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魁的哀嚎声越来越小,很快便没了声息。
庭院里一片寂静,没有人开口。皎洁的月光洒下,反而平添了几分肃杀。
大家悄悄将目光都集中在了金不够的身上,可他却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泰然自若,一边自斟自饮,一边貌似自言自语道:“学艺不精便行走江湖,本就是死罪;不知韬光养晦谨言慎行,却装出一副老江湖的样子嫉恶如仇轻言妄行,真不知这样的人是如何活到现在的,奇怪呀奇怪。”
不用说,王魁一定是他下毒杀死的,在这庭院当中,除了他,谁还会和王魁这样一个寂寂无名之辈有什么过节,即便是有过节,除了他,又有谁会胆大妄为到如此地步,非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在恒通号的珍宝大会上当众杀人?一定是刚才王魁出言顶撞他怀恨在心,所以一定要杀之而后快。看来此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的名声这不是浪得虚名。
只是,他的座位原本距离王魁非常远,院子里又坐着数十位英雄,居然没有一个人看清他是怎么下的毒,何时下的毒。好狠的出手!好快的出手!
李云鹤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铁青。毕竟,他是恒通号的主人,是今天珍宝大会的东道主,在自己的庭院里,自己的宾客被杀,这不是让他难堪吗?
正在他考虑如何处理眼前的窘境的时候,又是云在天这个老狐狸率先开口了:“口鼻中生出蜈蚣毒虫,看情形应该是中了西域苗疆的巫蛊之术,想必这位仁兄之前应该曾经去过苗疆。这种巫蛊之术都有一个潜伏期,短暂数日,长则数月,不料今天却在这珍宝大会上发作,真是不幸。不过既然让我遇到,这应该也是缘分,李庄主,我这里有一千两银票,麻烦你安排手下了解一下这位英雄的住处,务必将我的这份心意带给他的家人,也算是武林同宗的一点心意吧。”
他这番举措实在是漂亮至极。他将王魁的死因指向苗疆的巫蛊之术,这种冤无头债无主的说辞基本就是死无对证,却能将矛头从金不够的身上移开;同时,既然王魁的死因早在数日甚至数月前便已经种下,和眼前出席珍宝大会的宾客便没有了关系,和恒通号这个东道主也没有了直接关联,等于也化解了李云鹤身上的尴尬;他当场拿出一千两银票抚恤王魁的家人,再一次彰显了他“逍遥仁侠”的美名。
当别人还在云里雾里的时候,他却能瞬间用聊聊几语便化解了危机,既同时讨好了金不够和李云鹤两位强人,又抬高了自己的名望,一举三得。
看起来,这只老狐狸能够赚得今时今日的名声也绝非偶然,虽然是沽名钓誉、刻意钻营,但是他处理事情的决断、面对突发状况的急智也远非一般人所能及。
果然,他的这番话让李云鹤的脸上瞬间好看了许多,他故作痛心的长叹一声,接着云在天的话说道:“是呀,这位王魁王大侠在江湖上颇有侠名,不想却不幸身染巫蛊之毒在此处暴毙,英年早逝实在让人痛心。来人,将王大侠的尸身抬下好好装殓,务必查清王大侠的住处,以恒通号的名义送上纹银两千两,连同云大侠的一千两银票一起送达,以示武林同道的慰问之心,不得有误。”
王魁的尸体被抬走了,一切恢复了平静,庭院里的人又开始了觥筹交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看到这血性而又无情的一幕,原本对冷傲不理不睬的小不点不禁有些心惊胆战,他忍不住悄悄的问冷傲:“大哥哥,这个王魁明明是金不够给杀死的,怎么这些人就没有一个人主持公道呢?他们不都是什么大侠、名士吗?”
冷傲冷冷一笑,一脸鄙夷的说道:“江湖从来都是一个弱肉强食的地方,什么名门正派、武林侠士,其实都不过是一帮道貌岸然的货色罢了,正义也好,道义也罢,到头来都只不过是一场场的利益交换,不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已经算是好的,有的人嘴上说着道义,心里想着利益,为了一己私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在江湖上搅动风云,不知坑害了多少忠良。”
说到这里,冷傲的心里不由得一阵悲凉。
正在此时,只见李云鹤再次端着酒杯站起身来,笑道:“各位,今天的珍宝大会可谓是高朋满座蓬荜生辉,又正值秋高气爽霁月清风,如此良辰美景怎可错付?虽然有一些小插曲,但是想必绝不至于破坏了各位的好心情。现在酒已微醺,皓月当头,我们的珍宝交易大会下面就正式开始。首先,我要请出我们今天交易大会的司仪——王乐天。”
随着他的话音,一个圆圆滚滚的大胖子从南厢房走了出来——不,滚了出来,因为他实在是太胖了,简直像个皮球一样。
他的身高其实并不矮,少说也有六尺,但是他的腰围无论如何也要比身高更长,所以看起来不但不显得高大,反而好像是扁的一样。他身上的肥膘少说也有五指厚,脸上的肥肉也不逞多让,两个脸蛋儿将鼻眼都挤到了一起。每走一步,身上的肥肉都要随着步伐而震颤,晃晃荡荡如同一个装满水的水囊。
可是,这个胖子虽然油腻却并不讨人厌,而且看着他弥勒佛一般的模样反而让人莫名的平添了一分喜感。王乐天,或许就是因为他天生乐天,所以才每时每刻都面带笑意,与人为善与已为善,心宽则体胖,说不定这就是他能够成功的原因吧。
每次看到王乐天这个肉球李云鹤都非常开心,今天也不例外。他呵呵笑着介绍道:“在座的各位中一定有人认得这位王乐天,他是逍遥国第一银号慧宝元的三大掌柜之一,也是当今最著名的一位拍卖圣手,今天的交易大会就由他掌锤。乐天,你准备好了吗?”
王乐天眯着本就已经藏在两个脸蛋儿里的眼睛笑嘻嘻的说:“李庄主过奖了,小的只是尽心尽力做好分内的事情罢了,只要李庄主不嫌弃小的能力有限,小的就已经知足了。”
“好好好,那你已经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始。”
“好,那就开始吧。”
“是。”王乐天答应一声,走到前台站定,将桌子上一把紫檀木槌拿在手中在桌子上用力一敲,拖着长音朗声说道:“恒通号珍宝交易大会现在开始。。。”
一瞬间,刚才那个肥腻笨拙的王乐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满眼熠熠生辉、声音洪亮如铜钟的王乐天。
这就是职业精神!
任何一个成功者都有这样的特质:无论他们平时看起来有多么不起眼,但只要一涉及自己的专业,他们立刻就像脱胎换骨了一样,如同一把埋没万年的古剑被重新擦亮,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就叫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