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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我记得沛沛说过:其实每个人心底都会有一个刻骨铭心的名字。就算那个人已经成为过去式,我们却还是会惦着,就算自己下意识去忘记,但那个影子却如同鬼魅圈牢你的心,不管时间如何过,就算你可以忘记他的样子,但曾经的感觉,丝丝细节却如同烙印,绝对抹不掉。在后来的时间里,譬如你所喜欢,有相当大一部分就是他的喜好。倒不是故意,却是在不自觉中沿着某种轨迹而行。就算身边已换做其他人,亦是觉得这个人带给自己的感觉不对,其实并非这个人做得不够好,只是因为记忆中那个影子在作祟,因为我们总会在不自知地对比,抑或是眷恋最初那个人带给自己的那些心动,而眼前这个人却不能重复那种心动。除非真的有另外的人可以好得足以让那个鬼魅羞愧而亡,否则别祈望自己这辈子会逃生。

当时,听着她漫不经心的一席话,卷缩在沙发上看杂志的我当下一愣。

来到这个城市,对于以前的感情经历,我们谁都不曾提及,沛沛不知道我的事,她当然不会是含沙射影有所指。

想罢,我随即笑说:“沛沛你讲得真恐怖,形容得过于负面了吧,人家都说爱情总是美好的事,真爱无对错嘛,两个人在一起当然是快乐的,就算分开记忆也是美的,你倒说得爱会成为无形主权,爱情会让自己变成一个傀儡似的。”

她故作夸张地朝我瞪大眼:“呐呐,就是这个词儿,傀儡,做一个傀儡。还跟灌了迷汤似的心甘情愿呢。”

我停看手中杂志,抬头道:“看来你是实践过啊,谁让你做了傀儡?透露下。”

她眨巴眨巴眼,抬手轻吹她刚擦的红色指甲油,只笑不语。

我随即把手中的杂志甩向她,她敏捷地扭过身,举手护着她双手未干的指甲尖着音调叫:“哇,你小心点。”

我盘腿严肃道:“过来过来,老实交代,你一副深谙此道的模样,我还不知道你心底有那么一个刻骨铭心的名字,但我百分之百肯定不是你现在这一任杜先生。”

她缓缓走过来,靠我坐下,再吹了吹她的指甲,就这么从唇边吹出几个字,肖语州。

我侧脸看她,肖语州?好像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这么一细想,我忽然记得,沛沛曾经提及中学那阵有个无赖邻居,头发整得像道明寺,走路跟带电似的一抖一抖,还时不时双手插兜摆造型,嘴嚼口香糖,眼光挑衅,我行我素,目空一切,一副众人皆低我独高的模样。就这么个痞子,沛沛当然不拿正眼瞧他,见面理所当然从未打过招呼,一般都是大眼瞪小眼,歪眼对斜眼。本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哪知导火线却是因为口香糖。沛沛出门经常踩到嚼过的口香糖,一次一次已非一朝一夕之事,于是在踩到第N次后忍无可忍,小宇宙终于爆发,找了机会在过道处堵了他,她挑着手指戳他的胸口警告他多点公德心,结果那无赖倒不怒,歪歪嘴地来了句:“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吐的口香糖?”这一反问沛沛气得牙痒痒,次日便买了N多块口香糖,边吃边吐,吐了他家门口一大堆。末了觉得总算出了口恶气,想着还了颜色,那小子也该学乖点收敛收敛恶习。只是没想到,这倒好,最后的结果却是赵沛沛被家长严厉批评,其父母带着肇事者登门道歉。于是乎她与那痞子的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这件事是以前大家当作少年趣事来讲的,仍记得当初她说起这个无赖时咬牙切齿的表情,怎么他居然是她心头的那个鬼魅?

我百思不得其解,继而道:“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嘛,后来你和这个冤家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叹气:“孽缘孽缘……”

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我便推她:“快讲快讲。不讲我就挠你痒痒。”

她咯咯地笑:“好啦好啦,其实我以前只说了一半,后来没多久班上来了个插班生,哎哎,果真是,狭路相逢,狭路相逢。”

我瘪嘴:“日久生情么,真没定力,还说得那么讨厌他……”

听着我故意奚落,沛沛嗤之以鼻:“才没,是他小子情窦初开吻了我,追我追得……总之,不堪的往事啊。”

我侧脸看她,故作惊奇地说:“不堪?不堪你现在还笑成这样?跟吃了糖似的。”

她仍旧笑道:“初恋嘛,感情这回事,仍旧是少年不知愁滋味。”

我点头赞同:“念书的时候感情总会无疾而终。”

“倒也不是无疾而终。”她接着说,“后来他去了北京,那时候我死心眼千里迢迢也准备去那儿找工作,信心满满地想要鉴证天长地久并非神话,曾一度白痴地想,陪着喜欢的人就算摆地摊也是种幸福。”

话及此处,一声叹息。

“嗯?”我不解地看她,似乎又能理解,许是厌倦了,很多感情终究抵不过时间,而事实,天长地久的确是神话。

见我发愣,沛沛动动眉头:“还是《阴天》里唱得对:这歌里的细微末节就算都体验,若想真明白真要好几年哎。”

“你又领悟了。你才23,已经领悟得够快的了,有些女人一辈子都没能领悟过来。”这样说着,我笑了笑拍她肩膀,“其实人都有贪新的本性,而男人总是表现得更为突出,他们特别喜欢在女人身上体现这一点,或许是生就的好战心理,所以感情亦如同事业般沦为输赢游戏,猎物是俘获得越多越好。其实女子骨子里也有这种本性,但女人不拿感情做实验,一般是拿衣服与鞋子化妆品等等等等。”

她惊讶地看着我,摇晃一根指头,纠正说:“误解误解,我们还没到厌倦的时候,是害怕,确切地说,是我害怕了。所以,我选择离开。对于未来,这是我赵沛沛做出的最好的选择,而且是我赵沛沛做得最对的永不后悔的选择。”

“怎么了?”我困惑看她。

“你试过,挤在潮湿的只有几个平方米的地下室生活吗?梦想与现实比起来,到底是天与地的距离,所以当浪漫遭遇生活,不得不妥协。”

她仍旧是笑,声调没有太大起伏,我却扑捉到她唇边笑意的另种意味,像是悲哀。

是的,悲哀。

因为接下来的一席话除了她自己,亦足以让我这个听者走入那番旧事伤怀。

“走出自己的圈子,便能彻底感受所谓的冷暖人生。彼时,我们在那儿处处碰壁不说,连生活都得不到保障,千八百的工资在北京顶多塞牙缝,解决温饱还得省吃俭用,更别提想住什么豪宅过优质生活了,我们只得租了又窄又潮湿的地下室。那里除了我们还有几对一样的青年男女,平素进进出出打个招呼,但我从他们身上完全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起先倒不觉得艰难,就算节能灯暗得连书都看不清楚,就算每个月一号我们会准时买回一大箱方便面,就算洗澡还得花上十多分钟绕到另条街的公用澡堂去,这些我都没觉得有多难,我想都只是暂时的,因为肖语州是那样说的,宝贝,一切都是暂时的。所以我信。后来有个在这儿待了2年多的山东女子跟我较投缘熟稔了,一天她向我借10块钱,她经期到了,又是月底,身上连买卫生棉的钱都不够。那一刻,我看着她的脸,那么一瞬,突然就怕了。原来我过的是这种生活,这种生活已经延续了1年,抑或是会延续到同她一样的2年,甚至更多,我真的要过这样的生活吗?这样生活什么时候会是个头呢?那晚我对肖语州说以这年为限,这年后若是生活没有任何改观,我会离开。他以为这次我像以前一样只是玩笑,也许他太过于自信,自信我那么爱他,爱到可以忽略一切……”

沛沛说到这里,探身去拿茶几上的520,从中抽出一只。

我笑:“小心你的指甲油。”

她无所谓地说:“就算弄花了我可以再擦,一大堆指甲油摆那儿呢,又不贵。”

说完,点燃吸一口烟,继续道:“你看,我现在都可以这样说了,上百一瓶的指甲油对我不过九牛一毛,那个时候,连一块钱我都不舍,错,不是不舍,是不敢乱花。惨兮兮,一瓶都不去想,别说几瓶子了。他的自信并无错误,只是,我对自己没有自信。我挨不了那种苦。”

我看着她:“对于爱情,也许并不是毫无向往,不然你怎会专选520,我肯定你是迷恋烟上这颗叫人心动的小红心和独特香味,像是爱情,抽着它,对爱情寄予希望,或许,某年某月某天,你还是会为爱情奋不顾身的。”

她“呵呵”几声:“任何人都对爱情寄予希望,任何女子都愿意为爱情奋不顾身。在爱情中,并不欠缺勇气,欠缺的是勇气的持久。毕竟,爱是一回事,生活又是一回事,所有爱必须在生活的前提下进行,如果连生活都不能保障,哪有功夫谈情说爱,除非是爱情大过天的年纪,否则绝不会孤注一掷饿着肚子选择精神食粮。爱情可不能当饭吃。”

我不语,没有回应。

她的观点并非片面,除非有过与她一样的经历而得到不同结论,否则便没有权利质疑与推翻。

在我暗忖间,耳边继续着她懒洋洋的腔调:“遇到没有钱但爱你的人不会幸福,遇到有钱但不爱你的人假装幸福,遇到又有钱又爱你的人,那就是完全幸福。”

听罢,我伸手推她开玩笑:“你个妮子,简直就是物质文明高度发展的产物,深交不得深交不得,不然我这个近墨者耳濡目染,迟早被洗脑。”

她被我推得故意不稳,东倒西歪地摇晃学不倒翁:“加菲猫说得极对呢,爱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有猪肉卷是永恒的。”

她的话惹得我失笑出声,我便开口:“加菲猫还说,人哪,学会对一些简单的东西心满意足就好了,譬如卤汁面条。所以亲爱的,那你还用擦指甲油选漂亮衣服打扮这么折腾吗?!”

“那是因为,加菲猫有好的主人依赖后才有得简单,女人有好的归属后才有得简单,追求简单总需要一段复杂的过程。”

我捂住耳朵叹息:“不说了,不说了,我说不过你,我服输。”

她拉下我的一只手道:“说真的,你啥时候把你那位传说中的男友带来我们看看鉴定鉴定?”

我瘪瘪嘴巴:“他又不是文物,干吗非要鉴定。”

沛沛没理会我的玩笑话,斜睨我,一本正经地道:“别没心没肺的,旁观者清,对于感情这回事,有时候可以通过别人的眼睛看得更清楚,况且,我们是怕你吃亏的。”

“我能吃什么亏?感情的事情,我从不觉得用吃不吃亏来权衡。两人和就在一起,不和则分开,况且现在他对我还是不错的,至于以后,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那毕竟是未知的事,琢磨太多就等于自虐。”

这一席话我当然是发自肺腑之言,和他在一起,并非为物质,抑或者他本人亦未必清楚这点。

对于明天,我真的没有想太多。

我从未想过把什么统统收为囊中之物。

或许,我学不会沛沛的理智,她不会选择为情所累。雾里看花,似是而非,飘渺的东西是左右不了她,她认得清,她懂得,她信能握得到的才是真实的。

抑或者我学不会沛沛的聪明,年纪轻轻就有自己的花店,租公寓住并不表示她没有机会住豪宅,而是明白树大招风的道理,她情愿只要粉色票票可以无拘束地进出于自己账户,亦不要未牢靠的固定资产。她熟知游戏规则,她不会将对方逼到绝境,亦就是永远给自己留有退路,那个出口宽敞安全,绝不会有柳暗花明的窘迫。

而我要什么?

我要什么?

我问过自己。

我要的,其实真的很简单。我要的,无非我信奉的,我信奉于自己的感觉,我的眷恋。

我的眷恋,某种记忆里的味道。

我眷恋着他的气息,身体的温度,掌心的纹路,耳语缱绻,柔情几许……这些这些,使之叫人疯狂眷恋的感觉。

至于明天?明天会怎样那又怎样呢?

明天的种种,今天的谁又能预知?是有突中几百万的狂喜,还是突遇大地震的狂悲,都无法得知。所以,还是好好地过好眼下吧,这,最为实在。

“明天会去哪里?”

随着我的思绪,耳畔出现的一句话,使我一惊。

实实在在听闻这几个字,我回过神来,不禁失笑。

难道这个顾凯奇懂心理学?正当我想到这几个字眼,他嘴里就蹦出明天来了。

“明天去哪儿?”他再次重复。

我不假思索回答:“不知道。”

其实原本上午我想过,明天还会在周庄待一天。

可是我不会说,我不会把任何关于自己的信息透露给陌生人。虽然他是个可爱的男人,看起来也很善良,而且我还知道他叫顾凯奇。

“没有计划吗?”

“没有。”

我撒谎,与此同时,我正在筹划着明天在第一次时间离开他的视线,与他撇清任何有可能的联系。

我简单几字,趴在窗口,继续眺望过往船只,手指袅袅散开的烟雾朦胧了眼里的夜色。

他靠在窗口,顺着我的视线望出去,漫不经心地说着明天的安排。

我没有看他,轻声应道:“到时候看吧。”

其实我非常不习惯跟一个陌生人这么聊天,不是前个小时他的突然到访,我几乎是忘记了下午他说会来找我的话。

他看着我笑:“你像只刺猬。”

我没有看他,牵扯唇角笑笑,他也许说得对,但我并不认为这是坏事。

“我只是想……”他的声音柔和下来,“我只是想着和你做朋友。说真的,若是之前没有这里的再次遇见,或许,我便没了这种想和你做朋友的欲望。我只是觉得,既然有这么巧妙的相遇,一次二次,是不经意吗?若是不经意,就不要让这种巧合失去意义,难道要擦肩作罢,换做某种遗憾?”

不知为何,他的话如同有什么东西突然地,突然地在我心上敲打了一下。

手中一抖,烟灰掉在了窗口。

我俯首,轻轻一吹,烟灰飞走了。抬头,我笑笑:“顾凯奇,你在说台词吗?”

他一愣,回神一瞬忽有些窘迫,亦或者意识到自己的言辞过了点,连忙不好意思地一笑,探手挠了挠卷曲的头发。

不知是因为灯光,还是因为他手中的这杯热咖啡,他的脸像是红了。

气氛,有些尴尬。

他走到桌前,拿起桌上的骆驼看看:“呃,原来你喜欢骆驼。”

他将烟盒放在鼻前闻了闻。

看来他是准备重新找个话题。

“我喜欢它的味道。”我说着转头示意,“你想抽一只?打火机在窗台上。”

“不,我不抽烟。”

他说着看我:“为什么喜欢骆驼?我不认为你只是喜欢抽烟而选择它。”

他猜得不错,其实我并不喜欢抽烟,我不过是迷恋它的味道而已。

是因为思念。

我当然不会说,所以我沉默,淡淡地笑。

见我不语,他并未就这个问题纠结。

他露出干净的娃娃般的笑容,接着说:“我以为女子一般都爱抽茶花、摩尔、520,像骆驼之类的烟真的不太适合女子抽,太浓烈。极伤肺,还是不要抽得好,真要抽烟,就抽适合女子抽的烟吧。比如520,才8毫克焦油量,纤细又漂亮,那颗粉红桃心很叫人惊艳。”

“很难想象你竟然不会抽烟。”我诧异地问,“你不会抽烟吗?你对烟很了解,倒极像有经验的样子,或者,你不抽烟专卖烟?”

“我身边不乏抽烟的朋友,男女皆有。我见过别人抽过,亦听过他们提及。”顾凯奇说着扬眉而笑,“有人说老鼠肉是很糯的,可是未必真正吃过,也许是听吃过的人说起而已,还不是同样说得绘声绘色,所以亦才有了以讹传讹的说法,这点好像是人类专有的本事,任何微细之点,都可以凭借自己丰富的想象力无限放大,最后连别人都弄不清楚是真是假,贬义词曰为糊弄。就像我糊弄住了你。”

他的话题似乎转移得成功,他的调侃霎时打破了前一分钟的尴尬,亦使得彼此少了份局促。

我笑着表示赞同:“倒是,你不这样说,我还真以为你对烟很有研究。”

他将杯子放在桌上,重新冲满一杯茶水。

我看着他端起又喝,叹气道:“你喝这么多茶,晚上不准备睡觉了?”

“也许,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和你侃通宵。”

我开着玩笑:“我介意。晚上不睡觉,明天哪有精神继续逛,在这里什么都得花钱,我可不想白白浪费。”

“还好你是玩笑话,不然我又被打击了一次。我待会儿就过去,明天早上过来叫你。”顾凯奇呵呵地笑,继而从兜里掏出自己的手机,接着说,“你手机号多少,明天早上八点之前我先给你个电话。”

“哦,”我一怔,“明天不用你提前催促,我一定醒了,明天八点你直接敲门是一样。”

他似乎并不介意我现在不给他号码。

“也行。”他笑着点头,把手机重新放回兜里。

“你会PS吗?”他忽然问。

“不会,怎么?”

“也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一定拍了很多照片,到时候我稍微用软件处理一下,做成一个册子,一定很漂亮的。”

“你会做?”

“当然。”他故作调皮的眨眼,“我可是高手,有很多客户还到店子里来找我做这个。”

我有些诧异,不是因为他会PS或是做相册,却是他说的店子。因为这之前我一直以为,他一定就住在附近某个城市,是一个利用周末时间排解学习压力的学生,选择单独而行,不过是喜欢一个人行走的感觉。

他的样子太像个未涉世的学生。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学生。”我不由说,“你看起来……太年轻。”

像个孩子这几个字我没有说出。

他笑起来,又露出整齐的牙齿:“啊,像学生吗?不会是高中生吧,那就太失败了。你所谓的太年轻,我可否理解成说我像个孩子?男人可不想听到别人说自己像个孩子,这个可不是赞美词。”

我噘嘴一笑,如果他是个孩子,还真是个聪明的孩子,竟然理解到我话里的意思。

“我在朋友的店里上班,销售电脑配件,我都24岁了,居然说我是个学生。”

24岁,我愕然,他和我同岁?

“几月呢?”我忍不住问。

“1月。”

“哦。”

见我略有所思,他开口:“怎么了?”

“我们同岁,不过我是六月双子座。”

顾凯奇的惊讶溢于言表。

他向我走来:“啊,竟然竟然,又是个巧合。”

“的确是。”我笑道。

“我们有太多的巧合。”

“是的。”我瘪瘪嘴。

我与他的巧合确实叫人刮目。这些巧合,如此纯粹,原来,世上真有这么一种事。

我想,当然,这只限于巧合,一种奇特的说法而已,并不代表会因为它有奇特的故事。

然而这点之于顾凯奇,似乎有异……

因为就在我垂头间,他伸手,轻轻覆上我放在窗台上的手。

我一怔。感觉到手背上的温暖。

是的,温暖。虽然这是春暖花开的日子,而我实实在在地仍旧感觉到了某种暖流。

暖流,它就顺着我的手背,渗透,蔓延,渗透,蔓延,溶进我的血液般,使我一时没了抵抗力。

所以,我抬头望着他,就这般望着他,望着他晶莹的眸子在窗口的月光下,在游船的灯光里,璀璨,闪动,蛊惑。

我没有缩手。或许,我忘记了。

他低声说:“所以,我才觉得,不是觉得,是强烈的意识,绝不要让这种巧合失去意义,绝不要遗憾。展颜,我不想违背自己的感觉。”

言毕,却有什么划得我心头霍地一紧,使得我不由警惕。

我锁眉叫他:“顾凯奇。”

“嗯?”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他不应该知晓我的名字,在我的记忆中,从几个小时前的遇见直至这一分钟,我都未曾说过我的名字。

他笑道:“我之前到客栈老板那里查你住哪个房间,现在又不是黄金假日,一说你的外貌特征,他马上就记起并查到你房号,当然也就说了你叫展颜。”

我认认真真地看着他的表情,如此自然的笑,且这个理由充分得毫无破绽,我不免责备是自己大犯疑心病。

他说完掏出手机看时间,夸张地张大眼:“不看不知道一看就吓一跳,都这么晚了,那我先回房,明早8点我过来叫你哦。”

看着他向上翘起的唇角,他的笑容真是纯净,不说是24岁,我真当他是孩子了。

“怎么了?”

我回过神:“没事,我想或许说不定,你倒会睡过八点。”

他的笑意更浓:“那不如试试,八点钟我没过来叫你就是我输,我就包你一天的伙食。反之,你也一样。”

我微笑点头:“行。”

他突然探手勾着小指:“来,拉个钩,一言为定。”

我怔住,随即笑道:“小孩子的把戏也玩?”

“为什么不?”他认真说道,“小孩子的很多东西倒值得大人去学习思考的。”

我无奈一笑,伸出小指,和他拉钩。

仪式进行完毕,我松手,他却反过手掌,握住我的手,牢牢地紧握。

我抬头,他不眨眼地凝视我,瞳子清澈,眼神专注。

在他的目光下,我竟有些慌慌。

随即,我牵扯唇角,露出些许不自然的笑,我故意咳咳:“顾凯奇,你看你越界了不是,你自己还说要向小孩子学习,现在又不对了。”

说完,我欲再次缩手,他的手却未曾松懈。

他仍旧看着我:“如果越界,不知你会不会生气?”

笑容僵在了唇边,我正色道:“会。”

“呃。”见我这种表情,他调皮笑起,“被我猜中,证明呢,玩笑真的不能乱开,不然小孩子要准备被责罚了。”

他松手,我一愣,反应过来他是在玩笑,故意瞪眼说:“所以小孩子摆脱不了被挨打的命运。”

他噘嘴,做出个不置可否的表情,笑道:“那我先走了。”

这次,他转过身径自离开,打开房门的时候再次回头,露出笑颜:“做个好梦,希望梦里你别对我这个小孩子又掐又打地体罚。”

我忍俊不禁,配合似的点头“嗯”了声。

他微笑道:“晚安,展颜。”

然后,关了门。

我转过身,趴在窗口,看波光粼粼的水面,船上红灯笼闪烁迷离的光,那光束中又游离着多少未曾圆满的江南梦。

谁人曾言及,梦里梦外都是荒凉?

荒凉,是指什么?是风景还是看风景的心情,是什么那么悲那么伤,剪不断理还乱,是思念吗?为什么思念一个人偏偏是悲伤?为什么明明很悲伤却又要偏偏去思念。因为,谁那么爱谁,就算看到荒凉,亦阻止不了去爱。

顾凯奇,我想,我给不了你越界的权利。

因为,你不在我的梦里。

次日。

天微亮,我离开了周庄。

当我背着包缓缓地走出客栈,还是没能忍住,侧过头去看。

那一间小木屋里,顾凯奇正躺在床上安静地沉睡。

“顾凯奇,对不起,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孩子的游戏规则,我无须遵守,因为,我不是孩子。不经意的巧合,世上有太多,我相信的确是,这种一次又一次的巧合,多少人都不舍让它失去意义,不愿擦肩不愿作罢,不愿换做某种遗憾。可是顾凯奇,你不会理解有些巧合于我来说,并非是快乐。关于它会酝酿出怎样的故事,其实我都无须讶异无须惊喜。故事,每个人都有,只不过是平淡与否的区别。我的故事、所藏有的故事,它耗得我已无多余力气去听去看去喜悦于另外的故事。它的结局是那样框住了我,缠我绕我吞噬我,我挣脱不掉它的歇斯底里。一路开出的罂粟花,我早是抵死跟随了它的气息,用尽生命的力气,却又甘之如饴。所以顾凯奇,我一个人来,便一个人离开。我不知有无遗憾,但我知我不后悔。”

坐在车里,我侧首看窗外,思绪不停歇。

窗外的风景,犹如不断闪过的镜头。

也许,对于我和顾凯奇而言,彼此亦就像是这一晃而过的风景吧。

不愿再想,困意渐浓,我打起了瞌睡。

亲爱的,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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