夜工作到半夜，哪还有精力呀。我估计我最多也只是摸摸你的脸而已！”
“下流！”朱小妹翻开被单，拿起手边的枕头，狠狠地砸向他。白皙的脸庞上落下几行泪痕，湿湿的。
“女人还真是麻烦，而且非同一般！”陈子俊走出门去。
陈子俊走后，朱小妹拉上窗帘，一头扑在他的大床上，继续捂头大睡。
这是一张大大的双人床，天蓝色的床单，天蓝色的被单，白色的枕头，仿佛躺在一片蔚蓝的高空中。眼角就是透彻而又宽广的天空，淡淡的蓝，蓝得清雅，蓝得幽静；头枕着一片片洁白而又飘逸的云朵，有着海绵般的柔软，有鹅毛般的轻盈。
朱小妹缓缓地闭上眼睛，想像着自己在蓝天下遨游，一朵又一朵的云悄悄地向她飘来，是那么的干净，那么的轻巧，她浅浅地笑着，伸出一只白皙嫩滑的手，平摊在空中，等待着云朵飘浮到她的手上，那朵纯白洁净的云轻轻浅浅地飘过来，一不小心，微微触碰上了她平滑白静的指尖，然后又悄悄地退了回去，绕着另一条道走了。朱小妹望着那些云朵浅浅地笑着，感觉好奇妙哦，它们好像有灵性一般，会静静地围绕着你，轻轻地旋转，似乎是在欢迎你的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