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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按照姜明浩以前信封上的地址,秦大可下了火车又换汽车,到了姜明浩家所在的公社,问明白大石村的方向,他甩开大步上了路。走到半路,后面开来一辆手扶拖拉机,他招了招手,搭了上去。拖拉机上还坐着一个人,是佟天柱,听秦大可说到姜明浩家,他说他认识姜明浩,他们是一个村的。秦大可一听巧了,向他打听起姜明浩的情况。佟天柱先问秦大可:“你和他啥关系?”秦大可说是中学同学,五年没见面了。佟天柱脸色一变,说道:“你这个同学,俺咋说呢,你劝劝他,别吃着碗里还看着锅里。”

秦大可没听懂,问他啥意思。他愤愤地又说:“去了你就知道了,城里人咋这么缺德。”

一路上,佟天柱再没和他说话。秦大可疑虑起来:难道姜明浩出啥事了?

进了村,佟天柱让拖拉机把秦大可送到姜明浩家门口,他往院里指了指,坐着拖拉机走了。秦大可进了姜明浩家门,姜明浩一眼看到他,愣了片刻,一下子扑过来,紧紧抱住了他。

“老秦,你咋来了?!”他惊喜地问。

“坐车来的呗。”秦大可掩饰着心里的喜悦,回了一句。

“废话!”姜明浩推了他一下,“看你,说话还这么艮,我是说……哎呀,我都不知道咋问你了……”

“想你了,所以就来了,这个理由行不?”秦大可上上下下打量着姜明浩,看他有了哪些变化。

“真的?”姜明浩也仔细端详着秦大可。

秦大可伸出小指头:“撒谎不是人。”

姜明浩妈妈也围了过来,让他坐在炕沿上,先歇一会儿。秦大可刚坐下,马上又抬屁股站起来,说他要挨个屋看看。姜明浩领他到院子里看了一圈儿。他拍着姜明浩的肩膀说:“不错,不错,你现在的成分可以改成地主了。”

姜明浩又拽着他进了自己的小屋。一看屋里的摆设,秦大可马上怀疑地说:“我怎么看像是新房呢,明浩,你是不是结婚了?”

姜明浩刚要和他详细说,梁二霞进来了,看见屋里坐着一个生人,她吐了下舌头:“哟,来客人啦。”

姜明浩向她介绍:“这是我同学,秦大可,特意从大西北过来看我。”又问她:“你啥时候回来的?”

梁二霞回答:“昨晚回来的。”她对秦大可点头笑了一下,瞥了姜明浩一眼,“俺跟婶唠嗑儿去。”蹬蹬出了屋。

秦大可用手捅了捅姜明浩,问道:“你媳妇儿?”

“别瞎说,人家是公社团委书记。”

“哟,没看出来,你可不简单啊,连公社的领导都来看你。”秦大可半信半疑地说。

“你就别抬举我了,跟你说,她叫梁二霞,咱村的,刚调公社没几天。”姜明浩担心他还往别处想,赶紧解释清楚。

秦大可想起胡莉,又问:“我听晓君说,胡莉调到你们这儿的青年点了?”

姜明浩含糊答应一声,心想自己也没写信告诉他,这个夏晓君咋知道的?秦大可接着又说:“我说明浩,可真有你的,到底把她弄到手了,走,领我看看咱班当年的大美人去。”

姜明浩没动地方,皱了皱眉头,说:“她在青年点住。”

秦大可看出了他的神情不对,想起路上那个人说的话,猜出可能与胡莉有关系,便试探着问:“怎么,你们闹矛盾了?”

“别问那么多了,还是说说你自己吧,这么多年,你是咋过来的?”刚见面,姜明浩不想让乱七八糟的事搅了两个人的兴致,马上转了话题。秦大可迟疑了一下,感觉到他一定有难言之隐,没再问他,开始讲起自己这几年的情况。天快黑了的时候,姜明浩的妹妹过来叫他们过大屋去吃饭。吃完晚饭,两人又回到姜明浩的小屋。秦大可从书包里拿出一包月饼,把包装纸撕开,拿起一块递给姜明浩,“我看你刚才没吃多少饭。”

姜明浩激动地看了看秦大可,接过月饼,低头咬了一口,眼里的泪水也随着流了下来。秦大可抚着他的肩头:“好不容易见了面,应该高兴啊,哭啥?”

姜明浩一把搂住他:“老秦,我的好哥们儿,难得你还记着我爱吃月饼。”

秦大可也受了感染,动情地说:“我一直记着,特意去稻香村给你买的。”

姜明浩开始抽泣起来,而且越来越厉害,最后,他趴到桌子上放声哭了起来。

秦大可有点懵了:为了几块月饼,至于这么伤心吗?

哭了一会儿,姜明浩把头抬起来,抹了一把眼泪,“老秦,你猜对了,这间屋子就是新房,是我和胡莉结婚的新房。”

秦大可大吃一惊,急着问道:“那她人呢,怎么又回青年点去住了?”

“她没在青年点,已经回丹阳市了。”姜明浩站起身,拿毛巾擦了擦脸,稳定了一会儿情绪,述说起他和胡莉结婚后的日子……

婚后的胡莉变了,又恢复了以前的温顺。除了知道孝敬公婆,每天还帮着干一些家务活,家里出现难得的和睦气氛。

姜明浩的心也逐渐平静了。特别是爸爸的一番话,更让他觉得平静的生活对他们这个家庭是如何的难能可贵。那天晚上,姜洪轩从公社回来,没等周桂清动手,胡莉主动炒了几个鸡蛋,又给他烫了酒。姜洪轩激动得手都颤抖了,他端起酒杯,呷了一口后,颇有感触地说:“离开城市,也许是咱们的一个福分,因为没有造反派,日子才能过得这么安稳,老百姓嘛,还能图个啥。”胡莉插话道:“是啊,像我妈妈,现在还在五七干校劳动改造,我爸爸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姜洪轩看了儿子两口子一眼,接着又说:“你们虽然生活在农村,可自食其力,靠劳动养活自己,什么时代也不会让能飞的鸟饿死,应该懂得知足。”听了爸爸的话,姜明浩觉得很有道理,自己别无所求,能够平平安安过日子就满足了,即使在这里了此一生也足矣。人都说成家立业,作为一个农民,没什么业可立,成了家,就算是完成人生的一件大事,一心一意过日子吧。

但有一件事,让姜明浩苦不堪言:每天晚上不能和胡莉亲热。结婚那天,等村里最后一拨儿客人散了后,姜明浩小两口刚要关门上炕睡觉,周桂清把他叫了出去,叮嘱他:晚上睡觉不能碰胡莉。他问为啥,她瞪了他一眼:“她现在有身孕了,不能挨她身子,容易流产,唉,都是你作的孽呀。”他明白了妈说的是啥意思,点头答应。回到屋,他和胡莉商量,两人分开睡。她不理解,说既然是夫妻了,为什么不在一起睡觉?他把妈的意思说给她听。她生气了,衣服也没脱,脸冲着墙躺在炕上,扯过被子胡乱地盖在身上。他不想新婚之夜闹成如此不愉快,爬上炕,扳过她的肩膀,想把她哄得高兴一点。胡莉使劲抖动着肩头,不让他的手碰到她,身子也不转过来。他默默坐在炕上,眼睛瞅着她,心里直犯迷糊:这就是胡莉?她就是自己的媳妇儿?想了一会儿,他感到全身非常疲乏,上下眼皮直打架,他把自己的被褥铺好,下地把灯关了,蹑手蹑脚躺进了被窝。折腾了一天,他也乏了,刚刚睡着,就听胡莉小声叫他,他心一横,把身子转了过去,很快又睡过去了。突然,他被一阵疼痛弄醒了,睁眼一看,原来是胡莉把手伸了进来掐他的后背,黑暗中,还听见她嘿嘿的笑声。他低声喝道:“你干什么呀?”胡莉见他醒了,手缩了回去,身子也翻过去,假装睡了。接下来的几天,他牢记妈妈的话,每天晚上从不碰胡莉的身体,而且,除了哄她睡觉,还要忍受她半夜时的连掐带拧。过了半个月,她的思维恢复了正常,晚上再不折腾他了。白天没人的时候,她撩起他的衣服,看着他后背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心疼地问他疼不疼。

胡莉开始显怀了,肚子明显地鼓了起来。周桂清不敢让她再干活,告诉她,要常出去走动,对肚里胎儿有好处。胡莉很听话,每天吃完早饭就溜达出家门,像村里那些没啥事的妇女,挨家挨户去串门,逐渐和乡亲们混熟了。村里人见了周桂清就夸:你家娶了个仙女,长得真好看。把她弄得哭笑不得,回家对儿子说:“你给妈娶了个千金小姐。”姜明浩赔着笑脸:“那咋办?妈,咱就当千金小姐养着吧。”

胡莉对谁都挺随和,唯独对梁二霞,她一直保持高度的警惕。姜明浩每次去公社办事回来,她都追着问他:“看没看见那个二霞?”姜明浩也不正经回答,“你烦不烦,我看她干啥?”他们结婚前夕,姜明浩托人给梁二霞捎过信儿,她借口工作忙没从公社回来,让人送来两个粉色的枕头套儿,却被胡莉扔进了猪圈里,姜明浩装作没看见,他不想结婚时再惹出什么是非来。

胡莉哪知道,姜明浩每次去公社,肯定要去见梁二霞。两人见了面都很兴奋,话说起来没完没了,赶上中午,她还留他在公社食堂吃饭。梁二霞逗他:“你都是有媳妇儿的人了,还总来找俺干啥?”他说:“你还没当大领导呢,来看看都不行啊?”他也说不清自己是咋想的,反正隔段时间看不到她,心里就觉得空荡荡的,很多话就等着和她见面说一说。

这天是梁二霞发工资的日子,正好姜明浩来公社给村里小学校领教科书。公事办完了,梁二霞对他说:“走,下馆子去,俺给你改善一下。”进了街里的小饭店,点了两个菜,两人拿起筷子刚要吃,胡莉突然闯了进来。姜明浩连忙站起身迎过去,胡莉二话不说,把他推到了一边,哗的一下把桌子掀翻,转身就走。姜明浩激怒了,追了出去,冲她厉声喝道:“胡莉!你太过分了!”

胡莉狠狠看了他一眼,“乱搞男女关系!我不和你过了!”说完,她转身往长途汽车站的方向走去。梁二霞也跟了出来,看着胡莉的背影,对姜明浩苦笑道:“不怪人家生气,谁让俺俩乱搞男女关系。”

“真不像话,等回家再跟她算账!”姜明浩知道胡莉完全是病态的表现,但为了不让梁二霞感到难堪,他不得不这样说。他觉得对不住梁二霞,因为这一切都是因他所造成的,如果不是他主动来找她,也不会让胡莉撞到。

她反倒安慰他:“回去和她好好解释一下,别为了俺,搅得你们的日子过不下去。”

姜明浩没赶上和胡莉一趟班车,等他到家时,天已经黑了。进了屋,他先问胡莉呢,妈说:“出去大半天,回来一头扎进屋里,谁叫也不出来。我还正想着等着问你呢,她是不是找你去了?”姜明浩摇头说不知道,他当然不敢照实说。她指着他的脑门,咬着牙根说道:“她怀着孩子,不能生气,你要让着她,听到没有?”他答应着,回到自己的屋里。胡莉在炕上躺着,用被子把全身蒙得严严实实。他运了运气,心想,一场吵闹是避免不了了。胡莉觉察到他进屋了,把被子掀开,坐了起来,对他哀求道:“明浩,以后不要再和她来往了,好吗?你不知道,我心里受不了。”

姜明浩如释重负,身子一软坐在炕上,连声说道:“行!行!我保证!”

当年“十一”前,胡莉生了个大胖小子。一声声婴儿的啼哭,引来全家人开心的笑声。周桂清乐得合不上嘴,抱着孙子在屋里转来转去。姜明浩查了半天字典,给儿子起了个名字,叫姜文。胡莉说太文雅,不像男孩子的名,还不如叫姜武。最后,姜洪轩发话了:“古人讲:赐子千金,不如教子一艺;教子一艺,不如赐子好名。咱们家没有金钱,也没啥技艺可传,孩子生在这大山里,我看,就叫姜山吧。男孩子,长大后像大山一样伟岸,我看不错。”全家人一致赞同。

当了妈妈的胡莉仿佛一下子变成了大人。她每天抱着儿子,不是喂奶就是换尿布,忙得乱七八糟也不让别人插手。她和姜明浩说,自己的孩子一定要由自己带大,否则他会由于缺少母爱影响性格的发展。姜明浩问她跟谁学的,她说只有当了母亲的人才能体会到。他乐观地想,但愿她一直如此吧。可没过多长时间,胡莉妈妈的一封来信,让她的情绪又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儿。

姜山刚过了半岁生日的一天,郑敏从丹阳市寄来一封信。胡莉迫不及待撕开,欣喜地看完后又愣起神儿来。姜明浩小心翼翼地问她,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胡莉神情凝重地说,组织上正在落实政策,她妈妈已经从五七干校解放出来,现在每天可以回家了。姜明浩松了一口气,说这是好事呀,应该高兴才是。周桂清也搓着两手连声说这下好了,总算熬出头了。胡莉脸上不但没有一丝笑容,反而莫名其妙地说道:“什么时候我才能熬出头啊。”姜明浩听了,心里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有天晚上要睡觉的时候,胡莉说她头痛,让姜山去和他奶奶一起睡。周桂清觉得奇怪,孩子从生下来就一直和妈妈睡,冷不丁换了人,孩子能习惯吗?再说,半夜里他要吃奶咋办?胡莉脸一板:“你是当奶奶的,难道瞅着孙子挨饿不管吗?”姜明浩一听,坏了,她是不是又犯病了?再一看胡莉,见她一脸蛮横,赶紧劝妈妈:“妈,就让姜山跟你睡一天吧,我看胡莉这些日子也够累的了。”周桂清轻叹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没有孩子在旁边,晚上躺在炕上后,姜明浩搂过胡莉要和她亲近,她挣脱着说道:“你答应我一件事,我才让你……”

“啥事,说吧。”

“以后,让你妈带姜山吧。”

“为啥?”他不解地问。

“你们老姜家的孩子,凭啥让我一个人带,你们在旁边干瞅着。”胡莉强词夺理地说。

姜明浩觉得好笑,问她:“不是你说要自己带孩子吗,怎么又变卦了?”

“那是以前,现在不想带了,我累了。”

“是不是你妈在信里说啥了?”他突然意识到,她这几天的变化一定和她妈妈那封信有关系。

她马上神经质地反驳道:“没说,啥也没说!”

姜明浩对那封信的内容很介意,一直想找到它,看看上面写了些什么,让已经安静下来的家又掀起了波澜。他认定,她妈妈在信里一定给她出了什么主意,否则,她不会突然有如此大的变化。可他哪儿也没找到那封信,让胡莉藏起来了?或是让她给撕毁了?由那封信又想到那个叫郑敏的女人,他顿时失去了激情,松开了抱着胡莉的手臂。她也赌气地把身子转了过去。从第二天开始,胡莉把姜山扔给了周桂清,除了喂奶时过来,平时几乎连抱都不抱一下,好像孩子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一九七五年,工厂开始陆续招工了。青年点也热闹起来,知青们纷纷想尽一切办法早点离开农村。胡莉变得躁动不安了,姜明浩在学校上课时发现,她经常到青年点来,也不进屋,只是在周围转悠,看见知青就上前搭话询问。

这天上午,一辆212吉普车卷着一路尘灰开进了村里。村里从没来过汽车,一群孩子跟着跑到姜明浩家门口。车上下来一个身穿蓝上衣的中年女人,她进了院子,冲着猪圈旁的一个人问道:“这是姜明浩家吗?”

胡莉正在喂猪,抬头看见有人进来了,扫了一眼,刚要问她找谁,一下子惊呆住了,瞪大了眼睛,盯着对方足有半分钟,突然扔掉手中的水瓢,声嘶力竭大喊了一声:“妈!”随着扑了过去。

来人确实是胡莉的妈妈郑敏。

看着眼前这个脸颊赤红、满身污垢的姑娘,郑敏十分震惊:难道这就是自己娇生惯养的女儿,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儿?没等她完全反应过来,胡莉已经扑在了她的怀里,紧紧偎着她,鼻涕眼泪随着哭声一齐流了出来。郑敏搂着浑身散发着浓烈猪粪味的女儿,鼻子一酸,眼泪也跟着淌了下来。

周桂清听见胡莉的喊声,慌忙从屋里出来,看见院子里抱在一起的母女俩,也忍不住抹起了眼泪。她想起了什么,又赶紧回屋把姜山领了出来。郑敏回头看到周桂清,把女儿推开,抹了几下眼睛,认出是女儿的婆婆,颇难为情地瞅着她,点了点头,一时不知该说啥。周桂清连忙上前主动说道:“是亲家母吧,瞧我,差点没认出来……”她从自己身后拉出姜山,“山子,这是你姥姥,快,叫姥姥!”姜山盯着郑敏看,一声不吭,再让他叫,他脖子一梗:“我不认识她!”郑敏很尴尬,她本想亲近一下孩子,没想到他这么没教养,脸上立刻显露出不高兴来。周桂清打了姜山脑袋一下:“这孩子,没见过世面,认生。”她把郑敏让到屋里,让她上炕歇着,还蹲下身要帮她脱鞋。郑敏躲闪着自己脱了鞋,上炕倚着窗台坐下。周桂清又要去给她烧水,郑敏拦住了她,问姜明浩去哪儿了,胡莉说在学校上课,她去把他喊回来。郑敏摆着手说不用了,又拍了拍炕沿,对周桂清说:“我该叫你大姐吧,来,你也坐下,我有话对你说。”

周桂清知道她是个挺大的干部,一直对她又敬又怕,听她这么正式地要和自己说话,心里更紧张了,没敢坐炕上,局促不安地倚着门框,眼巴巴瞅着她,等她问话。

郑敏毕竟是做母亲的,刚才见到女儿的第一眼,一种说不出的爱恨情感涌上心头,情绪难免有些失控,现在坐在炕上,环视着屋里各个角落,一切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她看了看周桂清,说道:“我现在解放了,已经回到了原单位,还结合到革委会中担任了副主任……”

“哎呀,真是太好了,我以前就想过,像你这样的领导,早晚还会是领导,你不知道,这些年,胡莉背地里不知哭了多少回。”周桂清听明白了,心里高兴,说起话来也没啥顾虑了。

“提到我女儿,我真要感谢你们家。”郑敏态度诚恳地说,“在我们家最困难的时候,你们接纳了她,否则的话,她……可能都活不过来……”

周桂清连忙摆手:“亲家母,快别这么说,也是胡莉这姑娘和咱家明浩有缘分,要不,咱打着灯笼也找不着这样的好媳妇。”

郑敏不想顺着再说下去,马上转了话题:“大姐,有个事,想和你商量一下……”她瞟了周桂清一眼,“我这次来,想把胡莉领回去,我看她……身体这么虚弱,我想,领回去,一是给她调理一下,二是她父亲病重,也想让她回去看看。”

“我爸怎么啦?!”胡莉在一旁惊讶地看着妈妈。

“你别插嘴!”郑敏不让女儿说话。

周桂清试探着问道:“你把胡莉领走,还回来不?”

“我想让她先住一段时间,看看情况,再说,她也不能在农村待一辈子呀。”她故意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周桂清听懂了她的意思,这是要把女儿领走啊——不行!不能答应!胡莉是你的女儿不假,但她也是咱们姜家的媳妇——她不客气地说道:“亲家母,我想再问一句,胡莉现在是咱们姜家的人,你说,她不待在这儿,你让她上哪儿去呀?”

郑敏的态度蛮横起来:“感谢的话我已经说了,如果让我再说一句,胡莉给你们姜家已经留下了一根苗,她不能再守着你们在农村过一辈子!”

这哪是领导干部讲的话,周桂清听了都觉得替她脸红,可话说回来,她毕竟和咱是儿女亲家,不能不和她讲道理。“亲家母,人都应该讲良心,你们家遭受磨难时候,咱们家收留了胡莉,咱不图你们什么,但也不能落下埋怨哪!”周桂清不卑不亢地说。

郑敏眼睛瞪圆了,声调儿也随着提高了几倍:“啥意思?说我不讲良心?我明告诉你,胡莉是怎么嫁给你们家的,她年龄那么小,懂什么,还不是被你们欺骗了……”

周桂清一忍再忍,终于忍不住了,她满脸涨得通红,“你是当领导的,怎么能这么说话!问问你女儿,咱们家怎么欺骗她了!”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争吵了起来。

胡莉在一旁看着着急,不知该劝谁,只是喃喃道:“别吵了,你们不要吵了……”

郑敏气哼哼地对胡莉说:“走!咱们这就走!跟我回城!”

“妈,我不能跟你回去。”胡莉面露难色地说。姜山也上来搂住她的大腿,大声嚷嚷不让她走。

郑敏从炕上蹦了下来,双手叉在腰上,“胡莉!你要还是我女儿,马上就跟我走!否则的话,咱们就断绝母女关系!”说完,她气呼呼地拉着胡莉往屋外拖。

姜山看见妈妈要走,蹿了上去,用手使劲去掰郑敏的胳膊,嘴里不停地骂着脏话,郑敏没和孩子撕扯,而是冲着周桂清喊道:“瞧瞧,这就是你们家的教养!简直就是个小流氓!”一气之下,她把姜山推搡在地上。姜山从没吃过这样的亏,在地上打着滚连哭带骂。周桂清心疼孙子,赶紧去抱他起来,小家伙来了犟脾气,左右翻滚不起来,好不容易哄着把他抱起来时,郑敏已经扯着胡莉出了院子。周桂清随着追出去,吉普车碾起一阵尘土,向村外飞快地开走了。

姜明浩知道信儿后撒腿往家跑,一进院,听屋里有人哭,几步蹿了进去,见妈妈坐在炕上搂着姜山在哭……

半个月后,胡莉胳膊上戴着黑纱回来了:她爸爸去世了。她回来说的第一句话:“我要回丹阳市。”

姜明浩和家人尽管感到很突然,看她悲痛的样子,没敢详细询问。到了晚上,小两口躺进了被窝,姜明浩问她:“你真要回丹阳市吗?”她没直接回答,而是讲起她家里的情况:她爸爸两年前就死了,死在被关押的牛棚里,是因为生病没有及时得到治疗。当时郑敏被强制在五七干校劳动,不可能知道消息,直到要来看胡莉的前一天,她才被告知他患了重病。等她领着女儿回到丹阳市,组织上才正式通知他们,他两年前就已经不在人世了。在冷冷清清的家里,母女俩长谈了一次。郑敏让女儿离开农村,早点回到她的身边来。姜明浩没直接阻拦她,因为他清楚,这种想法太幼稚,但又想不出劝她的理由。想了又想,他说:“你我现在夫妻,是地地道道的农民,怎么可能像知青那样抽调回城呢?我看,咱别去想那些办不到的事了,安心过咱的日子吧。”

胡莉说她有个主意。他问是啥主意,她说和他办离婚手续。她瞅了他一眼,神色慌乱地解释道:“当然,是假离婚,这样,我还是知青身份,就可以通过招工回城,然后,咱们再复婚,我再让我妈想办法,把你也办回城。”

姜明浩冷笑一声,“假离婚?开什么国际玩笑,没听说离婚还有假的。”

“听我妈说,不少人都是通过这种办法回城的。”胡莉把身体和他贴在一起,用少有的温柔抚摸着他。

“噢,原来你妈都给你设计好了,那还和我商量个屁。”他推开胡莉,身子转过来,把后背对着她。

她扳着他的肩膀,用撒娇的腔调说:“明浩,你先别生气,听我解释嘛……”

姜明浩用手把耳朵捂住,大声喊道:“不听!不听!我不听!”

“反正我已经拿定了主意,如果你不同意,我就搬回青年点去住,等你想好了,咱俩再去办离婚手续。”听见她轻叹了一声,整个屋子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黑暗中,姜明浩睁大着眼睛,冥思苦想着——能和胡莉成为夫妻,完全是被逼无奈,因为当时他确实没有别的路可选择。结婚以后俩人的感情呢?他不会欺骗自己,在他内心深处,胡莉仍旧是中学时代那个影子,而以后的她完全是一个陌生的胡莉,他们没有丝毫想要相守一生的感情基础,就阴差阳错地结合在一起了。他反复掂量自己对她提出想假离婚的真实想法……他终于承认,他并非离不开她,而是不想再让父母为自己操心,不愿意让姜山从小失去妈妈——天亮前,他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

第二天,胡莉宣布她要搬回青年点,如果不让搬,她就和姜明浩离婚。因为很突然,周桂清没有思想准备,她问儿子,他说没别的办法,随她去吧。恰好是周末,姜洪轩晚上从公社回来,两人躺在炕上商量了大半宿,也没有想出啥办法。最后,周桂清说了一句话,把姜洪轩吓了一大跳。

“实在不行,我这当婆婆的豁出去了,和儿媳妇撕破脸。”

“怎么?你想和她动武?”

“去,都火上房了,你还有心逗乐?”周桂清埋怨他一句,“她要往这条道上走,你说,我不拦她谁拦?让咱儿子和她吵闹,我心里不忍心让他难受,只有牺牲我了。”她叹息了一声,又接着说:“我心里明白,这事不怨胡莉这孩子,全是她妈出的主意,唉,可咱又有什么办法呢。”

“塞翁失马,安知非福,一定条件下,坏事或许能变成好事。”姜洪轩一边琢磨一边说,“先办离婚手续,她抽回城后再复婚,然后再让她妈想办法,把咱儿子也办回城去,嗯,这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周桂清苦笑了一下,抚摸着丈夫瘦弱的脊背,“你这个傻老师呀,你不想想,哪能有这种可能,即使胡莉这么想,她妈也不会同意,你没看见她那副刁蛮样子,还当领导呢,完全是一个泼妇!要我说,办假离婚完全是借口,我已经想开了,也用不着和咱儿子商量,我一个人顶着,坚决不同意什么假离婚,如果要办离婚手续,宁可让他们真离婚,也不能让她妈拿咱们当傻子唬。”

“也是,也是。”姜洪轩同意她的想法,又劝她一句,“不管结果如何,你可千万别气坏了身体。”

周桂清的态度让胡莉不知所措,不管她如何解释,周桂清都是斩钉截铁一句话:“不同意离婚!”结婚几年来,她第一次看到婆婆如此厉害。趁家里人不注意,她夹了一套被褥去了青年点。姜明浩从学校回来后要去把她追回来,被周桂清拦住了:“甭管她!看她有多大能耐!”

地里的庄稼收完了,留下了一排排玉米根茬,风吹过,田野上泛起一团团黄尘。

上午十点多钟,姜明浩和胡莉走进了公社大院,他们是来办离婚手续的。到了民政助理的办公室门外,两人不约而同停下脚步。姜明浩看了胡莉一眼,意思是进去吗?她拽了拽他衣角,小声说道:“既然商量好了,就进去办了吧。”她担心,搬到青年点已经一个多月了,如果不抓紧把离婚手续办了,事先设计好的一切就露馅了。

民政助理五十多岁,两腮的胡楂很重,说起话来挺和气。他问明白是来办离婚的,说不忙不忙,让姜明浩和胡莉先坐下,拿出两个搪瓷水杯倒上水,递到他俩儿手里,他才坐到办公桌旁,自问自答道:“是知青吧?俺一猜就是。”

两人没心思和他闲聊,低着头不吭声。他笑眯眯地又说:“你看你们俩儿多般配,咋想起要离婚?”

胡莉和姜明浩对视了一下,抢先说道:“我们……嗯,感情不好,结婚以后就一直不好,过不下去了,一定要离婚。”

民政助理没吱声,又用询问的眼光看姜明浩,姜明浩只好随着说:“嗯,是这样,真过不下去了,求你了同志,快给我们办手续吧。”

他问了两人的姓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本子,翻看了一下:“是大石村的吧?”不等回答,他又说,“是不是听到要招工的信儿了,结了婚走不成了,所以就想起离婚这招儿,离完婚又变成了知青身份,再按知青政策招工回城,俺说得对吧?”

听他啰啰唆唆,但把意思说明白了,姜明浩和胡莉一齐点头。

他低头嘿嘿一笑:“离完婚回了城,俩人再复婚,俺说得对吧?”两个人没再点头。

“说穿了,耍的就是这点儿小聪明。想办离婚手续不难,不过……”他扫了胡莉一眼,“先要经过俺调解,就是说,俺要认为你们还可以调解,就不能给你们办离婚……”

胡莉沉不住气了,急得红着脸说道:“那可不行,我们现在已经分居了,不离婚算啥?再说,我们双方都同意离婚。”

民政助理没理会胡莉,瞅着姜明浩,问他:“你也真想离婚?”姜明浩该如何回答呢?自从胡莉搬回青年点后,他曾瞒着家人去看过她。见他来了,她吓了一跳,拉他到一边偷偷说:“千万不要再来了,否则会给青年点的人造成误会,真以为咱们是假分手。”他嘱咐了几句要她注意身体之类的话,再没去青年点。姜山不知道真相,奶奶一时看不住,他就往青年点跑,挨个屋推门找妈妈。头几次,让胡莉哄着撵了回去,后来,他赖在青年点不走,胡莉被逼得没办法,开始动手打他。有一次,姜山挨打后哭着往家走,半道碰到了那个叫三姐的女人——她一直为梁二霞鸣不平,认为是胡莉把梁二霞和姜明浩这对鸳鸯给拆散的,对胡莉始终没啥好印象——问明白是胡莉打了他,她张嘴骂道:“这个狐狸精,连自己儿子都打,真不是东西!”姜山脸上带着泪痕回到家,奶奶见了也很生气,免不了数叨胡莉的不是,还对孙子说:“你妈妈不要你了。”小孩子单纯,过了一段时间,看到妈妈仍不理他,信以为真,以为她真不要他了,便开始记恨胡莉。他想起别人说的狐狸精,心想妈妈可能是吧,要不她的名咋叫胡莉呢?以后再去青年点时,看见胡莉他就喊:“狐狸精!狐狸精!”胡莉听了一愣,儿子咋骂自己狐狸精?谁教他的?是孩子的奶奶吗?她扯过姜山,在他屁股上狠狠打了几下。以前打儿子她并不太使劲,只是想吓唬他一下,把他哄走了事,但今天她可是怒火心中烧,把所有的怨气全集中在儿子的屁股上。姜山挨了狠打反倒没哭,仍然扯着嗓子喊“狐狸精”,看见妈妈还要接着打,他撒腿便跑,一边跑一边继续喊“狐狸精”。从此以后,姜山再去青年点时,专喊“狐狸精”,看见胡莉一露头他再往回跑。时间不长,全村人差不多都知道了,并且当笑话传来传去,闹得姜明浩也跟着抬不起头。所以,昨天胡莉和他商量到公社办离婚手续,他半点没犹豫,马上就答应了。不过,民政助理的态度很蹊跷,难道他知道他们是假离婚?要不他为啥问个没完没了?姜明浩实在不情愿说出“同意离婚”这句话。

民政助理见姜明浩有苦难言,摆了摆手,笑着说道:“好了,好了,俺也不逼问你了。”他把目光又转向胡莉,板起面孔说:“俺只给你们提个建议,千万不要假戏真唱,到头来,吃亏的不一定落在谁头上,俺说得对吧?”

从公社大院出来,两个人手里多了一本离婚证。胡莉看了姜明浩一眼,犹犹豫豫地低声说道:“明浩,咱们是假离婚。”

“但愿吧。”姜明浩没再多说。

回来的路上,彼此没再说一句话。进了村子,姜明浩让胡莉到家里吃顿饭,她停下想了想,又摇了摇头,独自向青年点走去。

元旦前,青年点果然开始招工了。按照以前的惯例,先由全体知青投票初选,然后把得票多的候选人报到大队,最后由大队革委会研究确定让谁走。可还没开始进入投票程序,胡莉就傻眼了:知青们不承认她是知青。她极力去争辩,大家说你嫁给农民你就是农民,离了婚也不能算是知青。她和他们无理可讲,去找大队领导。此时的大队党支部书记已换成佟天柱,他可能是记性好,还没忘了以前的事,虽然知道姜明浩那年因为她才没能娶上梁二霞,但梁二霞至今也没嫁给他佟天柱啊。所以,见胡莉来求他,不但没给她答复,还幸灾乐祸地把她奚落一番。胡莉哭着又去找姜明浩,问他有啥办法。他让胡莉去公社找梁二霞,求她帮忙和公社知青办把情况说清楚,能给胡莉开个知青身份的证明,也许还能有一线希望。胡莉听了犹豫不决,姜明浩看出她的心思,告诉她,二霞不是小肚鸡肠的人,肯定能帮她忙。梁二霞果然不计前嫌,帮她把事情办成了。尽管恢复了知青身份,但青年点没人投她的票,胡莉这次招工仍然没走成。

胡莉病倒了,躺在青年点的炕上发起了高烧。姜明浩听说了,和妈说他要去看看,周桂清叹了口气,说道:“毕竟是咱老姜家的儿媳妇哇,自己一个人躺在青年点,也没有人管,唉,怪让人心疼的,你快去看看吧,不行,再把她领回来,就当咱们家为青年点做点革命贡献吧。”没想到妈妈也会幽默,姜明浩苦笑了一下。周桂清让他等一会儿,她用家里不多的白面擀了一碗面条,用毛巾裹得严严实实,让他给胡莉带过去。姜明浩到了青年点,在一个空荡荡的屋里看见躺在炕上的胡莉。胡莉流着泪把面条吃完,发誓一定要离开这个鬼地方。过了两天,当姜明浩再去看她时,她已经从青年点消失了。听知青说她回丹阳市了。村里也有人看见,说她走之前曾在姜明浩家门前转来转去,看见姜山出来,刚要上前跟他说话,却被他骂了一句“狐狸精”,她把头一扭,抹着眼泪走了。

…………

姜明浩讲完后,已是泪流满面。

秦大可递给他一条毛巾,点上一支烟,慢慢地抽着,很长时间没说话。秦大可万没有想到,姜明浩过的日子竟然如此痛苦,唉,该如何劝他呢?直到把一支烟抽完,秦大可才开口说话:“明浩,也别太难过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还是多想想今后的日子吧。”

姜明浩摇着头不说话。

“胡莉还能回来吗……她,还能和你复婚吗?”秦大可试探着问。他从小就对姜明浩有一种敬畏,所以类似这样的问题,他不太敢问出口。

“我想,她不可能再回来了,至于我和她的关系,我也想过,如果我不能离开农村,那就真成了假戏真做,彻底分手了。”姜明浩逐渐冷静下来,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可是,像我这种身份的人,要想调回城里,你说,可能吗?”

这段时间,姜明浩一直被痛苦折磨着。而且有一种奇怪的念头总是缠绕着他:和胡莉的婚姻不能不说是一种误会,或者说是失误,可一旦分了手,心里却泛起了一点点不舍的牵挂,是亲情?是友情?他自己真说不清楚。

“让我说句心里话,你姜明浩够意思,同学一场,能做到如此地步,也算对得起她了,我老秦对你五体投地!”秦大可的确是这样想的。中学时代,大家都是一群懵然无知的少男少女,只有姜明浩,神不知鬼不觉地和全班最漂亮的女生好上了,而且,正是基于那样一点纯真的感情,竟然在多年以后,在她困难的时候,让他能够挺身而出,出手相救,不能不让他秦大可从心里往外佩服。

“老秦,听你这么一说,我就心安了,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不管以后如何,你放心,我肯定会好好活下去。”秦大可的一番话让姜明浩深受感动,和中学时那个憨憨的秦大可相比,眼前的他完全变了一个人。

“好样的!明浩,我秦大可这辈子没白交你这个同学!”他一时冲动,拿出一块月饼,一掰两半,“来,一人一半,我他妈也有点饿了。”

俩人一边吃一边相互对视着,脸上现出了童真的笑容。

月饼吃完了,秦大可忽然想起了那个叫梁二霞的姑娘,“哎,问你一句话。有,就承认;没有,不带急眼的。”

“问吧,我不急眼。”姜明浩满不在乎地说。

“我看那个二霞对你挺好,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老秦,你真不够意思,我现在都啥心情了,还拿我开玩笑。”姜明浩抬手给了他一下,心里却想,糟了,他刚来就一眼看出来了,村里那么多眼睛,更是想躲也躲不过去,自己以后还是注意一点为好,千万别给二霞带来不好的影响。

“绝不是开玩笑,我也是快结婚的人,啥不明白,我从她眼神里看出来了,她和你可不是一般的关系,承认不?”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既然老秦已经看出来了,没必要再瞒他了,姜明浩就把自己和梁二霞的故事讲给他听了。一个大山里的姑娘竟然如此痴情,秦大可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姜明浩最后说:“我现在能咋办?总不能脚踩两只船吧,所以对二霞,我只能是能躲就躲,过些日子再说吧。”

“祝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秦大可文绉绉说了一句,把姜明浩一下子逗乐了。

因为探亲假快到期了,秦大可又住了一天就要回去。姜明浩把他送到县城汽车站,执意给他买了车票。上车前,两人拥抱了很久才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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