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非鱼轻轻咳了一声,“义子,愿赌服输,磕头吧。”
“这个,还是义父来吧,义父辈分高些,才显诚意。”
“不不不,义父有事,自然是义子服其劳。”
“义父实在言重了,义父年轻力壮,必当长命千岁,此刻既有力,我怎敢僭越?”
“不不不,还是义子来吧。”
“当然应该还是义父来的。”
赵一航看着两人互相推诿,何来父慈子孝?
分明是父子反目,赵一航看着这一幕,笑着摇头叹道:“丑陋不堪,素青,我们走吧。”
林素青望着陆承业,沉声道:“陆大人,那么婚约一事,就此作罢吧。”
陆承业摆摆手,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两人便转身离开,似乎在这里多留片刻,也是一种折磨,赵一航走了两步,回过头道:“两位,若想好何时磕头,随时可来客栈找我,自当扫榻恭迎。”
陆谨顿时怒而起身道:“我觉得这件事有问题。”
车非鱼顿时皱眉,而后大手一挥,“你说说,有何问题?”
陆谨一拍桌子,冷笑道:“我觉得,陆承业,我叔叔,被这二人收买了。”
赵一航和林素青顿时惊呆了,见过不要脸的,倒是没见过这等不要脸的,赵一航忍着怒气道:“陆大人和陆公子,可是亲叔侄。”
车非鱼“认真”思考,而后皱着眉头道:“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陆承业黑着脸,险些吩咐背后两名黑甲军士将这二人打死当场。
赵一航怒道:“那两位,又要如何?”
车非鱼“认真”思忖,缓缓道:“一篇诗集,当不得数,既是比才华,我觉得,当场比试,较为合适,义子,你觉得如何?”
陆谨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恨恨地瞪了车非鱼一眼,而后咬牙点头道:“义父所言,我无异议。”
赵一航心中冷笑,当场比试?
哪怕先出题目让这纨绔子弟去准备一夜,他也,必败无疑。
“那么,如何比试?”
车非鱼道:“既然贤侄自认才华远在我义子之上,那便由我义子出一副上联,由公子来对下联,如何?”
赵一航听得贤侄二字,顿时黑了脸。
林素青见得车非鱼如此自信,隐隐有些担忧,便望了赵一航一眼。
但赵一航已经打定主意要这二人跪下磕头,便自信道:“无妨,请把。”
陆谨歪着头,想了许久,才道:“好吧,那我出个简单些的,就,烟锁池塘柳,如何?”
赵一航笑道:“这简单。”
车非鱼问道:“贤侄当真觉得简单?”
赵一航黑着脸,道:“自然简单。”
但他一琢磨,突然愣住了。
这对联,不简单。
一时间,他竟然对不上来。
但他自不想承认,便硬着头皮道:“我不认为陆公子能想出如此上联。”
陆谨道:“我不能?莫不是你对不出吧?”
车非鱼也微微皱眉,认真道:“嗯,这上联,确实不容易对,饶是我,也需三个呼吸才能想出。”
他抬头安慰道:“贤侄对不出来,也是情有可原,可不算数。”
赵一航气恼,这车非鱼,分明在辱他,但他偏偏,无法应对。
三息之内,他确实对不出来,但他自信,若是有一两日,他必定能对出来。
只可惜,时不我待。
陆谨也附和道:“嗯,确实有些难了。”
林素青不满道:“这有何难?岂能难住一航?”
赵一航心中有苦说不出,他确实对不上来。
但他不能弱了面子,只得冷笑道:“我怀疑陆公子自己也对不出来,若是如此,并不公平了。”
陆谨天真道:“啊,这有何难?桃燃锦江堤。”
赵一航一愣,顿时惊悟,但他自不会承认,只是淡淡道:“嗯,倒也勉强算工整。”
车非鱼轻轻咳了一声,端正道:“嗯,那,贤侄可对出另外下联了?”
赵一航却摇头道:“并非我对不出,而是,很可笑。”
车非鱼问道:“这又是如何?”
赵一航怒指陆谨,“陆公子,我不知你从何处听来这对联,但这对联,分明是我儿时所作。”
车非鱼愣住了,陆谨也呆住了,饶是两人觉得自己都很不要脸,此刻也觉得是要甘拜下风的。
但赵一航还继续道:“适才我并不是对不出,只是试探一二,却不想,陆公子连我所对下联,也照着搬了过来,不觉得,羞耻么?”
林素青一惊,顿时大怒,又鄙夷讥讽道:“陆公子的比试,倒真是,光明磊落啊,只可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车非鱼沉默,陆谨也沉默了。
赵一航摇头叹气,“陆公子,当真令人失望。”
他回头对陆承业道:“陆大人,若非要如此,今日之事,我自会与家师说道一二。”
陆承业沉默不语,他对陆谨为人,倒确实,不自信。
赵一航不敢久留,便对林素青道:“素青,今日看来,只怕陆家,不愿真心来处理这事情,我们走就是了。”
林素青看了看陆承业,又瞪了陆谨一眼,甩袖而去,说道:“陆大人,今日之事,我会如实与父亲说明,想必父亲,自有较量。”
两人转身要离去。
车非鱼缓缓站起身,轻声叹道:“两位,且慢。”
赵一航回头道:“又有何事?若还要比试,抱歉,我认输,这样的比试,我,不敢胜,也没脸说要胜。”
说着,他拉着林素青往外走去,片刻不敢留。
但车非鱼又道:“慢。”
林素青皱眉,回头怒道:“你们,又有何下作手段?”
车非鱼叹了口气,无奈道:“唉,有些事情,我是不愿意说的,只可惜,唉,不得不说了。”
赵一航面露疑惑,心有不安。
林素青则冷笑不已,就要看看这二人,还有何下作手段。
车非鱼问道:“赵公子所说诗集,当真是亲手所著吗?”
林素青冷声道:“我还以为你们有什么话要说,就这样么?”
她沉声道:“自然是一航所著,陆大人不是证实了么?”
车非鱼也不多说,开口念道:“静泉山上山泉静,清水塘里塘水清。”
林素青皱眉道:“这不是一航的诗么?”
但车非鱼也不多说,继续念下去,不曾停歇。
林素青起初还面露鄙夷,而后是惊疑,最后面露震撼。
因为车非鱼所念诗词,竟然全都是赵一航诗集上的,不止半字不差,而且顺序相同。
但她清楚记得,车非鱼只是翻过一遍,而且,没有细看。
她更清楚,这诗集,从未传出去过。
赵一航也是震惊不已,呆呆愣愣,先前还是他污蔑陆谨抄了他对联,如今,莫非要被人污蔑他来抄袭?
他不接受。
“这不可能。”
车非鱼轻声叹道:“我都说了,我本是不愿说出来的。”
“你。”
赵一航指着车非鱼,怔怔不能言,他最清楚,这诗集,只他、祭酒大人、当今天子、林素青还有陆承业看过。
哪怕他家人,也未曾翻阅。
如今,又怎有人背得出来?
林素青望着赵一航,“一航,你。”
赵一航呆呆道:“你,不信我?”
林素青道:“我自然是信的。”
可赵一航知道,她不信,她,迟疑了。
陆承业一看事有转机,连忙一副痛心疾首模样:“唉,赵公子,你这又是何苦呢?算起来,你也是我师弟,又何必?”
赵一航怒指陆承业,“是你,一定是你做的手脚。”
陆承业沉声道:“赵一航,慎言,污蔑朝廷命官,可是重罪,哪怕功名在身,也当重责。”
他大声道:“何况你还不曾有功名在身。”
车非鱼又咳了一声,缓缓道:“两位也不必争执,想必赵贤侄也是一时冲动,老陆你别放心上。”
陆承业脸一黑,老陆是何意思?
车非鱼没有看到,只继续道:“既然事已至此,适才那赌约,还是应当要履行的。”
赵一航不服道:“我不认同,分明是你们串通一气。”
车非鱼便如长辈那般,以理服人,“那么贤侄,你这诗集,可曾流传出去过?”
“这,不曾。”
“那我适才可有时间背下?”
“这,也不曾。”
“那你还有理由可说?”
“这,这。”
如今局势,赵一航,不得不输。
陆谨拍拍屁股站起身笑道:“哎呀,那就不好意思,对了,适才,是你说,随我提要求的,对吧。”
林素青突然间,面无人色,以这好色之徒为人,指定会提出各种过分要求的。
赵一航咬着牙,小声道:“别怕。”
他也很不服,但又能如何?
局势如此,唯有他知道,他没有抄袭,可连林素青都怀疑了,他除了输,又能如何?
但他打定主意,今日之后,是绝不会履行这赌约的。
至于要说理,他背后的人,可不比陆家差多少。
陆谨很得意:“你要解除婚约这事情,我说了,我当然不会同意。”
赵一航拉住林素青,她眸眼带水,楚楚可怜地望着赵一航,她不会嫁给陆谨的。
她宁愿死。
赵一航安慰道:“相信我。”
可她,面无人色,她能相信谁?
陆谨满意地笑了,站起身刚走了两步,还没开始炫耀他胜果,直接被车非鱼轻轻一脚绊倒在地。
青云黑着脸跑过去扶起陆谨,生气道:“车非公子,你做什么?”
车非鱼道:“有屁快放。”
陆谨拍拍屁股,无奈道:“好吧,那我直说了。”
“叔,我来解除婚约。”
“……”
大厅中,一片寂静,只能听到车非鱼离开的脚步声。
陆承业问道:“你说什么?”
陆承业对这个侄子是了解的,但他觉得,陆谨还是不清楚林这个姓的分量,陆承业觉得他该提醒一声。
但陆谨拉着青云往外面走去,刚迈出大厅,又回头道:“叔啊,可得记住了,婚约是解除了,但我觉得天下人应该知道,我不是被退婚的,而是,休妻。”
林素青面色复杂地望着赵一航,赵一航皱着眉头,沉默不语,握着拳头,再不多言,只希望今日之事,快些结束,他受不了其他人的眼神。
他,分明没有抄袭。
陆谨,他要他死。
可他忘了,他也曾污蔑陆谨抄袭。
陆承业笑道:“两位,喝杯茶再走?”
两人面面相觑。
陆承业摆摆手道:“上两杯热茶。”
“不必了,陆大人,那我二人,就先告辞了。”
陆承业笑道:“那我就不送了,两位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