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的瀑布前,白渐寒和白羽并排站着,看着依旧湍急的水势,白羽的心中隐隐约约地回想起了旧事。
“可还记得你杀死的那条蛟龙吗?”白渐寒看出来了白羽的心事,也是旧事重提。
“嗯,忘不了。”白羽点点头,随后看向了白渐寒,“哥,你怪我吗?”
“什么?”
白羽抿了一下嘴唇:“我走的时候都没跟你们打一声招呼,甚至还在酒里下了药,把你们都迷晕了。”
白渐寒听完突然没忍住笑了一下,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要换作是我,我也这么做。”
“离别自古以来都是让人伤心又伤神的,甚至是伤身。”白渐寒淡淡道,“凡间俗子长亭一别泪落青衫湿,心中不舍红尘牵挂,遂意难平,久难自拔,此乃伤心。”
“更有甚者思之念之,明月当空,辗转反侧,空留几日欢笑,过经年却是霜鬓累累,此乃伤神。”
“再有甚者,心里久久难忘,日日笙歌,借酒浇愁。到头来却恍然梦中不过虚幻一场,醒来只是徒增悲伤,自己日日相思、夜不能寐,最后郁郁而终,此乃伤身。”
然后白渐寒看向白羽,头微微偏了一下,对着白羽的眼睛说:“凡夫俗子如此,九天仙人有过之而无不及。既然放不下,那为何不断绝一切相见的机会,这样既走的干脆,心里也能有所慰籍。”
“那……”白羽有些为难,“那月兰…………”
白渐寒嘴角翘了一下:“若是有缘,自能重逢。”
白羽点点头,心中也不知想的什么。
当初桃林一吻定情,自己又不辞而别。三千年来杳无音讯,还真有些让人挂念。
“昆仑老祖仙逝后,贺睿那群人更加肆无忌惮起来,连屠了好几个下界的小门派,下界百姓人心惶惶。”白渐寒皱起了眉,“我曾派人去找寻贺睿的下落,不料屡次都是无功而返。”
“我也曾在青丘接到过附近门派的几封密函,请求青丘伸出援手,不过…………”白羽有些遗憾地摇摇头,“当我派人赶到时,已经是尸山血海了。”
“那你可有查到些什么?”白渐寒饶有兴趣地问。
“不多。”白羽摇摇头,“派出的探子都在路上被杀了,唯有一个跟的最远却身负重伤回来报信,说贺睿那人的老巢在东荒。”
“东荒…………”白渐寒在心里默念了几遍,“天下之大,其一隅亦无尽也,看来这件事想要彻底了断还需要一段时日,你回来一趟实属不易,就在逍遥山多住些时日,待有对策后,一同下山。”
白羽点点头,心中也确有此意。身后黑影一闪,彧辞就出现在了白羽的身边。
“君上,仙尊。”彧辞拱手拜见了这两尊大佛,然后对白羽说,“君上,探子打探到到天水潭附近这几日有异动,不过声势不大,很少有人注意。”
“哦?”白羽眯了眯眼睛,“确定是什么人干的了吗?”
“回君上,根据气息波动感应,是我们狐族。”
“那天水潭那边呢?”白羽问,“浅墨上人可有察觉?”
彧辞想了想,说:“回君上,据探子回报,异动的确是惊动过浅墨上人,浅墨上人多次去查看,却未有什么发现。”
“嗯,好。”白羽点点头,“告诉他们继续盯着,有什么消息尽快来报,过两天我亲自去看看。”
彧辞化作一团黑影消失,白羽也深吸了一口气。
“还没找到老狐王的线索?”白渐寒问。
白羽点点头,随后又掩饰自己心中的苦楚一笑:“早就习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找不到就继续找。”
白渐寒理解白羽,伸手拍了拍白羽的肩膀,没说一句话,却比说任何安慰的话来的情真意切。
…………
白渐寒这三千年来也没闲着,在靠近桃林的位置给白羽建起了一座院落,亲手题名“九尾居”。
“君上。”彧辞突然出现在白羽面前,“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白羽没说话,只是倒了杯茶悠哉悠哉地品起来。
“嗯!”白羽抿了口茶立刻就和颜悦色,“好茶。”
彧辞听了自家君上竟然闲的没事儿干开始品茶就有些着急。
“君上!”
“诶~”白羽摆摆手,“既来之则安之。”
“可是我们等不得了。”彧辞满脸的火急火燎,“天水潭那里虽然有浅墨上人坐镇,但是逍遥山离天水潭千里之遥,岂是我们三两天就能到的?”
“彧辞啊。”白羽放下了茶杯,“你还年轻,做事依旧有些莽撞。”
彧辞指了指自己,有些不服气。
“天下之大岂是我一人就能掌控的?”白羽淡淡地一笑。
彧辞闻言摇摇头。
“这就对了。”白羽又给彧辞倒了杯茶让彧辞坐下来,“既然如此,我们便稍安勿躁,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等做好准备再去,成与不成,顺其自然。”
彧辞点点头,也平静下来了,他家主子都不急,他急个什么劲儿?
正在说话间,白羽感觉到了一股气息正在靠近他们,于是跟彧辞努了努嘴:“彧辞,开门。”
彧辞走到门口开门,看见了来人就恭敬的一拜:“羽乐仙尊。”
金若离微微一笑,就问:“你家君上可在?”
“来啦!”
白羽“噌”的一下就蹿到了门口,对着金若离嘻嘻一笑:“嫂子快请进。”
金若离对白羽三千年来也没改的淘气模样嗔怪了一声,就带着侍女进了白羽的屋子。
“这‘九尾居’修建的可还喜欢?”金若离依旧是那一副恬静的姿态问白羽。
“喜欢,哥和嫂子给修的自然是珍贵无比。”白羽拍了两下马屁后,又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皱了皱鼻子,“什么味儿啊?这么香?”
金若离掩嘴偷笑,令素衣端来了一个大碗。
“来的时候渐寒就跟我说,你这九尾天狐的狐狸鼻子论我再怎么藏也瞒不过你,这下子倒好,一进门就发现了。”
白羽“嘿嘿”地笑了几声,然后贴近了大碗一闻,立即就欣喜地瞪大了眼睛:“这是鸡汤?”
金若离点点头,然后打开了大碗的盖子亲手给白羽盛了一碗:“逍遥山上的野味,上午你们从瀑布回来后,他就亲自去了趟后山,拎了只鸡回来。”
白羽从金若离手里接过了那碗鸡汤,道了声谢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品尝起来。
“我问他打野鸡干嘛,他说三千年都不曾见到你,如今一见却是瘦了不少,好不容易回来,得好好补补。”
白羽听到这,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放下碗,一脸忧心地看着金若离。
“嫂子,你说我一走就是三千年,是不是…………有点忘恩负义啊?”
金若离闻言摇摇头:“你还知道啊?”
白羽低头默不作声。
“不过也无妨,渐寒知道你的苦衷,也知道你身负重任。”金若离说,“而且也知道,只要你一能脱身,一定会回来的。”
“如今你也回来了,这两天多多陪陪你哥。”
“嗯。”白羽点点头,心里开始盘算明天怎么做。
“哦,对了。”金若离轻拍一下额头,猛然想起什么事儿,“渐寒说了,你最近可能要去天水潭一趟,要是身边人手不够,就去找林安要人,逍遥山的人,随便调动。”
白羽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难为情地说:“嫂子,这我怎么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金若离给了白羽一块玉牌,“这三千年来逍遥阁又来了不少新弟子,他们肯定不认识你,有什么事就直接出示这块玉牌,没人敢拦你。”
白羽接过玉牌刚想道谢,就被金若离一句话给堵了回去。
“都是自家人,谢什么。”
然后金若离又叮嘱了几句,让白羽把汤喝完就一甩袖走了。
金若离走后,白羽又拿起一个碗盛了一碗汤冲彧辞招了招手。
“快来,一起喝。”
“君上,算了吧。”彧辞干笑两声,“这是逍遥仙尊给君上的,我哪好意思?”
“快点。”白羽命令道,“现在没人,还分什么你我。”
彧辞闻言乖乖的低着头坐到了白羽对面喝汤。
“唔~”彧辞刚喝一口就觉得简直是天下美味,“很好喝啊。”
白羽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彧辞,手里的勺子搅着一碗汤。
“君上。”彧辞这会儿来劲儿了,“两位仙尊都对你太好了吧,我都羡慕了。”
“怎么?”白羽问。
“你看,三千年给你修了这么大一所宅院,又亲自给你送鸡汤。”彧辞嫉妒地“啧啧”好几下,“待遇不是一般的好。”
“快闭嘴吧你。”白羽抽了一下彧辞,“吃也堵不上你的嘴。”
彧辞吃痛地揉了揉脑袋,瘪着嘴不一声不敢出了。
喝完了汤,彧辞把碗收拾起来说:“君上早点休息,夜中有事,叫我就行。”
白羽摇摇头:“都到了逍遥山,不必那么警惕了,你也快去休息,这一路上你也没怎么休息。”
“好吧。”彧辞点点头,“那………没什么事我出去了君上。”
“嗯。”
彧辞出去把门关好,就径自走向了偏殿休息去了。白羽也没睡,熄了灯靠窗看着逍遥山上那一轮孤月,心中怅惘。
这三千年过的就好像三十万年一样漫长,虽然他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情,但是每次心一沉寂下来时,白羽都会看着空中的明月愣愣出神。
他的梦里也经常会出现一身水绿衣裳的南宫月兰,腾云驾雾一般扑进他的怀里。可醒来后才发现,他的枕边是青丘湿润的空气。
白羽原本以为有些伤虽然不能痊愈,但是随着时间流逝也能结痂。但是三千年了,他想用三千年来填补那一朝一夕的伤口,却发现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来逍遥山之前他还不曾这样,可到了逍遥山不过一天就禁不住了。
白羽脸上自嘲般露出苦楚些许的无奈。
逍遥殿内依旧是灯火通明,白渐寒手持朱笔专心致志地在一本本文书上圈画着,就连金若离进了大殿也没发觉。
门口的守门弟子见金若离来刚要出声问好就被金若离制止住了,金若离轻手轻脚地进了大殿,见白渐寒依旧是穿着一层单薄的白衣,就从旁边的衣杆上取下了一件披肩。
白渐寒看文书看的似乎是达到了一种忘我的境界,竟然还没发觉金若离。就在感觉到了肩头上有什么东西压下来的时候,白渐寒才猛地看向了身旁,见到是金若离,欣喜地笑了笑。
“小羽把汤喝了?”白渐寒握着金若离的手问。
“嗯,看他还挺喜欢的。”金若离点点头。
“他未来嫂子的手艺,自然是让人拍手称绝。”白渐寒倒是见怪不怪。
“小羽这三千年有些变了,又似乎有些没变。”金若离暗暗地说。
白渐寒停笔也思考了一下,点点头:“毕竟成为了一代狐君,要是依旧放荡随性,反而不利于整个青丘。在青丘,他是君王;在逍遥山,他就是逍遥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