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帝城两个大户,姚李二府均挂起了白布,这距姚李二府张灯结彩的联姻不过才过去一年半多,这一年半姚之谦儿女双亡,自己官场却高升,真是竭尽讽刺之态。姚之谦一夜之间头发全白,无力操持任何事宜,要不是还留有一个小外孙,姚之谦恐怕早就跟着儿子、女儿一起去了,倒是姚夫人挣扎着起来招呼往来。
李璀虽说对姚思思没有那样的感情,但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姚思思毕竟是受自己连累,白白丢了一条性命,他每每临风垂泪,悔不当初,当初应该据理力争,留姚思思在姚府生产,留珠儿送来的吴妈在姚思思身边照顾,否则何至于像现在这样,刚刚生产的母亲没看一眼自己的孩子便撒手人寰,刚刚出生的孩子便永远失去了自己的母亲,这天底下还有比这更痛苦的事情么?悔之晚矣,即使再痛苦也得撑下去不是。
李府的白布挂了一天便撤了下来,单族风俗,难产而死的女人被污血所困,不得入主坟,生怕脏了风水宝地,所以姚思思的葬礼都称不上是葬礼,就是盖了几块白布草草入殓而已。人死如灯灭,死后再大的荣耀也是虚妄,姚家也没有争,女儿都死了,搞别的又有什么用。李璀整日呆呆的抱着刚出生的小孩,内心的悔恨使得他更阴郁了,吴妈托人找了两个奶妈,三个人几乎是贴身一直跟着李璀,一是这小孩子要照顾,李璀一个大男人舞枪弄棒的,实在不适合带小孩子;二是为防着李志,若是生个女孩,倒也罢了,这生个小少爷,恐怕李志会起歹心。
吴妈这担心倒也多余,李志跟着杨复正忙得团团转,至少现在是没有空来管这个侄子的,或者说他心里也认定,李璀更本翻不起什么水花。
卓青婷也来看李璀,卓青婷自帝城回去后,慢慢竟然呈现出日渐恢复的态势,卓聿修心里高兴,只让两个侍女跟着便出了门。上次李璀去看卓青婷时,对方眼底无神,形如死人,没想到物是人非,这次轮到李璀了。
“璀哥哥,发生这么多事情,我也想开了,儿女私情我也不再强求了,可是有一点,做妹妹的必须还是要提醒你,李志身上罪恶太多了,这么些年,如果你不是这般放荡,恐怕李志早就对你下手了。那日的情形你也看到了,那陆丰哪里不去,偏偏往李府来,你细想想,他做的事情恐怕已挽回的余地,早晚有一日他会原形毕露,他会攻城掠地,他会置我们所有人于死地的。”卓青婷这一番话,分析的入情入理,冷静智慧,李璀不禁细细打量起卓青婷。
“你何时变的这样透彻!”
卓青婷尴尬一笑:“经历的事情多了,自然就这样了。”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恢复神智的?”
“璀哥哥,其实我从来没有疯!”卓青婷真诚的盯着李璀,眼神明亮清澈。
“什么!”这句话带给李璀的震撼不亚于当初得知楚成的真实身份时的震撼。
“李志和父亲本一起投靠在杨复门下,江湖人和朝廷相互借力并不算是什么不光彩的事情,我并没有怀疑什么。可是那日你大婚之日,姚思杰并非命丧我手,我是知道我手里的轻重的,哥哥仔细检查了我的佩剑,才发现姚思杰是死于奇毒。”
“是谁?”李璀的心激烈跳动着,他好害怕卓青婷嘴巴里吐出楚成的名字。“哦,不对、不对,不可能……”
李璀额自然自语把卓青婷夏了一跳:“璀哥哥?”
“没事儿,是谁要毒死姚思杰?”
“没有人要毒死姚思杰。”
……
“是有人要毒死你。”
……
“你仔细想想,那一日,我原本是不是第一剑要刺中你的?”
“可是不对啊,下毒之人怎么知道你第一件会刺中我。”
“其实不是说我第一件会刺中你,而是他算准了,你一定会因此而受伤?”
李璀沉默良久:“是了,你因我而来,大闹婚礼,无论谁因此受伤害我都不会袖手旁观,你要真是和我斗起来,他要让我受伤还不容易?”
“只是他既错估了一个女人的情深,又不理解心死的意义。”
“青婷。”李璀试图安慰一下卓青婷,她因自己收了太多苦,可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深深的凝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卓青婷像所有江湖儿女那样,一笑置之,没有接他的话茬:“那日碰过我剑的人只有李志!”
……
“刚开始我确实一时失了心智,毕竟是我第一次杀人,可是后来父亲和李志的谈话让我更加不敢清醒过来。”
卓青婷说完犹豫了半天,她看着旁边褥子上睡的香甜的婴儿,似乎在挣扎着,自己到底要不要说出来。李璀就这么默默看着她,不敢多说一个字。
“你父亲的死实则也是中毒,并不是被劫财推入瀑布!”卓青婷犹豫良久才鼓足勇气将这秘密吐露出来,她长吁一口气,似乎被这个秘密压着的神经全部舒展开了。
“也是他么?”
“你知道?”
李璀冷哼一声:“楚成告诉过我,可是她知道的也不详细,而且是兰少眉那个疯子说的,就算李志再坏,我怎么能相信他会杀了自己的亲哥哥?”
“你现在相信了么?”卓青婷问的云淡风轻。
李璀痛苦的低下头,那是自己的亲二叔呀!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钱?为权?
“璀哥哥,望你早做决断。”
“青婷,等等!”李璀拉着正欲出门的卓青婷。
“妹妹,你是哥哥唯一信得过的人,哥哥想拜托你一件事情。”
“哥哥,您说。”
“昊儿尚在襁褓,我这里均是粗糙男人,且这里阴森森的,怕是对小儿不好,请妹妹帮我照顾几天吧。”
“璀哥哥你?”
“放心,就几天而已,我让几个奶妈和你一起过去,我这里既然要和二叔摊牌,生死不定,昊儿在身边我始终不放心。”
“璀哥哥,青婷一定替你看好昊儿。”卓青婷内心五味杂陈,犹如窗户外面的枝丫横长,阴森诡异。卓青婷抱过婴儿,吴妈迅速收拾好包袱,又嘱咐李璀小心才踏上回去的路。她知此生今日之后再无奢求。
如果说李璀之前一直站在楚成这一边是因为往日情分,那这一次他终于确定了父亲的死因,杀了李志报仇固然重要,可是就在那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楚成的用心:摧毁他所有的希望,使他痛不欲生是再好不过的了,对于李志而言,这绝对比杀了他痛快千倍万倍。
李璀当天试图和他二叔对峙父亲的死因,其它他都可以不计较,可是父亲的死因必须要给一个说法。李璀刚问了一句父亲当年是怎么死的?没想到李志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他以一种从未有过的暴怒姿态反过来质问李璀。
“从哪里听来的这些混账话,你的父亲含冤而死,你不争气成人立业,还在这里怀疑东怀疑西?我要是你,就去操持家业,就去出人头地,就去将这镖局开遍天下,你呢,你看看你自己现在像什么?”
他这一顿吼,让李璀恍如做梦,这是个什么道理?如果不是有对楚成和卓青婷的信任支撑着,他一定觉得自己的二叔简直帅呆了。
李璀去找楚成商议,纵然楚成聪明,她也猜不透,李志到底为什么还要和李璀维持表面的和平?
“璀哥哥,我看你还是搬出来吧。李志的行为实在诡异,看不透!”
“也好!”
“他对你留有几份情面肯定是有原因的,说不定后面有什么坑要你去填呢,赶紧离他远远的。要不你公子哥儿把那珠帘坊买了吧,我门以后就可以光明正大去那集合了。”
“不知道陆丰有没有留什么信息给李志,我们以后还是少聚在一起吧,别到时候捉到你们和我这个叛国通敌者一起。”
“这也有可能。”
李璀又絮叨了一会子楚成的身体状况,在珠儿的提醒之下才起身离开了碧湖北岸。
其实李志纵然黑恶心肠,可是他总归出身李家,从小生长在这里,李向当初因他而死,是因为在李志看来他不得不死,李志要想掌管镖局,李向是最大的绊脚石。楚成一家要死,那是因为他受人之命、不得不从,现在李璀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他也不想赶尽杀绝。当初就算对李璀下过手,可是不也是没有杀成吗,就如他对李璀吼的那样,自方芝茹死后,李璀不过就是一摊烂泥了,死与活没有什么意义。
这一切李璀想不通,楚成也想不通,似乎只有过去的时间在偷偷保管着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