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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日记(一)

突然间狂怒而来的疾风伴随着笼罩下来的夜色,使得炎热的夏季吐出丝丝凉意,暴雨如期而至。听着雨打窗户的声音,终是想到那个笔记本,带着敬畏之心和好奇之意,忍不住探知里面的内容。

我来到客厅,打开小夜灯,从包里拿出那个笔记本,寻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沙发上,轻柔的翻阅,生怕弄破一点点。第一页是爸爸的名字,即使是第二次看到,还是觉得惊讶。

翻过第一页,第二页已经有内容了,上面是用钢笔写的秀气的小楷字:

1982年8月28日星期六晴

今天得到消息:你要去成都的学校去报到。我特意赶来为你送行。内心激动,为你高兴。希望你学业有成、得偿所愿。

谢谢你送我笔记本和钢笔,这是我第一次收到男孩子送的文具,非常喜欢。

(这个很好理解,是爸爸去成都的学校报到时,梅儿阿姨赶来送行,并收到爸爸的礼物。只是我没有想到是,她在日记中称呼爸爸为:“你”。她在写日记的时候,想象着自己在和我爸爸对话,或者在和这本笔记交流吗?)

(很明显,如果这本笔记被人看到,那么她希望看到这本笔记的是我爸爸罗卫国。这其中又有什么样的爱恨纠葛?只有继续读下去才能找到答案。)

第三页的内容:

1982年9月2日星期四阴

今天是中元节,我去给父亲上香,烧一些纸钱,遇到村上狗娃捣乱,幸亏兴国赶来帮我解围。这些年一直受他照顾,很是过意不去。

我知道,这个中元节你不会回来了,于是,我和兴国一起去你父母的坟上烧了份纸钱,也算替你进点孝心。

第四页的内容:

1982年9月8日星期三晴

立秋之后,今天方觉的凉爽了一些。今日白露,于是想起《诗经》里有一篇《蒹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不知你是否还记得去年的秋季,一个周末,你和我说起:将来找对象就照着诗中来找。

我知道自己永远也成不了那个姑娘。既希望你找到,又怕你真的找到,心中五味杂陈,千愁万愁,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原来梅儿阿姨喜欢爸爸,爱在心口难开。难道她一直没有告诉过爸爸吗?)

第五页的内容:

1982年10月25日星期一晴

今日是重阳节,母亲病重,我束手无策,幸好兴国赶来,帮我把母亲送到县城医院,并帮我付了医药费,颇令我感动。

只是这医药费,不知何时我才能还上。

第六页的内容:

1982年11月27日星期六晴

按照媒婆的说法,今天是个好日子,万事皆宜。自从父亲去世后,就只有我和母亲相依为命,日子过得艰难。幸得陈家多年的接济才得以一次次度过难关。我知道兴国对我有意,可我却是拿他当好朋友的。

母亲知我心中所想,含泪对我说:“我们家成分不好,日子过的艰难,你父亲早早撒手人寰,除了书籍,什么也没有留下。我近几年体弱多病,成了你的拖累,无法再护佑你。兴国是个好孩子,可以托付,你就答应了吧。这样等我走的那一天,我也可以放心了。”我握着躺在病床上的母亲的手,无言哽咽,点头答应。

我收下了彩礼,许多的彩礼。对于家徒四壁的我,俨然一笔不小的财富。我知道陈家是制茶世家,将来嫁过去,必不会挨饿受冻,可我就是无法展颜。母亲的病一天比一天重了,我很害怕失去这个唯一的亲人……

(1982年,应该刚刚改革开放不久,日子过得艰难也可以想象。我记得79改革开放,80年深圳特区成立,那么改革开放的春风最早81年才能刮到四川。我看过一篇报道,上面写:十年文革,四川的农业受到较大影响,人均粮食200多公斤,不能保证充分的自给自足,还要吃外调粮。)

(那么,梅儿阿姨家只有母女二人,再加上成分不好,艰难程度可想而知,更加没有选择的机会。)

第七页的内容:

1982年12月22日星期三小雨

冬至了,寒冷入骨。但在梦中还是如此美好的春季。

我站在微波粼粼的湖边,身后是郁郁葱葱的青山,脚下是香气馥郁的繁花,深吸一口气,清香凝神。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身后是轻轻的脚步声。我微笑,因为我知道你来了,我欣慰也欢喜,我感觉到你从背后轻轻的环住我,感觉到你的脸颊的温度,我在你的温暖怀抱中欣赏着美景,你的话语温柔,字字句句透漏着关切,像兄长、像知己、更像热恋中的爱人。一个完美的形象,突然,我好奇,我想转过身看看你是谁,我慢慢的转身,我已经感觉到了你的微笑,可是,当我马上就要看清你的脸的时候,我却醒了,原来,你只是我梦里的一个幻想,是不能存在于现实中的美好愿望。

既然,我已经答应陈兴国的提亲,就不能再想着你、念着你,所以就让这场梦给我一个安慰,从此收心吧。

第八页的内容:

1982年12月30日星期四阴

今天好像进入了数九寒天的第一天,天气无比阴暗,凌冽的北风夹杂着地上卷起的灰尘和树叶,将我打入寒冷蚀骨的地狱,无法呼吸。

唯一的亲人不在……

第九页的内容:

1983年1月21日星期五阴

今天是腊八节,三七已过,我一人在家中整理妈妈的遗物,兴国来找我,非要我去他们家吃粥。我拗不过他,就去了,粥真的很好吃。

第十页的内容:

1983年2月12日星期六阴

除夕了,你终于回来了,虽然决定放下,可见到你时,我的心仿佛要跳出来。我知道,这里多年未返修的老房子,对于你来说已经没有多少意义。但是你还有我,还有兴国,我们三人一起长大,你能丢下我们这么多年的友谊吗?况且,你总要回来上坟的。

今天,我们三人一起喝了很多酒,当你知道我和兴国订婚后,很爽快地恭喜我们。可是,你却永远不会知道我心中的痛。

我永远不能向你吐露半点心扉,因为我的家庭成分和家里窘迫的状况只会成为你前进路上的绊脚石。

第十一页的内容:

1983年2月14日星期一阴

昨天,我们一起去给你父母上坟,又去给我的父母上坟,我发现我们两个都成了孤儿。

今日,庭院的梅花开了。你又要走了,你说你不喜欢过节,因为家家团圆独你孤独,内心定是痛苦的。如今我也不喜欢了。我送走你,看着你离去的背影,我心痛得无法呼吸。月有盈亏花有开谢,想人生最苦离别。

(看到此处,我的心揪成一团,眼泪不停地涌出,不知道已经用了多少张纸。生活已经足够残忍,为什么还要给你这种“爱而不能、爱而不得”的痛?我实在难受,不忍再看下去。但我停不下来,我必须继续往下看,因为我把心留在了日记里。)

第十二页的内容:

1983年3月16日星期三晴

春天来了,阳光无比温暖,洒在身上使我忘记所有的伤痛。兴国带着我去了他们家的茶山,和我一起采茶,采入春来的第一批茶,我们叫雨前茶。他说等他炒好会优先给我品尝。

晚上,陈叔叔和陈阿姨留我吃饭,对于结婚的日子,很巧妙的征求我的意见。我虽然不能效仿古人守孝三年,但一年的时间总要守的。于是陈叔叔就去找先生定了日子:1984年,1月25日。农历腊月二十三,这一日,宜嫁娶、沐浴、祭祀、出行、裁衣、入宅。

第十三页的内容:

1984年1月23日星期一晴

去年花开逢君别,今日花开已一年。梅花又开了,果然,你回来了,却是回来帮忙为我们准备婚礼的。今晚,我们共同饮酒,相逢一醉是前缘。你说我没有娘家人,你是回来给我撑腰的。我感动的一塌糊涂。

第十四页的内容:

1984年1月25日星期三晴

终究是嫁人了,我跪着告别昨日,迎接充满希望的明日。在天上的父母可以放心了……

第十五页的内容:

1984年1月26日星期四阴

你又走了,走时你说:这次离别会很久。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

第十六页的内容:

1984年3月26日星期一晴

三月招得采茶娘,四月抬得焙茶工。年年炒茶赚茶贱,茶户艰难无人见。雪中茗草雨中摘,千团不值一匹绢。隐隐还记得这句歌谣,以前只知茶农高洁、富足,当作茶人,才知蜀中最苦种茶人。

外人看着茶农风光,却不知兴国如此辛苦的收茶、采茶。不觉竟有些心疼。

第十七页的内容:

1985年9月25日星期三晴

今天兴国喝醉了,是酩酊大醉,在我去扶他的时候,他推开了我,力气大的惊人,导致我撞在门上,他也无动于衷。这是一年多以来第一次对我爆粗口。我很疑惑,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直到后来我发现笔记本被人动过了。于是,出于私心,我找来一个匣子,买了一把锁,把笔记本锁在了里面。我只是希望你一人看到这些内容。

怪不得,后来陈鸿雁爸爸一直脾气不好,还酗酒,想来这本笔记被他无意中看到,才发现自己爱的人心里只有别人或者说曾经只有别人,怎能不生气愤怒。这就是性格发生改变的开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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