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今感时日无多,特立此诏书,待朕离世,太子即位,以避宫墙之祸,钦此!”
总管太监刚宣读完先皇遗诏,一柄长剑破窗而来,三尺青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贯穿总管太监喉咙,转了一圈,裹挟着遗诏飞到酒楼门口,一名青衫剑客顺手取下圣旨,手指一弹剑柄,长剑滴溜溜转了几圈,飞回剑客背着的剑鞘里。
酒楼里从三位皇子进来就已经被卫兵清场,年轻小二没见过大场面,见死了人,立即吓晕过去。老板跪在角落瑟瑟发抖。
“飞剑门的御剑术!”跪在地上的三位皇子对视一眼,眼神里带着警惕。
“大胆!”国子祭酒安先民反应过来,一指青衫剑客,怒吼道,“当众斩杀宣旨总管,抢夺圣旨,造反不成?”
剑客双手捧着遗诏,呈给同来的身着海水蓝打底蟒袍的华贵男子。
男子二十七八,丹凤眼,卧蚕眉,鼻梁高挺,只见他接过遗诏,打开瞥了一眼,冷笑道:“安大人,父皇驾崩时只有我母后贵妃娘娘,太尉李尹和礼部尚书秦渊在场,可不曾听说过遗诏的事!”
“三弟,此事当真?”原本跪等领旨的三位皇子起身,二皇子玉覃问道。
“当然,假传圣旨可是死罪,二哥,四弟,七弟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去查!”玉霄语气不咸不淡,“安大人,你对此作何解释?”
“这。。。”安先民刚要开口,一阵有节奏的掌声从门外传来。
掌声由远及近,两人随之而来,为首一人青色底纹蟒袍,三十四五,方脸,短须,身材有些发福,正是太子玉宁。归雁皇朝祖制,未封王的皇子只能穿蓝海水蓝底纹蟒袍,太子穿青色底纹蟒袍,寓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封王的皇子穿紫色蟒袍,显示尊贵。
一位儒生打扮的男子落后玉宁半个身位。儒生不过而立之年,留着长髯,眸子深沉,最让人惊异的是他那一头半黑半白长发。精心梳理,用一根黑白相间发带拢在脑后,头顶高冠,一股大儒气质扑面而来。
青獄司,十八岁走出凰影门,参加科举考试,一举夺下状元,出任荆州江陵县县令四年,政绩彪炳,入朝为官,官封黄门侍郎。三年前随圣文皇帝御驾亲征,破格提为副军师,多有良策,曾为枫一鸣制定突袭路线,北伐归来,以军功垒升观文殿大学士,太子少师,圣文皇帝称其为“归雁柱国,治世良臣”。
青獄司拍着巴掌笑道:“三殿下好大的帽子!”
玉霄眼神一凝,“青獄司先生这话什么意思?”
青獄司淡淡道:“先皇临终,确实没有留下遗诏,可你就能肯定这份遗诏是假的?难道就不可能是更早的时候先皇写下?”
青獄司抚着长髯接着道:“三殿下不问青红皂白,杀使夺旨,万一这份诏书是真的,又当如何?”
“你少危言耸听!”玉霄强作镇定,“你说这诏书是真的,有何凭据?”
“先皇立诏时,我与安大人在侧。”青獄司笑道。
“哈哈哈!”玉霄大笑,“谁都知道,青先生与安大人乃是同气连枝,都是太子阵营的,只有你俩在场的话,这份诏书可没有说服力。”
玉霄当着众人,两手用力一扯,诏书断为两半。
“那我再请问三殿下,即便先皇没有立诏,又没废除太子,现在太子殿下登基成为新皇,不也是顺理成章?”青獄司还是胸有成竹的样子,波澜不惊。
在座五位皇子,除了太子嘴角微微上扬,镇南王一脸平静,其余三位皇子皆皱了皱眉,对视一眼,最后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二皇子玉覃开口道:“先皇做太子时,功勋卓著,贤德名扬宇内,加之奉旨即位,四海之内莫不拜服,而我大哥虽有太子之名,身无尺寸之功,更无治世之名,想我归雁皇朝,自开国以来,已历三世,历代君王莫不是仁德显世,文治武功,今太子声名不显,更不受先皇遗命,若是就这样登上皇位,怕是不能服众,更有损祖先遗德。”
玉覃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一时间竟让人无法反驳。
“你。。。”太子玉宁脸都绿了。
“大哥,我说的难道不对吗?”玉覃步步紧逼,“如果父皇诚心让你继承大统,为何没有遗诏?”
“你们。。。你们几个都惦记着皇位是吧?”玉宁对四位兄弟一一点指道。三位皇子皆沉默不语,镇南王皱皱眉,什么也没说。
“好!我们走着瞧,想要登上皇位,先过我这关!”玉宁拂袖而去。青獄司和安先民向几位殿下行了个告退礼,快步跟上。
“经此一闹,我们算是与大哥撕破脸皮了,我就先回府了,免得被朝中大臣借机做文章,三位皇弟,再会!”玉覃说完径直离开。
“我也还有些事要处理,四弟,七弟,失陪了!”玉霄也带着太师秦风度走了。
“七弟,你封镇南王以后,在京城就没府邸了,如果不怕非议,不如去我府上小住?”玉恒提议道。
“我俩一同进京,就已经被人抓住把柄了,哪里还用得着在意这些小节。”玉勋倒是豁达。
“那就请吧!”
“叨扰七哥了。”
“兄弟间不必计较这些!”
两人骑马并肩而行,此时已是傍晚,加上最近戒严,路上行人神色匆匆,若不是有事要办的人,都会选择待在家里,或是远离京城这个权力漩涡,谁都不想在这个风口浪尖的节骨眼上惹上麻烦。
两位皇子久不在京城,认得他们的人倒是不多,但两人身上的蟒袍太过扎眼,配上一看就不好惹的随从,行人都远远避开。
到达四皇子府时,已有一群仆人等在那里,玉恒虽离京历练,府邸自然有仆人居住打理。显然之前就得到消息知道主子回来,屋里屋外彻底打扫过。
圣文皇帝在位时,提倡廉政治国,几位皇子的府邸都是统一制式,占地百亩,各类功能一应俱全,青砖琉璃瓦,大门前一对貔貅瑞兽,倒也不失皇家脸面。
府邸中心是一个人工湖,湖上点缀假山怪石,四周栽种花草树木,都是些常见品种,湖中养着锦鲤数千,湖中心建有一座亭子,亭子上一块牌匾,“正大光明”四个大字锐气逼人,乃是先皇题笔。房舍沿湖而建,精巧细致。
晚宴是简单的四菜一汤,特意吩咐下人端到湖心亭上去吃,两人都不是喜好奢侈之辈,从小就受到过良好教育,见惯了圣文皇帝的以身作则。再者,玉勋少年从军,体验过百姓食不果腹的日子,后来几乎以一己之力平定了南方。玉恒则从小喜好交游,隐姓埋名独自一人浪迹江湖多年,才有了如今一呼百应的江湖地位。
酒倒是玉恒珍藏多年的好酒,玉恒特地拿了出来与弟弟共饮。
玉恒和玉勋一母同胞,皆是庶出,生母湘妃,娘家并非贵族豪门。圣文皇帝克己制欲,尽量做到了对后宫嫔妃和诸位皇子一视同仁,唯独对唯一的公主玉萱萱宠爱有加。官员太监们可不管这些,因此相比于出身更好的其他皇子,两人的童年不是那么美妙。这也是玉恒和玉勋少年便选择远离宫闱的最大原因。
这顿饭两兄弟吃得很香,玉恒和玉勋各自满上,又饮了一杯。
酒劲上来,玉恒把狐裘披风接下,碳火将他的脸映照得通红,“如果生在普通家庭,我们肯定是一对幸福的兄弟!”
“可惜身在帝王家!”玉勋给两人倒满,咂着酒回应。
玉恒今年二十七,由于久在江湖,看起来比同龄人要成熟一些,比玉勋大三岁。
“今天的事,你怎么看?”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玉恒开口打破沉默。
“我的镇南王做的逍遥快活,对于那个位置,我不怎么感兴趣?”
“真心话?”
“真心话!”
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两人各自喝着酒,碳盆里的木炭“噼啪”作响。
“二哥说的也没错,大哥去坐,于国于民都未必是件好事。”这次先开口的是玉勋,“你如果想夺,我可以帮你。”
“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
“罢了罢了,我们兄弟难得一聚,不谈这个。”玉恒第一次露出笑容,“明天去看看母亲吧,一起?”
“一起。”玉勋也笑了。
“还不考虑立王妃?”
“我有人了,娶不到手!”玉勋笑容苦涩。
“赤炼宗那位?”
“对!”
“她还在惦记枫家小子?”玉恒皱起眉头。
“我不知道,你呢?”
“跟我的女子都没好下场,等过了这次的事情再说吧!”玉恒视线投向湖面,朦胧的新月把湖水变得迷离,似在追忆。
玉勋不再追问,玉恒亦再次沉默,夜凉如水。
清晨,迎来了今年冬天的第二场雪。玉勋起来时,玉恒正上身伏在湖心亭的栏杆上看着新结的冰凌出神。
玉勋洗漱完毕,仆人已经准备好早点。兄弟俩吃过早点,披上狐裘,正准备入宫探望湘妃。
一名随从来报:“三皇子玉霄遇刺,重伤!”
“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三更。”
“知道了,去吧!”玉恒和玉勋交换了个眼神,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震惊。
“备马!”玉恒吩咐一声,转过头对玉勋道,“走,我们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