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绝迟半个身体微斜中,她看着阿奴,两人对视,阴绝的眸子忽地有一丝的冰裂,几分寂寥,心头酸涩……
从前的日子里,有很多年纪相仿的女孩生活在狼窝里,她们担惊受怕,挨打挨饿,为了生存煎熬在腥风血雨里,如履薄冰,有时为了争夺生机,互相厮杀,受尽了凌虐,亦看透了那苍白的生死,没有谁不把她们当狗一样对待,狗之间也从不相待。
那人生血肉模糊,冰冷残酷的没有一丝人情味,而殷绝迟却注意到一个聪明,声音温温柔柔的女孩花奴,那个白白嫩嫩的女孩总有一种淡紫的飘渺,与紫的神秘……她爱音律,爱跳舞,爱望着蔚蓝的天空,看漂浮的白云,向往自由,她有时会对她说道:“阿灵,若有朝一日我们练就绝世神功,定要飞上云端离开这里。”
而一个冰冷的世界能毁掉什么?
年少,两个女孩谋智初萌,勇气势不可挡,她记得那个决定逃跑的夜里,漫天大雪,暴厉的尘嚣,阿奴被打的鼻子流血,雪白的身体一丝不挂,像落雪一样绝望凄美而苍白无力,疯狂的男人一个个如同野兽发出尖锐的低吼声……
十二三岁的殷绝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惊慌失措,那冷从指尖冻到心脏,强烈的恐惧感占满心头……
从来都未曾那般害怕过。
它来的恰到好处,催生出要么沉默,要么打破的念头,而殷绝迟不能接受被摧毁。
于是,一个女孩替一个极度自私的女孩付出了不可饶恕的代价。
紫色的女孩再不会无端的望着天空发呆,她渐渐地学会怎么样屈服,日复一日,冷漠的心,残忍的手段,温柔淡笑的她,花奴却已不再是花奴。
时至今日,殷绝迟偶尔会在黑暗中失眠,梦中女孩绝望地望着灰色的天空,那种彻骨的冰寒直直地冻死了她的心,夜夜无法呼吸。
“你想走,现在就走啊!”殷绝迟看着阿奴重新站直身姿向她扑了过来,伸出了手试图抓起她,可是她的鼻子,她的嘴角也溢出了血......身体各处像是被撕裂一般,像花开一样生机勃勃。
“不自量力!”厉严出手,像只凶恶豹子,他的利手徒手抓住了阿奴的长发,“有修她在这里,你就应该给我乖一点!”
殷绝迟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抱紧了花奴,却是晚了。
厉严抬起戏虐的目光看着殷绝迟:“花灵,同生北门,共患难,你舍得眼睁睁地看着你的好姐妹为了你死么?”
说是时,他已经一刀插进了阿奴的肩胛骨,那一时凄厉地惊嚎,痛彻心扉,男子张扬地笑了起来,有些疯狂:“哈哈哈哈,修!听见了没?这一刀为了你!”
殷绝迟看着阿奴美丽而脆弱的眼睛,冷意森然,决绝地说道:“阿奴记得,你我之间,约契两生,不易衷心。”芊丽矫健的身影身负青伞,迅疾而起。
不可饶恕的过错,
被诅咒的命运,
狠狠地醒来,看着一切都在倒退。春来的秋叶,夏落的雪子,阿奴,我的琴声呜咽,手紧握成拳,终将要与你奉陪到底。
………
月城(鬼域)
刚出门没有许久,老天真是给面子,前一刻月色明朗,星辉熠熠,下一刻就是阴风怒号,浊云排空,雷声滚滚,响地可怕。
路上已然没有几个行人,连游荡的行鬼也只无奈地躲在别人家的屋檐下遮风避雨。
突如其来的暴雨,殷绝迟二人无法再去别处,她没有懊恼,望着那雨夜,不由得低声轻喃道:“多事之秋。”
直觉是一种其妙的东西,它似乎有非凡的本领,能够预知未来,但它不会明确表达,朦朦胧胧的意境,让人抓狂。
“苏宜,进了月城,我们就此别过吧。”殷绝迟轻轻的说道,眼睛却是没看着身侧的人。
“嗯。”苏宜闷声应着。
他低着眸,看不清什么情绪,再又他语气认真:“你我既已结发为夫妻,拜过了高堂,从今往后,我们二人就是至亲的人,理应相互照就。”
殷绝迟转脸看着苏宜,面目表情。
苏宜抬起头看着那一双寒凉的眼睛,心莫名地烦躁,遂问:“你身体怎么样?毒瘾发作时我会一直陪着你。”
“不用你管。”殷绝迟别过脸,不想再看他,“苏宜,我从来不是一个好人……”
“我晓得你心里其实很难受。”苏宜插过话:“你担心我,在意我,放心,不就是一只耳朵嘛,时间一过,伤口愈合了,它就不疼了。”他感觉自己的声音有点碎裂,牵强地笑容也有点脆弱,看着那张冰冷的侧脸:“殷绝迟,我们是亲人,是至亲,别再赶我走。”
他的态度如此卑微,他的话亦像一场风暴,在殷绝迟的心中呼啸而过,殷绝迟转脸看着苏宜,眸光复杂:“至亲?你懂什么是至亲吗?”
曾几何时:一个夜里,两个女孩伤痕累累的抱着一起,有一个女孩哭了起来,“阿奴我好疼,好疼,呜呜......”
“阿灵我们要为彼此活下去,除了你,我什么也没有,从今以后,我就是你姐姐,你就是我妹妹,我们两个人就是最亲的人,是亲人!我会保护你!”
那样纯粹的依恋,弥沁在她的心底,是一种至深的安慰,是一种生命的希望,滋养心魄,修复伤痕,温暖身体!
鬼域的风雨,有些急躁,有些暴戾,它落在青石板上,落在瓦砾间,它摧残着满枝头的花,最后还不断疯狂地扑打一处,那样的清晰......
鲜少人迹的东街,几户人家的窗棂中透出昏暗的烛光,油蕊灯花在风雨声中摇曳,映照着年老的身影缓步靠近暗处的二人。
“二位新人。”一道年老的声音突然唤道。
苏宜虚眯起眼看去。
殷绝迟看着来人,眸光迅疾阴寒,右手紧握住青伞,带着杀气。
那是位花甲老母,满头银丝,她手提琉璃灯盏,电闪雷霆,雨中漫步而来,诡谲惊奇的是她没有打伞,亦没有蓑衣斗笠加身,周身氤氲匍匐的水汽像似了那夜鬼的煞气,一身粗布衣裳,干干净净,那头银发梳地整整齐齐!
“买灯吗?结缘灯,美人骨,玉君子,一生一世一双人。”苍老的声音携着几分诱惑问道二人。
苏宜微微松了一口气,沉默着,像黑暗的猫头鹰。
东唐动乱已平息数月,殷绝迟暗助临斋叛乱未果,被下封杀令,那北门的狗鼻子一个个不可救疗,一路将他们二人追杀自此。
然下一刻,他脸色一沉,“阁下是人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