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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如果从未爱上你

陶心诚,或许现在的你记不起我,不过我叫乐明申,认识你十八年了。

如果有天,你的手机微信突然蹦出条消息,说你有条QQ离线信息,你登陆QQ,发现是个很久没联系过的QQ好友发来的,内容是“招工(日薪180),具体联系138××××××××”的时候,你是不是会以为,这位许久没联系的好友QQ被盗了呢。

七月,宁州的太阳大得出奇,路上的行人被热气熏成一个个扭曲的形态落在窗玻璃上。陶心诚坐在咖啡间里吹着凉风,收到上面这么一条信息,她看了眼坐在对面的人,不紧不慢做出如下回复:高于时薪500的,再来老娘这儿招摇撞骗吧。

然后她退了QQ,顺便连微信也一并退了。

“你说你遇到的相亲男极品?”

“是。”坐在她对面的女人眉毛蹙着,说话时满眼忧郁。这样的人,陶心诚见过许多,来找她诊疗的人基本都这样。

她翻开桌上的本子,看之前的记录。

“相亲男才见面就问你对无性生活有什么看法?”陶心诚动了动手指,她手里的圆珠笔头随着她的动作做着伸缩运动。

在安静的咖啡厅角落,圆珠笔的“咯哒”声音有点儿明显。

对面的女人皱了皱眉,点头:“那是第一个,第二个上来就问我有没有房产,收入多少。这个还算好的,最让我受不了的是第三个,他人不错,家庭背景什么的和我都合适,我们见了几次面,我挺动心的,可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冲着我朋友才来和我相亲的。我朋友眼光高,瞧不上他,那人想让我帮他牵线搭桥。”

女人露出个苦笑:“去吃饭要我付钱这种事儿都不极品了,后来我知道了他的目的,就把那人电话和QQ都拉黑了,可陶医生,你知道吗?他后来打着我的旗号去骚扰我朋友,说是我把我朋友的地址告诉他的……”

嗯,是挺极品的,陶心诚点头:“所以因为前几个相亲对象是这样的人,你对相亲产生了恐惧?”

女人点点头。

“你这是正常的恐惧心理,属于社交恐惧的一种,起因不过是频繁地相亲,再加上频繁地遭遇奇葩而已,算不上心理疾病,只要放松一段时间就好了。世界上的好男人多得是,就是在这个年纪剩下的好的少而已。”陶心诚合起本子,“回去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真的吗?”女人不信。

陶心诚拍拍她的肩:“真的,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

陶心诚是个心理医生,入行两年,业绩不好不差,特长是疏导女性心理问题。

刚刚的女人是她今天负责的病人。目送女人出门,陶心诚没急着走,她拿出手机,边低头查看号码簿,嘴里边哼着小调。

日光照进咖啡厅的窗,室外的气温又升高不少,马路上行人又少了。陶心诚叫了续杯,端着咖啡,她拿出手机打电话:“任务完成了,请我吃饭!”

陶心诚在向乐明申邀功,今天的病人原本是乐明申的,可那位女病人每次见乐明申就像是饿狼见到羊,眼放蓝光,于是陶心诚毛遂自荐,主动揽下了这个活儿。

她和乐明申是认识了许多年的朋友,从认识乐明申那天起,帮乐明申挡刀这种事她没少做,陶心诚自诩是乐明申的福星,乐明申也默认这点。

陶心诚不知道的是,她这个福星,是被乐明申打了引号的。

她总热心地帮乐明申,可是多数时候,总帮成了倒忙。久而久之,乐明申也只敢把那些不会太用得着脑子的事情拜托给她,譬如今天的女病人。

“啧啧!厉害啊!”

“那是,怎么谢我?”陶心诚踢着脚尖上的鞋子,得意扬扬。

“成啊,地点你定。”他说,“可别太贵!”他又补了一句,隔着电话,声音显得一惊一乍。

陶心诚笑着说“好的好的”,然后说了个地儿,贼贵一地儿,她听着突然沉默下来的电话,很愉快地按了off键。

他们都说乐明申特抠,陶心诚倒没太多感觉,有时候她觉得了,也是像这次这样直接忽略掉。

咖啡厅正对着宁州最大的一处CBD,高楼林立。陶心诚在咖啡厅里坐了会儿,喝完杯里的咖啡,起身出了咖啡厅。还没到和乐明申约定的时间,陶心诚打算就近骚扰一下应英。

应英是她表妹,女汉子性格。大家都说陶心诚这位表妹是见面不如闻名,没见面光听名字,多少能让男士们联想到《西厢记》里娇弱的崔莺莺,见了面,但凡是个男的,那真是一点儿想法都没有了。

应英的公司就在这片CBD里的一栋,陶心诚出了电梯,刚好目睹了应英是怎么让一个男的对她一点儿想法都没有的全过程。

“这是你交的市场分析报告?你家的市场总共就三家企业啊?菜市场卖猪肉的摊贩竞争都比你这报告写的激烈!别没事儿给老娘玩什么三足鼎立,老娘要看群魔乱舞!”

想起刚才自己回的那条QQ信息,陶心诚觉得她自称“老娘”这个毛病就是被应英传染的。

男职员抱着文件夹,表情委屈地离开,经过陶心诚身边,陶心诚拍拍他的肩:“好好舞。”

“饱汉不知饿汉饥,你这幸灾乐祸的毛病就不能收敛点儿?”看到陶心诚,应英没好气地拉着她进了办公间。

应英在一家杂志社工作,负责渠道宣传,是个小头目,有自己独立的办公间。

陶心诚进了办公间,拿起桌上一本画着美人头的杂志,遮住自己一只眼睛:“没办法,爹妈给我黑色眼睛,就是为了让我看遍人间疾苦。”

“定语加上,别人的疾苦!人间疾苦这词儿和你没半毛钱关系,轻易套瓷要交钱的!”应英倒了杯水给陶心诚,“说吧,找我什么事儿?”

“我在巴黎春天看上俩包,定不下来选哪款,你帮我去看看?”陶心诚眨眨眼,一脸无辜。

于是,一小时以后的应英坐在巴黎春天一楼的皮具专柜里,百无聊赖地看着这个叫陶心诚的女的一手拎着一个包,搔首弄姿,二十多分钟了。

有人说陪女性朋友逛街很痛苦,应英觉得说这话的人挺不知足的,他们是没陪陶心诚逛过街,明明有钱,却总说不能乱花钱,不乱花就不乱花吧,可你别有选择困难症啊!

应英打个哈欠,希望天上突然炸下来一个雷,把陶心诚劈晕算了。

也许真是上天听到了应英的抱怨,不远处的沙发上,一个拿杂志蒙着脸、像在瞌睡的男人拿开脸上的杂志,轻飘飘地开腔:“陶二呆,你要是买了这个紫色的、超大的、还土掉渣的包回家,那我保证你出门逛街时,就你家厨房里的围裙搭得了这个包。”

他什么时候来的?

应英看着乐明申,一脸惊讶。

“真的啊?”陶心诚恋恋不舍地看了眼左手,扔了手里抓着的紫色大包,“那好吧。”

应英心里默念了句谢天谢地,趁着陶心诚去付钱,她睨了乐明申一眼:“你在她身上装雷达了吧,都找这儿来了?”

“No,no,no!雷达太贵,我买不起。”乐明申摇着头,“上次路过这里,她在柜台前面转悠半天了。不过你们来得可真慢,我也等你们半天了。”

应英扑哧一笑,又忍不住仔细打量了下身边的男人:他长得不错,身量高,腿长肩宽,单眼皮,眼睛不大不小,笑容好看,是容易引起女生好感的那种类型。

可这衣服架子般的身材套了件五百块顶天的衬衣……

想想他那收入,应英又想啧啧了,还真是死抠,乐死抠。

乐明申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抠的,譬如对发现银行卡没了、哭丧着脸回来的陶心诚。

“卡找不着了……”

“你想干嘛?”

“借钱。”陶心诚伸出手,样子很坚定。

“没钱。”

“这不是钱?先借我,回头我还你。”抢了乐明申钱包的陶心诚屁颠颠去付钱。

看着“很轻松”就被抢了钱包的乐明申,应英又哧笑一声:“乐明申,你这戏能演得再假点儿吗?”

“多真啊!”乐明申做了个夸张的表情,他手里摆弄着张卡片,是陶心诚的银行卡。他看着远处的陶心诚,小声嘱咐应英:“替我保密,不许淘气。”

应英身上一阵恶寒,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她可真受不了乐明申。

付好款的陶心诚很快回来了,边走边摆弄她的新包,很爱不释手的样子。乐明申走过去,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那张银行卡,接下去的台词他都想好了,陶心诚当场说要还钱,然后他再摆摆手,勉强大方地说句:“就当送你的吧,这么贵,给我省着点儿用。”

很“言情”的情节吧,可现实生活往往不喜欢按照预先的剧本上演,前一秒还很开心的陶心诚抬起头,看眼他,又看眼他手里的卡,突然跳起来躲开了乐明申,躲开前,她还夺下了乐明申手里的卡。陶心诚瞪着乐明申,说:“你谁啊?敢偷老娘的卡!”

乐明申傻了眼。

如果悲剧是种让人看后伤心想哭的文学派系,乐明申并不想把他的生活划归到那里去,虽然他花了五位数,连个响都没听着,就让自己成了个“小偷”。

2013年7月15日,距离陶心诚26岁生日还有一星期的时候,乐明申又一次被陶心诚忘了。

这是陶心诚第四次忘记乐明申。

一年前的一场车祸让陶心诚对乐明申的记忆成了一段破损的内存条,这一年来,乐明申一直尝试让这段内存条重新读取数据,只是一直都没成功。

这种特殊的选择失忆症曾经让乐明申感到绝望甚至崩溃,陶心诚认识那么多人,也记得那么多人,就是不记得他。她很轻松地说着:“你是谁啊?”

好在,陶心诚忘记的并不只有乐明申一个人。除了乐明申,陶心诚还忘了她的爸爸。

陶景滦从陶心诚的卧室里出来,人有点儿沮丧。可以理解,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突然有天问他“你是谁”,这件事发生在任何一个父亲身上都是很难接受的,何况陶景滦心脏不好。

就在刚刚,他拿着户口本,指着户口本上户主那栏强调了半天,他是她爸爸,最后换来陶心诚一句“你等我想想。”

女儿,你有什么好想的?我真是你爸爸,真爸爸!

好在这不是陶心诚第一次忘了陶景滦,“习惯”成自然的陶景滦没有像第一次那样哭得稀里哗啦。

他就是心脏有点儿难受,他拿出个药瓶,打开盖子,倒出来两粒,塞进嘴里。药效发挥需要一段时间,他想起阳台上风正清凉,便朝阳台走去。

二楼阳台很大,正对铺着茵绿草坪的院落,白天的时候,陶心诚喜欢躺在阳台的象牙木躺椅上晒太阳。陶景滦喜欢看晒太阳的女儿,此刻的他看了眼躺椅,发现躺椅旁站着个人,那人正吸着烟,红色的火星随着呼吸亮起熄灭,很有节奏。

“心诚不喜欢你抽烟,还抽!”陶景滦几步走上前,抢了乐明申手里的烟盒,他瞪了乐明申一眼,从烟盒拿出一支,随手点燃,放进嘴里重重吸了一口。太久没抽烟的关系,这一口让陶景滦咳嗽了几声。

他不喜欢乐明申,似乎每个做父亲的人,对可能成为自己未来女婿的人都有着难以名状的敌意。而这种讨厌的感觉在他和乐明申一起被陶心诚忘记时就变得更明显了。

对陶景滦的敌意,乐明申习以为常,他叹口气,坚定地拿走了陶景滦的烟:“别说我,她更烦你抽烟,见了要骂的。”

被抢了烟的陶景滦狠狠瞪了乐明申一眼,接着整个人突然颓废了,他垂着头叹着气:“我多希望她现在突然跳到我面前骂我一顿。我的女儿,我养了二十几年的女儿,怎么就不认得我了呢?”

一旁的乐明申安静地听着,没说话。

他认识陶心诚十八年,从他十八岁开始喜欢她,他记得在他人生最低潮的一年,她给他发过一万两千零五十八条短信,平均每天三十三条,在这三十三条里,有至少二十条是毫无营养的,甚至有些只是她从网上搜罗来的笑话。

陶心诚是一个生活毫无营养的人,她办事毛躁意气,曾经因为乐明申一句话赌气报了临床心理学专业。

陶心诚不是个好学生,分数一向是低空飞过,这时还要靠他给她的考前补习。

她懒,说动脑筋是个累活儿,却因为乐明申喜欢的一个东西去参加广场上的智力竞猜活动,虽然结果是惨败,但她硬是生磨硬泡,用高价把东西从得奖那个人手里买了下来。

她笨、她刁钻、她懒,但她也善良、执着。

她给他发一万两千零五十八条短信,开解他,关心他,在他最落魄无助时陪伴他,用“好朋友”的身份成功插足进乐明申的世界后,却忘了他,甚至,都没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说出他对她早不同的情感。

是啊,二呆,我在抽烟呢,你怎么都不来和我要罚款了?我才发的工资,你现在不罚,过几天我就没钱给你罚了。乐明申抬头看着夜空,眨眨眼,又眨眨眼。

“没认识你的时候心诚很乖的。”陶景滦从乐明申手里拿回了烟,也抬头望着天。

嗯,是乖。

“认识了你,她再不像以前那么听话了,逃课、去酒吧,都是和你学的!”陶景滦语气愤恨。

是啊,都是和我学的。

“不是你,她不会去坐那辆车,不会有车祸,把你忘了也就算了,凭什么把她爸爸也忘了?”陶景滦扔了手里的烟,转头看向乐明申。

“乐明申?”陶景滦叫他。

“啊?”他转头,脸上挨了一拳,很结实的一拳。

陶景滦说:“臭小子,全是因为你!”

顾城说:“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

陈升平说:“乐扣,你今天戴的这副眼镜不错,黑色的。”

说这话时的陈升平站在1/2心理诊所擦得锃亮的玻璃门前,动作利落地摘了乐明申鼻梁上的眼镜,然后长长“哦”了一声:“乐扣,你这烟熏妆画得不错,只是……怎么就画了一边?”

乐明申手一挥,夺回眼镜:“就算你天天在这里杵着当门神,我也是不会给你加薪,连考虑的机会都没有。”

陈升平是乐明申的大学同学,乐明申成绩长年霸占第一,陈升平做了四年的第二,后来两人毕业回国,陈升平又到乐明申的心理诊所当起了二把手。

在他们的班级群里,同学们习惯叫乐明申Coach Le(乐扣),叫陈升平D Le,音译是乐弟,同学们更喜欢意译的叫法——乐老二。

陈升平“切”了一声:“真不知道你这么抠攒下来的钱有什么用,陶心诚还不是又把你忘了?”

“我知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但昨天的事儿今天你就知道了,我很好奇你出卖了什么给应英,才让她告诉你的?”朝办公室走的乐明申回头扫了陈升平一眼,摆摆手,“不要说你是用眼神迷倒了应英,除非你去韩国先把你那三层的下眼袋压缩成一层,也别说是你伟岸的身材让应英跪倒在你的西装裤下,腰围和裤长等长的人,你不觉得和伟岸这词略微不搭吗?好吧,瞧你那眼神,你不觉得,我觉得。”

乐明申收回眼神,进了办公室,在办公桌前脱了外套,无力感在这时悄无声息地袭上了他的身体,他把自己丢向身后的椅子,闭着眼,享受了片刻安静。

坐了一会儿,他按了下桌上的灰色外联电话。

“Doctor Le。”前台秘书的声音清甜好听。

“今天几个病人?”

“上午两个,余太太的第五次治疗,另外一个是新病人,是从市里陈医师那边转来的,下午也是两个,预约时间在三点后……”

乐明申合目听着,冷不防有人插话:“下午的两个病人取消一个。”

乐明申睁开眼,看到正朝他嬉皮笑脸的陈升平,陈升平的手扣在电话上,电话已经被他挂断了。

“我一个病人一小时的咨询费是多少你知道吗?”乐明申挑着眼睛,怎么瞧陈升平怎么不顺眼。

“我知道,不过晚上应英和陶心诚去吃饭这事你肯定不知道。”陈升平腿一抬,人就坐到了乐明申的桌子上,“应英说,某人要是舍得少赚点儿钱,她不介意多去个人。”

门外有人敲门,三声过后,门开了,穿着黑白格子裙套装的秘书推门进来,她是来确认刚刚那通讲了一半的电话的。

“Doctor Le,我来和你确认一下,是取消下午一个病人的预约吗?”

“No!”乐明申正了正颈间的领带,摇摇头,“是cancel all。”

目睹了正在发生的事情,陈升平默默竖了个大拇指给乐明申。曾经,高烧39度的乐扣为了那点儿咨询费,烧红了脸仍坚持和咨询者谈意向治疗,玩催眠,现在就能视金钱如粪土,连钱都可以不赚了。

所以说,当一个死抠的人突然视金钱如粪土了,不一定是他不在乎钱了,还有可能是他有更看重的粪了。

陶心诚不知道她正作为这样一种颇“奇怪”的事物被陈升平评价着,她今天没去上班,人有点儿累,心累。

妈妈说那人真是她爸爸,陶心诚将信将疑,她妈妈没提她认识那个乐明申的事,她就把乐明申看成了骗子。

陶心诚想不通,为什么应英约她吃饭,“骗子”会和陈升平一起来。

而应英想的问题却是:为什么陈升平会来?应英变了脸,拉着陈升平出去谈话,陶心诚待着无聊,索性和乐明申聊起天来。

“应英说我和你认识了许多年?”

“过几天你生日,满十八年。”

“可我妈说你和我没关系。”

“你爸妈不喜欢我。”

“对了,还有那个老头儿,他说他是我爸。”

“他真是你爸。”

“那我为什么不记得你们?”

“你出了车祸,把我们忘了。”

“可我记得应英,我也没忘了我妈。”陶心诚戳了戳面前杯子里的饮料管子,眼角瞟了乐明申一眼。

是啊,乐明申也奇怪,陶心诚不是单纯的选择性失忆症,而是间歇重复式的,每隔一段时间,她的大脑就会自动清空一次,这个时间不定期,能发生在任何一个时间点,唯一确定的是,陶心诚翻脸不认人的对象只有他和陶景滦。

她只会忘记乐明申和陶景滦两人,而且步调一致,每次都是同时忘记。

乐明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些给陶心诚,他眨眨眼,听陶心诚继续说:“你说我们认识,咱们该有合照的吧?”

“有。”乐明申拿出手机。

“这是你去公园玩飞镖,一个都没中,气急败坏时我给你照的,不过我知道,运动细胞这东西,和你没什么关系。”翻了几张合照后,他指着一张陶心诚的单人照片,习惯性地说着话。

陶心诚的反应倒是平静,她看了照片,然后递回了手机。

“应英他们去哪儿了?”

她要乐明申去找。

乐明申去了。

应英和陈升平站在洗手间门口说话,前夫前妻之间,聊天气氛很容易就不大友好。

看见乐明申,应英哼了一声:“我就是觉得你有那么丁点儿可怜才安排你和心诚见面,谁让你把他带来的?”

乐明申看着陈升平,才知道陈升平说应英邀请他们一起的话是假的。陈升平这个浑水摸鱼的混球!

暂时不想理混球,应英问乐明申他和陶心诚怎么样了。

“没前几次顺利,第一次有你们帮我证明,再加上照片,她当时虽然没记起来,但也没排斥。这次她的自我保护意识更强了,我总觉得她把我当成骗子了。”乐明申很无奈,“不过也不是没好处,至少我不用担心她被拐卖了。”

不想再和陈升平吵,应英跟着乐明申往回走。回去时,服务生才送了饮品,四杯绿色的猕猴桃汁在这样的天气里显得格外清凉。

“鲜榨的,快喝吧。”陶心诚笑眯眯地看着乐明申。

乐明申不爱猕猴桃的味道,但陶心诚的邀请他不会拒绝。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就一口,陈升平看到他话没说一句,人已经捂着嘴冲了出去。

“他怎么了?”陈升平不明所以。

“辣的。”陶心诚单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自然摊开,掌心躺着两个空了的wasabi包装袋,他们来的是日料店,最不缺芥末。

猕猴桃汁里她放足了两包芥末呢。

“应英,我知道我妈让你帮我介绍对象,可你也不至于为了帮我找对象就找了个PS烂到家,又那么不会说话的吧?你不觉得他那颗大头P到我身边特不和谐吗?还说我没运动细胞!”

说着说着,陶心诚就没什么心情再在日料店待下去了,她也不管应英和陈升平同她强调的,她认识那个人,那人叫乐明申。

她知道附近有家商场,上星期才开业,她想拉着应英一起去逛逛。

可看看陈升平那副“她敢怎么提议,他就敢怎么过后灭了她”的架势,陶心诚识趣地放弃了这个想法。

陈升平这个人,毛病很多,长像中等,个头不矮,体重不轻,嘴贱心更黑,唯一的长处或许是对应英一心一意。喜剧是他们是对夫妻,悲剧是在这个“夫妻”前要加个定语——前任。

陶心诚下了楼,后背冷嗖嗖地吹着凉风。哎,估计应英要恨死她了。

商场离日本料理店不算远,隔着一条满是餐馆小店的美食街再往东一百米的地方,陶心诚穿着五公分的尖跟鞋走着去并没觉得累。

记得有人评价她是逛街能手,不管穿多高的跟,只要是逛街,都不会喊累。

这话谁说的她已经记不起了,不过她觉得她挺对得起“逛街能手”这个称号的。

商场在做促销,虽然不是周末,各种供应女性服饰用品的柜台前面仍然挤了不少大妈。陶心诚走走停停,看上两件衣服,却因为更衣室全满而放弃了试穿。

顶楼是影院,没处可去的陶心诚乘直梯去了那里。进商场前,陶心诚看见了商场门口影院的宣传海报,有新片上映,风格不是她反感的。她想着看场电影,换个心情。

售票口有两个,前面各自排着几个人,陶心诚没排多久就排到了。她买了票,发现再有五分钟电影就开演了。

四号厅门前,工作人员正提醒着入场。陶心诚想了想,放弃了买爆米花的念头,直接进了场。

电影是部青春爱情片,女主角是个性格毛躁的大一新生,不小心惹了学校里的大姐大,在躲避对方报复时,遇到了男主角,男主角为了救她受了伤。

“这电影也够无聊的了。”

陶心诚眼睛发湿时,坐她旁边的一个男生说。男生是陪女朋友来看的,过程中一直只顾着吃。

黑暗里陶心诚挥了挥手,却听到旁边一声“啊”!

她弄撒了男生的饮料,男生哇哇的叫声引起其他观影人的不满,最后,陶心诚赔了一百块钱,出了影院。

电影的确平淡甚至狗血,却引起了陶心诚的共鸣,里面的情节对她来讲似曾相识。那时候陶心诚第一次住校,什么都觉得新鲜,每到晚上,陶心诚总舍不得睡,和宿舍里的其他女生聊天到很晚。偏巧隔壁宿舍有个矫情的女生,说宿舍隔音不好,每天晚上都要捶几次墙,好几次陶心诚她们明明没聊天,对方还是敲墙。日子久了,双方就有了矛盾。

陶心诚是个倔脾气,和对方一个女生言语不和,两个人吵了一架,不欢而散。

本来吵过就算了,可是有一天,趁着陶心诚寝室里其他室友不在,那个女生叫来几个外校的女生把陶心诚堵在了寝室里。

对方是体育生,可最后陶心诚却只吃了点儿小亏,一个人出现救了她。

赵洛阳第一次出现在陶心诚世界里的方式丝毫没有美感,他住在陶心诚宿舍对面的那栋楼里,因为楼间距很窄,赵洛阳看到了正被“群殴”的陶心诚。

她永远忘不了赵洛阳看到她被揍时的第一个反应,他先大喊一声“住手”,接着直接下了楼。

那个傻子是直接从阳台下来的,他的宿舍在二楼。

那次,赵洛阳摔断了手骨,吓跑了那群女生,也让从没照顾过人的陶心诚认识了碘酒、酒精,知道了纱布要绑到一个怎样的松紧度才不会让赵洛阳被勒得龇牙咧嘴或者是直接从他手臂上滑落。

陶心诚许多的第一次都和赵洛阳有关,第一次帮男生打饭,第一次为一个男生的生日费心思选礼物,第一次因为一个男生的笑容心跳加速。

也许在所有女生的心里都住着这样一个人,他不必多帅,也未必有多好,可只要想起他,就算有再多烦恼,你都会止不住笑。

对陶心诚来说,赵洛阳就是那个人。

短信是在她快走到电梯口时发到她手机上的。水滴的提示音差点被商场的广播室盖过去,刚巧陶心诚拿着手机,听到了。

她把才买的爆米花桶夹在手肘弯里,一只手拿着可乐杯子,嘴叼着吸管,一边喝可乐,一边用另一只手滑开了手机屏。

看完短信,陶心诚说了俩字:乖乖。

然后,她丢了可乐杯,爆米花桶落地,裹着糖皮的爆米花滚在地上,脏了不少。

近处的商场工作人员看到一个女疯子拿着手机,手舞足蹈,考虑着要不要过去制止。

有人说,爱是世上最个性化的毒药,解药在一人手里,那人却可能不自知。

又看了遍短信,陶心诚觉得她终于等来了她的解药。

几年前的赵洛阳退回了陶心诚偷偷塞进他衣橱的巧克力,说:“等我完成学业,现在我给不了你保证。”

几年后回国的赵洛阳发了短信给她,告诉她,他回来了,有空见个面。他还开玩笑地问陶心诚:“小师妹,你身价都已经涨到500元一小时了,厉害啊。”

陶心诚那个“被盗QQ号”的好友是赵洛阳,只是那个QQ赵洛阳很少登陆,渐渐被陶心诚忘了。

当晚,陶心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乐明申和那个老头儿的事早被她丢到了脑后,最后,忍不住兴奋的她拿出手机,打给了应英。

“陶心诚你个大混蛋,你还有脸给我打电话!”应英中气十足。

陶心诚揉揉耳朵,把手机移到一个合适的距离,语气轻快、一字一字地说:“赵、洛、阳、回、来、了。”

电话那端的吼声戛然而止,没几秒,应英暴跳的声音瞬间排山倒海地传来:“陶心诚,别告诉我你傻了几年还惦记着那个王八蛋!”

应英对赵洛阳的讨厌属于迁怒,和陶心诚无关,所以她也不在乎。她翘着下巴,翻着白眼看她家天花板上的吊灯:“他才不是王八蛋呢。”

她想去找他。

她真去找他了。

第二天,陶心诚向医院请了假。

赵洛阳和陶心诚家都在宁州,赵洛阳高陶心诚两届,先考去了美国读书,等陶心诚到了美国,赵洛阳原来一板一眼的中式英语已经成了地道的美国腔。

和那时一样,这次再见面,陶心诚又是两年没见到赵洛阳。

赵家人给陶心诚开的门,进门时,陶心诚对着玻璃窗整了半天衣服才进去。她有点儿忐忑,太久没见面,赵洛阳样子变了吗?还是她记忆里那样吗?她呢?他会觉得她变了吗?

“心诚?”

陶心诚没来得及调整好情绪就听见有人叫她,她抬头看见正微笑看着她的赵洛阳。赵洛阳的头发短了,人好像胖了点儿。

“你胖了。”陶心诚扯扯裙角,没话找话说了一句。

赵洛阳没在意地点点头,“是胖了。”

“我们也说他胖了,舒虞的手艺该是有多好,把我们向来对美食没多少兴趣的赵律师都喂胖了。”一个人说着话进了客厅,陶心诚认得他是赵洛阳的大哥。

她糊涂了。

“洛阳,那个舒虞是你家亲戚吗?我怎么不记得你有亲戚姓舒。”

赵洛阳不说话了。

“什么亲戚啊,舒虞是洛阳的女朋友,人长得可比你漂亮多了,陶丫头,不信我叫她出来让你见见?舒虞……陶丫头你怎么了?脑袋被石头砸了?哎?陶丫头,你拉洛阳去哪儿啊,我们准备开饭了!”

陶心诚拉着赵洛阳跑了很久,等她跑不动了停下来,发现还没到赵家住的小区门口。

风刺得她喉咙疼,她转过身,哑着嗓子问赵洛阳:“那个舒虞是你女朋友?真是你女朋友?真的吗……赵洛阳?”

“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你就说是或不是。那个叫舒虞的不是你女朋友,对不对,赵洛阳?”

……

“你说话啊!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以前你说我年轻冲动,我现在长大了,我还喜欢你,我不是冲动。”

“对不起,心诚。”

“你说要我等你毕业的……”

“心诚,我不能骗你。”

陶心诚愣愣地看了赵洛阳几秒:“赵洛阳,你就是骗子,大骗子!”

她跑开了,这次她没拉着赵洛阳。

天莫名结了乌云,很快下起了雨,跑累了的陶心诚一屁股坐在马路旁高起的砖石阶上,不时有飞驰的车辆呼啸着从她眼前驶过,她借着雨势哭得稀里哗啦。什么约定啊,誓言啊,都是狗屁,当年她回国时,赵洛阳明明答应她,等他回国会考虑和她交往看看的。

这下可真是看看了,看他和别的女人谈恋爱。

陶心诚觉得特别委屈,她开始是手臂抱着腿,脸埋在臂弯里哭,后来是仰着脸哭,再后来是边抹着脸边哭。

“真服了你了,哭都哭得出这么多造型,还各个都难看得无与伦比。”陶心诚看着头顶多出来的这把伞,顺着伞柄看到举着伞的乐明申。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陶心诚哭得岔气,忘了乐明申说她难看这事儿了。

他怎么知道的?他会说应英告诉他赵洛阳回来了的时候,他就想到陶心诚会来这里找赵洛阳吗?他会说他看着陶心诚满心欢喜进了赵家,他心里很难受?他会说他看着陶心诚和赵洛阳不欢而散,陶心诚脸上那种痛苦的表情更让他绝望难过吗?

长长地叹息一声,他从口袋里拿了包没淋湿的纸巾,递到陶心诚面前:“擦擦脸,我带你回家换身干衣服,你肺不好,一感冒就发烧,发烧之后就转肺炎,咳咳咳嗽起来那叫一个没完,多扰民啊。”

陶心诚停止了哭,她看着乐明申:“你怎么知道我爱得肺炎?”

陶心诚是爱得肺炎,每次感冒必定肺炎,每次都要折腾一个月才好。

乐明申苦笑一下:“你感冒之后就得肺炎;吃饭使筷子用右手,写字却用左手,你说你要把左右脑发育均衡点儿;你喝牛奶不爱喝纯的,必须是××牌的草莓口味;你不爱摇滚,却喜欢枪炮与玫瑰,你说他们的名字炫得要命;大学时,你最爱听心理测量课,因为教那课的老师长得帅;你最不爱上变态心理学,你说教那课的老师长得变态。陶心诚,或许现在的你记不起我,不过我叫乐明申,认识你十八年了。”

拿着面纸,陶心诚忘了擦脸,在乐明申说这些话时,她觉得脑子里是有些片段的,可那些片段一闪而过,拼凑不成什么。

“擦个脸也会走神,服了你了。陶心诚,你被下药了吗?”乐明申赌气似的在陶心诚脑门上按了一下。陶心诚眨眨眼:“你要再说点儿我才好确定,因为这些也可能是应英和你说的。”

乐明申很想伸手戳瞎陶心诚的眼睛,能别那么无辜地看人吗?

这想法在前几次陶心诚忘记他时,他也有过,可每次他最多也就是想想,他舍不得。

“那我说说你给学校那群老师起的外号吧,教Neurobiology的Turner先生,你叫他两条腿的蛤蟆,因为他个子矮,走路总是一跳一跳的,有次你用中文叫他的外号,被他听到了,你不知道他那阵在学中文,他听得懂,结果他罚你写三份报告。”

“我记得他,可我怎么不记得我写了什么报告了?”

“我帮你写的。”想起那段帮陶心诚写各种报告的日子,乐明申就想写个纸条贴在陶心诚脑门上,纸条上面写:快乐,但太痛了。

雨越来越大,怕陶心诚被淋湿,乐明申几乎把整个伞都举在了陶心诚头顶。背上黏黏的,可乐明申却觉得快乐,因为陶心诚没有再像最初那样排斥他。

“等下,我想想,我好像记得是有一个和我很好的哥们儿,我还帮他介绍过女朋友,是你吗?”

乐明申真想说不是,可惜真是。

说起这事儿,乐明申就想什么也不说把这页翻过去。

那时候,乐明申喜欢陶心诚,陶心诚喜欢赵洛阳,她把乐明申当哥们儿。有天,不知道怎么的,陶心诚突发奇想,要给乐明申找个女朋友。

陶心诚的办法用时下一个流行的词汇说就是逗比,她要乐明申朝一个女生迎面走去,等两人快走到一块儿时,乐明申突然倒地,然后说:“咦,你的男朋友掉了。”

这种话乐明申是不可能说的,但陶心诚在不远处监督他,他又只好“照做”,“照做”的办法就是他只负责倒地,至于台词,谁高兴说谁说去。

也许就是命中注定,乐明申这种偷工减料的执行办法,当时还真让他多了个“女朋友”。

怎么说呢?那种感觉微妙得很,你喜欢的女生给你介绍了个女朋友。

陶心诚不知道乐明申曾经这么“微妙”过,此刻的她下巴顶着膝盖,手里攥着乐明申给她的纸,眼睛看着地面,地面上被雨水溅起的一个个水圈儿似乎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乐明申觉得他刚刚的话是白说了。

他叹口气,说:“回去吧,不然你真要感冒了。”

“乐明申,你说你认识我十八年,那你一定知道赵洛阳,你觉得他怎么样?”

“不怎么样。”乐明申撇撇嘴,“油头粉面、招蜂引蝶、拈花惹草……”

评价起赵洛阳这人,乐明申总是有许多的负面词汇,他才开始说,陶心诚就严肃了表情。

“那你肯定是骗我,我不认识你,我认识的都不会和我说赵洛阳的不好。”

乐明申看着乌漆漆的天,咂咂嘴,很不情愿地改口。

“说错了,他那人学习好。”

不就是死读书嘛!

“人缘好。”

小白脸,只有女生缘,哪个男的喜欢和他玩了,我就不喜欢!

乐明申干巴巴地逐条说着,边说心里边腹诽,陶心诚手托着下巴,听着。

这么好的赵洛阳有了女朋友,只是不是她。想到这儿,陶心诚的心又开始难受。她不是个爱哭的人,难过了最多就抽抽鼻子,今天她破天荒哭得很厉害。

说了半天,乐明申觉得他快没词儿了,他偷偷瞧了眼陶心诚,真想对她说:够了吗?编不出来了,真就这么多了。

“明申哥。”

乐明申一惊,她这算想起来了?

“如果我真的叫你哥,如果你说的那些是真的,我想求你件事。”

“别和我说‘求’,二呆和我说‘求’,我会起鸡皮疙瘩。”乐明申搓了搓胳膊,鸡皮疙瘩倒是没有,都是湿漉漉的雨水,他有点儿冷。

“只要不是用钱的事,你明申哥no problem。”他拍着胸脯说,他没说,如果是你的事,钱也不是问题。

“你能帮帮我吗?我真的喜欢赵洛阳,很喜欢很喜欢。”陶心诚低着头,牙齿咬着嘴唇,也像咬着乐明申的心,别说,还真他妈的疼。

“那你是怎么回答的?答应了?”办公室里,陈升平的屁股碾压着桌上的一沓A4纸,印着铅字的纸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吱吱的“惨叫”。看不下去的乐明申一巴掌拍开陈升平,救下了那沓纸,那是他新收治的患者的档案。

“不答应怎么办,不答应她就会说,‘如果我真的认识你,那之前我也帮你找过女朋友,现在就当报恩你也该帮帮我了吧!’”乐明申有点儿佩服自己,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有心情模仿二呆说话。

“我觉得与其说你报恩,不如直接告诉她,你想以身相许呢。要我说,你看上的这个女人太钻牛角尖了,人家已经有女朋友了,要你帮忙,帮忙做小三儿啊?”

“小三儿个头,你怎么知道她不是想让我帮她忘了赵洛阳?还有,你有资格说别人吗?结婚一年就离了,老婆怀着孩子和你离的婚你不知道,你这个吃粮食是浪费,喘气呼出来的二氧化碳都比我多一倍,只想着收入基本没啥产出的中胖男人,凭什么站在这里批评二呆!”乐明申举着手里的一厚沓A4纸啪啪打着陈升平的肚子,一直把他打出了办公室。

陈升平很纳闷,乐明申是不是没事的时候都在思考怎么骂人啊,嘴皮子这么溜。

房里的乐明申有点儿憋气,他很清楚,也明白,陶心诚要他帮的这个忙是什么意思。他了解二呆,倔强、坚持,有这个想法多半是赌气后的冲动,没关系,只要他在,他会照顾好二呆的,何况,待在她身边,近水楼台。

倒了杯水,重新坐回椅子上的乐明申盯着水杯,觉得他这个动机很龌龊,他这个人也龌龊,可他没办法。

为了爱情在算计的乐明申觉得他是龌龊的,可同样在为爱情算计着的陶心诚却少了些自知。打个喷嚏,她病恹恹地抬起胳膊,陶妈顺手拿走了体温计。

“阿弥陀佛,这次破天荒没发烧。”笃信佛教的陶妈妈确认陶心诚的体温没超标后,双手合十,一副谢天谢地的样子。

鼻子拧红了的陶心诚撇撇嘴,也不知道分开时那个叫乐明申的给她吃的什么药,还真就有效了。

“妈。”陶心诚做了几次深呼吸,觉得鼻子还是堵,“那人真是我爸?”

“如假包换,孩子我能在马路上随便捡一个,孩子亲爸可不好捡。”陶妈妈摇着头,给陶心诚剥橙子。

陶妈觉得她在开玩笑,陶心诚却觉得一点儿都不好笑。

接了橙子,她咬了口:“那我为什么把他忘了,如果我忘了我爸,为什么我记得你?还是说他虐待我,对我不好了?”

“怎么可能,你爸特别疼你,而且你没出事时,你更亲你爸,除了世界杯的时候。”想起上次世界杯,因为支持不同球队吵得不可开交,最后直接大打出手的父女俩,陶妈笑了,笑完她又叹气,“你啊,怎么专挑最亲密也最爱你的人忘啊。”

最亲密的人?那个乐明申也是?

怎么可能!

可能吗?

夜晚,躺在床上的陶心诚翻来覆去睡不着,感冒让她脑子发胀,她不是没有回忆过乐明申说的那些事,她记得那些事,只是那些事里没有一个叫乐明申的人。

她想起了什么,拿起枕头边的手机,在联系人列表里找了半天,她找到一个叫乐小扣的。她和这个乐小扣有着一百多条短信息。

深夜,乐明申没睡,他在和一个同学通电话,越洋电话,对方是脑神经方面的专家,现在在欧洲一家私人医院供职。

前段时间这人外出学习,直到今天乐明申才联系到他。

乐明申简单地说了下陶心诚的情况,对方听完啧啧了两声:“乐,这种定向的间歇选择失忆症很少见,但不是没有。”

“能治愈吗?”

“怎么说呢,可能性不是没有,只是小得可怜。你刚刚说她这次忘记距离上次忘记的时间间隔是两个月,再往前推一次比这次要长些。你也是学医的,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陶的情况在变糟糕,也许这次她会在更短的时间内就忘了你。”

感觉到乐明申的失落,对方又给他打起气来:“不过也别灰心,医学是门神奇的学科,最不少的就是奇迹,中国不是有话叫‘天无绝人之路’吗?外国也有话……”

“God bless you.”

他们异口同声地说。

这句话是读书时同学们常说的一句话,那时候,大家祈求的不过是考试成绩,而此刻,隔着大洋彼岸的两个人好像又回到了大学时代。

真是很久没联络了,乐明申和同学聊了些题外话,等挂了电话,已经是午夜了。他的手机显示接收两条短信息,点开后发现都是陶心诚发来的。

两条信息的内容分别是:

陶老头儿喜欢巴西队,他说我是伪球迷,真是神烦。11:05

我想不起来,不过短信在,如果德国没夺冠,有个人该请我吃大餐安慰我的吧。11:16

乐明申怎么可能忘记,就在陶心诚这次失忆前,他答应了她,德国不夺冠,他就请她吃大餐。

如果白天时的陶心诚是将信将疑,那现在的她最起码相信他和她是认识的了。

乐明申看着窗外,皎白的月光穿梭在窗外的枝丫间,他眨眨眼。

他该庆幸,不是吗?

【乐扣和二呆的短信息】

陶子:伐(不)开心╭(╯^╰)╮

陶子:明申哥你在不在,我伐(不)开心!

陶子:乐小扣,我数仨数,你要不出现,我下次再不冒充你女朋友给你挡桃花了!!

陶子:乐扣、乐扣、乐扣、乐扣、乐扣、乐扣、乐扣、乐扣、乐扣、乐扣!!

陶子:好吧,我和我爸吵架了,世界杯,没错!又是世界杯!我敢打赌,地球上的家庭和谐问题每四年都要受世界杯影响一次╭(╯^╰)╮。他说我K神老了,他知道什么是老,像他那样肚皮下垂,看球赛欢呼一次都会闪到腰,踢十球进一球还得是没人守门情况下的人凭什么说我K神老!就因为他喜欢那个破球星比我K神小几岁!

乐小扣:嗯,没记错,这些说你爸的话是四年前我教你的,明天记得把再版费打我卡上。

陶子:你在!你在你不理我!乐小扣你#%*%#@(以下省略若干。)

乐小扣:在工作,乖,别吵,德国输了我请你吃饭,弥补你的心理创伤。

陶子:好(^o^)/~

陶子:好好工作,多赚钱,本小姐嘴刁。

陶子:加油加油!

陶子:明申哥你听到没?

乐小扣: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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