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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淑婉和淑敏结伴去北京了,家里就只有冯庭彦。礼拜六下午,绍清像往常一样,下了课就回家。以往的这个时候,他只要走进弄堂口,远远地就能看见外婆等在那儿。现在没人等他了,忽然地生出几分怅然来。他入得大门打开信箱,见里面空空没有信,便悻悻然地拾阶而上。

冯庭彦听见开门声,立刻从卧室出来,还不等绍清开口叫他,便顾自说:“绍清,你外婆今天来信了,她说外公补发工资,要给你买辆自行车。怎么样?咱百货公司瞧瞧去。”

绍清听了有些兴奋,他本想说“行啊”,可是话到嘴边,却又竭力地忍了回去说道:“这是外公的钱,我不能用。再说我又不每天回家,没必要骑车。如果真要买车的话,我的存款买辆旧车,绰绰有余。”

“那咱去‘淮国旧’瞧瞧?姨公知道一家面馆儿,晚上不做饭了,咱吃面条去,我请客。”冯庭彦笑着建议。

“还是我请吧。学校发的助学金我没用完,还剩三块钱呢。”绍清放下书包,走进自己的卧房,把脏了的棉袄罩衫脱下,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干净的,换上之后来到客厅。他见冯庭彦背了一个布袋子,已经等在那儿,便笑着说了声“走吧”。

冯庭彦却不着急,他站在那儿,掰扯着手指数落了起来:“绍清啊,学校每个月给你十八块钱,你得花在食堂里,得使劲儿吃,读书费脑子,可不能太节省了,外婆知道又得着急了不是?”

“姨公,我是使劲儿吃来着,您就别担心了。”绍清走近冯庭彦,双手搭着他的肩,轻轻地把他推向门口。当他们走到弄堂口的时候,绍清心想:我暂时又不买车,去“淮国旧”也没用,一样是逛商店,还不如去观赏新车呢。便说:“姨公,咱去第一百货公司吧,说不定有新车上市,顺便再瞧瞧别的东西。”

“也行,那咱就先去百货公司,回头过来吃面条。”冯庭彦答应了。

礼拜六下午,百货公司门口人来人往,显得有些拥挤。绍清紧跟在冯庭彦的边上,也不敢朝别处张望,免得两人走散了。可世界偏偏就是这么小,他在拥挤的人群里,看见一个熟悉的脸庞,“韩小倩”。她穿一件碎花外套,淡色的,马尾辫跟着步子的节奏,不停地晃动,在人堆里相当扎眼。他愣在那儿,看她随着人流走近,又望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他张嘴刚想叫她,冯庭彦推了推他:“绍清,你看见谁了?”

绍清像是被催眠才醒过来似的:“她,我认识她的,她……”那天,他俩逃脱流氓的追赶后,便躲在人堆里。她悄悄地挣脱他的手,低着头,腼腆地说了声“谢谢”。本来应该是他感谢她的,谁承想,她完全给颠倒过来了。他杵在那儿,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是哪个学校的?如此的好身手跟谁学的?挺身而出就不怕危险吗?以后可以跟她做朋友吗?他心中的千言万语,似乎都卡在了喉咙口,还没等他说出来,她等候的公交车来了。她不顾一切,拼命地往车上挤,他在底下帮忙推。在这样的情形下,他不好意思问什么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去。

此时他又看见她了,绝不能再错过机会,便有些不顾一切地推开人流,意欲叫一声“韩小倩”。冯庭彦见绍清这般失常,他环顾左右问道:“你这是看谁呢?绍清……”

“一个熟人。”绍清看着冯庭彦说道,等他回头再试图找她,哪儿还有“韩小倩”的身影。她已被卷入了茫茫人海。他懊恼地想:这已经是第二次,她从我的眼皮底下溜走了。天下竟有这么巧的事,会在这儿遇上她。她住哪儿?是来这儿买东西的吗?为什么总是和我擦肩而过?

绍清懊恼的样子,冯庭彦是看在眼里的,但是这孩子不愿说出来,他也不便多问,只是催问说:“咱还进去看车不?”

绍清心中虽有遗憾,但毕竟又见着“韩小倩”了。他相信,若有缘,他们还会再一次遇见的。他想起外婆经常说的一句英语谚语,叫“Third time's a charm”,于是,他跟着冯庭彦走进百货公司。

绍清苦苦惦记着晓倩,她是一点儿也不知情。这天放学回家,她本想去看电影的,那样绍清就不会撞见她了。“和平电影院”正上映英国电影《苔丝》,她班里的同学都在议论这片子,说是精彩极了,便也想先睹为快。孰料她刚刚踏进小天井,便被佩君给拦住了:“倩儿回家了,快去买些点心回来,明儿家里来客人,钱不够先垫着,回头奶奶拿给你。”

佩君递上一块钱。

晓倩接过钱“哦”地应承着,也不问买什么点心,便从后门出去了。她穿过“大庆里”弄堂,不一会儿便来到南京东路上。大马路上熙熙攘攘的,两辆公交车被红灯堵在大路口,逆向行驰的自行车也不避让,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犹如带鱼咬尾巴一辆接一辆,人们过马路就只好见缝插针,在车子的狭小空隙“S”形穿行。

晓倩习惯了蜂拥而至的人流,往来于频繁的车辆之间,丝毫也不慌张。她还是小学生的时候,学校就在百货公司旁边,每天背着书包上下学,这条大马路是必经之路。通常上午的课结束后,中午回家吃了饭,下午一点钟还得去上课,一天至少得走四趟。

不过这会儿她手里攥着一块钱,倒是有些不安了。她奶奶想买什么样的点心,她是知道的,最好是凯司令的奶油蛋糕,这是奶奶吃惯了的。从前她爷爷还在的时候,每逢奶奶过生日,哪怕借了钱,她爷爷也会拎一盒凯司令蛋糕回来,十寸大,一块九角二分。全家靠了奶奶的福分,一年一次每人一块奶油蛋糕。不过不管是谁切蛋糕,她奶奶盘子里的这一块,总是最大的。她看奶奶用叉子挑一口奶油放嘴里,然后眯起眼睛,噘着嘴,半晌,情不自禁地感叹一声:“嗯,就是这味儿,老五,你也尝尝!”

“我抽烟。我这块你也吃了吧。”他爷爷总是这么说。

其实她爷爷也爱甜食。小的时候,但凡家里来了客人,买点心就是她的事儿了。假使在冬天,买得最多的也是奶油蛋糕,不过就不是凯司令的,因为离家里太远,要走到南京西路那边,买回来客人都走了。她爷爷会吩咐她去喜来临咖啡馆,距离家里最近,穿过马路就到。喜来临蛋糕也很高级,虽然口感不如凯司令细腻,但也要一角两分钱一块,一买至少六块,正好装一个小盒子。那是招待客人的,她拎回来放在桌上,是绝不会朝蛋糕看一眼的,这是她母亲打小给她做的规矩,否则眼皮就要遭殃了。

直到现在,她都无法忘记,头一回被母亲揪眼皮,她还只是八岁的孩子。那个时候,每幢楼里都会选一个里弄小组长,他们必须是劳苦出身,政治背景要清白,得组织居民们政治学习,带领大伙参加里弄大扫除,还得盯紧每家每户进进出出的人,谨防阶级敌人混进人民队伍中来。

她住的石库门里头,小组长是一个高大壮的女人,因其生了四个儿子,大家管她叫“阿四姆妈”。“阿四姆妈”戴一副深度近视眼镜,她可是名符其实的积极分子。石库门每天中午和傍晚时分进出的人最多,“阿四姆妈”常常端着一只盛菜的蓝边碗,坐在天井的小板凳上,旁若无人般“呼啦,呼啦”大口地吸着青菜烂糊面,两眼倒也不耽误工夫,盯着每一个出来进去的人。要是碰巧“呼啦”一口呼出的热气模糊了镜片,人影在她眼前闪过去,她马上着急起来,逮着跟前的人无论是谁,大声地质问:“刚刚过去咯是啥人啊?”大家一般都会如实地相告。假使碰着一个调皮鬼说“是不认得咯人”,“阿四姆妈”立刻站起来一直追过去,等意识到是石库门里的人,她回过头来就要气急地大骂一通,并警告:“下趟再瞎讲,就要请侬到里头去谈谈闲话了。”

“阿四姆妈”所指的“里头”,就是街道派出所。

长大之后每每回想起这件事,晓倩依然觉得自己很冤,原本“阿四姆妈”坐在那儿吃面条,审视着每一个过往的来人,跟她没有丝毫的关系。可是有一次,她站在自家门口,好奇地看着“阿四姆妈”吃面条,被她母亲撞见,这下就闯下大祸了。她母亲拉下脸,拽住她的胳膊,狠狠地拉她进了房间。

“你没有吃过面条吗?瞧你的馋相,我问你呢,有没有吃过面条?眼皮子这么薄。”她的眼皮被揪了一下。“以后不准看人家吃东西,知道了吗?”眼皮又被她妈揪了一下。“知道了吗?我问你呢,知道了没有?”她母亲越是逼问她,她越是倔强地不求饶。她委屈极了!她根本就不是嘴馋,她是被“阿四姆妈”的样子吸引了,家里的饭桌上没人那样吃东西的。

自那天起,她母亲开始训练她的饭桌礼仪,立下规矩,不能越位到别人的面前夹菜,只能吃自己眼前的,再喜欢的菜,最多只能夹三筷子。那年头肉是凭票供应的紧俏物资,为了买一块好一点的肉,人们在菜市场会大打出手。很奇怪,她却从来不吃肉,家里也只有她奶奶酷爱东坡肉,这道菜便隔三岔五地出现在饭桌上,而且还摆在她面前。而她喜欢的鱼也是凭票供应,偶尔才能上饭桌,好在她不吃鱼皮,吃到嘴里滑腻腻的咽不下去,所以鱼一上桌,她母亲首先掀走鱼皮,否则她是不会动一筷子的。真正考验她的,是她极其喜欢的各种蔬菜,从来也不放在她面前,逼着她不能动筷子。她母亲替她夹多少,她就只能吃多少。久而久之,即便眼前放着她酷爱的炒虾仁,她也只夹三筷子,不贪多。

她母亲这样苛刻地做规矩,看在眼里舍不得她的,是她爷爷赵鑫宝。因此她替爷爷跑腿买东西,找回来的零钱多半是她的。如果找回来六分钱,她花五分钱买一包话梅,一分钱买两根陈皮条。烤扁橄榄,五分钱一包总共五颗,她就舍不得买了,味道是好,可是不耐吃。一包话梅也是五颗,比橄榄要耐吃多了,即使只剩一颗核了,含在嘴里,还能慢慢地咂嘬话梅的酸甜味道。

不过现在回想起这些,她是后悔的。她本该攒起零钱,给爷爷买高级一点的烟抽,买一整包钱不够,没关系,反正街角的烟杂店有零售的。七分钱四根“大前门”,八分钱五根“光荣牌”,哪怕只有三分钱,也可以买一根好香烟。她总觉得是八分钱一包的“劳动牌”害死了爷爷,而她爷爷说“劳动牌”是从前的“海盗牌”,英国牌子。他说是这样说,每当朋友来家里吃饭聊天,吩咐她买的却是“大前门”,一包三角六分。

所以她爷爷走了以后,家里再来客人,她为奶奶精打细算了。绍清撞见她的时候,她正在心里盘算着:一块钱不能全花了。她走着,想着,心里有了主意。泰康公司的华夫夹心饼干上口松脆,又不甜腻,而且外形美观品种多,有玫瑰、可可、柠檬和橘子,每一种称二两,端上台面挺合适,几毛钱就够了。可是经过泰康公司的时候,她没有走进去,而是先去隔壁的第一食品公司,用自己的零花钱买了一些上好的红枣和赤豆。她想:现在天气寒冷,给客人做一道热乎乎的点心,说不定更合适呢。

绍清和冯庭彦空着手走出第一百货公司,外面天色尚未完全暗下来,他们朝着南京西路方向走去,一辆二十路公交车正好停靠站。绍清搀扶着冯庭彦,一边走,一边喊:“对不起,请让一让,这儿有老人。”人群松动了一些,他们挤上车。

“姨公,您站着别动,我来买票。”绍清站稳后掏出一角钱,在门口请人传给售票员。

冯庭彦两手牢牢抓住扶杆,答应了绍清一声,两个站头过去后,他才催促道:“绍清,到了,准备下车。”

绍清挤到冯庭彦身边,几乎是夹着他姨公,往车后门挤过去。

下车后,冯庭彦大大地舒了一口气,顾自兴冲冲地走在头里。他不时地回头,透过匆匆的人流,看上绍清一眼。绍清马上紧走几步,追着冯庭彦的步调。

“这家面馆儿生意好,去晚了恐怕得排队。”

“没关系,反正晚上也没事儿。”

他们走近面馆的时候,发现店堂门口没人排队,冯庭彦说:“嗯,大概是因为礼拜六,大家都回家吃饭了。”

这时,一位上了年纪的服务员拉开店门,大叫一声:“老先生,请里厢坐。”

冯庭彦听了浑身惬意,他微笑着放眼扫了一圈店堂,见里头有一空桌子,径直走过去。等他们坐下来,服务员问:“两位要点啥?”

“两碗阳春面,宽汤,重香头。”冯庭彦说完,问绍清,“咱是要二两,还是三两?”

“今天走累了,来三两吧。”绍清说。

服务员扯开嗓子,朝着厨房喊了进去:“三号台,阳春面两碗,宽汤,重香头。”

里面灶头师傅回一声:“晓得了……”

不多一会儿,服务员端了两碗面,一路吆喝:“三号台子,两碗阳春面,来哉。”面碗上桌的同时,递给他们一人一双筷子。

只见冯庭彦把面碗移到鼻端下,顿时,生青葱叶的香气扑鼻而来,略带牛奶色的汤水热气腾腾。他贪婪地闻一闻,端起面碗,轻轻吹了吹,然后喝一口汤,含在嘴里,让舌尖舌根上颚下颚被汤水完全浸润,才慢慢地咽下。

一旁的绍清看呆了。他诧异,一碗光面,没有任何浇头,他姨公竟然吃得这么香,便也依样画葫芦,端起了面碗。待他咽下一口汤,竟有些吃惊地问:“这是什么汤啊?鲜……”

“鲜是鲜得来,眉毛都要落脱哉!”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刚才那个带位的服务员,站在绍清边上,接了他的话,“我晓得侬是头一趟来,老先生是来过几趟咯了,我现在讲把(上海话,给)侬听,阳春面汤之所以鲜,是用猪大骨鸡壳子黄鳝骨熬出来的,绝对不是味精咯作用哦,汤熬好以后,还要沉淀过滤,所以才会嘎(上海话,这样)鲜呀。哦,我不啰唆了,侬慢慢地吃。”

绍清“谢”字也来不及说,已经咽下第二口汤。

“这是正宗的阳春面,汤底考究,味道不咸不淡,不油不清。”冯庭彦见绍清就要撩面条了,便说,“面条也爽口,不硬不烂。你瞧,这面条一层叠一层,共有三层。灶头师傅这一手工夫,讲究的是时间,火候,得恰到好处。要是端上来的阳春面,面条烂糊答答,这面馆儿也该关门了。”

“嗯,这面条好吃,比陕西路的那家好,有嚼劲儿。”绍清吃着面条,疑问也来了,“姨公,为什么叫它阳春面呢?”

“哦,你不说上海话,所以不知情。上海话的‘阳春’就是‘十’。这种面条在过去,也就卖个十文钱,乃贩夫走卒之食,又不加浇头,命名光面不太好听,就以‘阳春面’命名了面条的名字。另有一种斯文的说法。这面光光的什么都没有,雪白白的也什么都没有,一些附庸风雅之人,就把‘阳春白雪’变成了面的名称。”

“哦,这碗阳春面还有出处呢。那什么是宽汤、重香头呢?”绍清问。

“你瞧,这面碗多大呀。阳春面要碗大,汤多才好吃,俗称‘宽汤’。可有人喜欢少一点汤,就叫‘紧汤’,有人甚至喜欢‘干挑’,就是一点儿汤都不要。这家面馆儿挺地道的,会奉送一小碗汤,给‘干挑’的客人润喉。就连这碗免费的汤,店家也不敢马马虎虎,汤底放蛋皮,汤面撒上葱或蒜,也就是‘香头’,喜欢多的叫‘重香头’,不喜欢呢‘免香头’。”

疑问没有了,绍清也就不说话了,只管闷头撩面,一心沉浸在高汤氤氲的热气中,额头微微渗汗,身上也开始暖和了。他还想撩一筷子,可惜,面已尽,便向冯庭彦看过去。

此时,冯庭彦正端起汤碗,慢慢呷上一口,仿佛意犹未尽似的,再一口。而后他放下汤碗,掏出口袋里的手绢,轻轻地把额角边上一点微汗揩一揩,又端起汤碗喝一口,碗底正好还留一口,遂放下汤碗,用手绢擦了一下嘴角,这才抬头对绍清说:“吃完了?咱结账去吧。”

他俩刚想站起来,先前的服务员手拿发票,来到他们面前:“来,三号台两位,总共两角四分,半斤粮票。味道好?”

绍清站起来,笑着说了声:“挺好的,谢谢。”付完账,他跟在冯庭彦身后,向门口走去。

老服务员推开店门,为他们送行:“老先生走好,下趟再请光顾哦!”

一阵冷风从门外吹来,冯庭彦紧一紧衣领,微笑着和绍清步出小面馆儿。

晚上,佩君来到女儿金娣房里,孙女晓倩的事儿,她得事先跟女儿女婿通个气,免得日后怪罪下来,好心反倒办坏事儿。金娣正收拾饭桌,见她母亲开门进来,随口问道:“哟,妈来了,您吃了吗?”

“吃过了。”佩君见女婿韩梦得翻着报纸,就往桌旁的椅子上一坐,心想自己来得是时候,便说:“正好晓倩看电影去了,不在家,有件事儿我提一下,想听听你们的想法。”

韩梦得把报纸顺手一折:“晓倩?她有什么事儿啊,妈?”他顾不得看报纸了。金娣正端着一碗吃剩的菜,本想放进碗柜里的,这时也顺势坐了下来,等着听她母亲说下文。

“说起这事儿呀……咳,这人是我的老街坊,你还记得……”佩君吃力地解释着,“从前住咱对街的钱叔叔——哦,那个时候你天天在外学戏,怕是没见过——”

“怎么没见过啊,钱叔还给我介绍过男朋友,他的一个远房侄子,您忘啦?”金娣提醒她母亲。

“咳,瞧我这记性。对了,你嫌他侄子胖,都不愿见一面。这钱叔啊,他姐姐有个外孙子,在复旦读书,人聪明不说,长得还相当俊。前一阵,钱叔叔又过来走动了,正好撞见咱晓倩,他说孩子特水灵,跟那男孩儿挺合适。我心想着,怎么说这是知根知底的人家。晓倩大了,你们也不能天天盯着,万一她背着咱们交男朋友,她看上的男孩儿你们不喜欢。这孩子脾气倔,到时候可就麻烦了。我这儿不是有侨汇券吗,是梅叔叔寄来美金换的,那孩子想买自行车,侨汇券我给他。明儿你钱叔带他来家里,你们就装着不知道,过来瞧瞧。满意的话咱就往下说,不满意呢,也就甭让晓倩知道了,你们看呢?”

佩君看着他们夫妻俩,心想:按理说,我是有资格自行做主的,晓倩是我一手带大的,八个月断奶就跟着我了,现在还睡我房里呢,她的终身大事儿,我得亲自操持着,交给你们,我还不放心呢。

金娣听她母亲说完,下意识地看着丈夫。

“晓倩才多大呀,她刚刚上大学,现在谈恋爱是不是太早了,至少得等大学毕业吧。”丈母娘是为这事儿来的,韩梦得没想到,他有些吃惊,婉转地反对着。

“咱倩儿不小了,她今年虚岁十九,这要搁从前早该结婚了。眼见着有好人家,不抓紧着点,太可惜了。”佩君心想,我嫁进赵家门时比晓倩还小,才十六岁。

“妈,现在时代不同了,咱也得与时俱进,让孩子安心念完书,再谈恋爱也不迟嘛。”韩梦得坚决不松口,他的宝贝女儿,交给谁他都不放心。

佩君笑了:“时代再不同,人性都是一样的。今晚晓倩看电影去了,看什么电影你们知道吗?英国片子《苔丝》,那是一部爱情片子。她床头全是爱情小说,《飘》《安娜·卡列尼娜》《呼啸山庄》《红与黑》。她不小了,你们不给她挑个好人家,将来她自己做主,到时候就来不及了。”

金娣不安了,这些书名她从来没听说过,更别说阅读了,听她母亲的语气,似乎不是什么好书。她担心晓倩像《西厢记》里的崔莺莺,“私定终身后花园”,平日里对女儿的严苛规矩,不就白做了。想到此她说:“那行,反正见一面嘛,也没说明儿就抬着八大轿子,把女儿送出阁去了,这事儿您看着办吧。”

女儿一松口,佩君舒心了。“好嘞,明儿一早他们就来,我走了。”

佩君一走,韩梦得就对妻子啰唆开了:“晓倩是我女儿,什么时候该谈恋爱,那得我说了算,凭什么要你妈管呀,这不奇了怪了。”

“凭什么?凭你住在这儿呀。没有这房子,咱能报进户口吗?想做上海人?门儿都没有。”金娣反过来数落丈夫。

韩梦得不吱声了。

佩君这儿是安排妥当了,忠道却在那儿急得直跺脚,给绍清介绍晓倩的事儿,是他先挑起来的,约好了明天让俩孩子见面,所以午睡起床后,就来陕西北路找绍清,结果房门紧锁,他吃了一个闭门羹。

他估计两个老少爷们出去了,趁家里没有女人啰唆,一定是晚饭后才会回来。没办法,街上西北风刮得呼呼作响,他不想独自在外面溜达,便只能拧开过道上的灯,坐在楼梯口,等着他们回来。

房门口的走道上,有一摞扎得整整齐齐的书,忠道猜想:这大概是绍清看完的书,准备卖到旧书店的,与其干坐着傻等,还不如拿一本过来翻一翻。于是他解开绑着书的细麻绳,把二十几本书摊在地上,立时《拓扑学》《量子力学入门》《广义相对论》《量子纠缠》……一一映入他的眼帘。他干瞪着眼,不知道选哪一本好了,因为哪一本他都看不懂。

他记得绍清挑选大学专业的时候,是他建议说:“Real man study mathematics!(真男人当学数学!)”当绍清选择纯数学作为专业的时候,他还是蛮得意的,这孩子总算听他的话。可是眼前的这些书,除了一本《拓扑学》以外,其他全是物理学,难道绍清“阳奉阴违”,说一套做一套?

忠道正在疑惑的时候,听见楼梯上有说话声,好像他们回来了。他收拾起地上的书,一边整理,一边探头问:“是绍清吗?”

“舅公,是我。”绍清“噔噔噔”地跑上三楼,见忠道坐在地上,正扎着他不要的书,便赶紧开房门。

“绍清,你不是数学专业吗?这些全是物理书,你换专业了?”忠道不解地问。

“没有。我随便翻看的书,”绍清几下子把书扎好了,然后随口问道,“舅公,您饭吃了吗?”

“幸亏出门前,我下厨卧了两个水铺蛋,不然可要遭罪了。”忠道走进房间,开了灯径直去厨房,开了水龙头使劲地洗手。

“我们在外头吃的阳春面,你下点卷子面吧?”冯庭彦跟了进来,他走到煤气灶边,打开下面的壁橱门,拿了个锅子递给忠道。

忠道接了锅子,冲洗后盛了半锅水放在炉头上,见窗台上空的豆腐盒里有一根小葱。他笑道:“行,我来一碗葱油拌面。”他一边洗葱,一边说着此行的目的:“前两天八姐来信,说姐夫补发工资,想给绍清添一辆自行车,就是自行车票难求。”

冯庭彦从抽屉里拿出一筒卷面,放在桌上说:“我也收到信了。这不,刚才我们去了趟百货公司,永久凤凰都有,绍清说他不想买。他的心思我知道,那不是他的心里话。”

“这孩子心思重。可巧,我有法子弄着侨汇券,去华侨商店买‘特供商品’,就不用自行车票了。”忠道拿起剪刀,把一根葱剪成葱花,另起炉火热油锅,爆香葱花关掉炉火。此时边上的一锅水,正往上冒着小气泡,他抓了一把卷面下锅,用筷子搅动了几下,盖好锅。

一旁的冯庭彦闻着葱香,替他拿了个大碗放桌上,不经意地问道:“是阿欣给你寄钱了?”

“我才不要她的钱呢,我一个人工资花不完。我倒是寻思着,绍清得出洋留学去,不去可惜了,阿欣倒是能帮这个忙。”忠道说时,煮面的水开了,他揭起锅盖,煤气调至中挡,朝锅里点了少许凉水。

“什么可惜了?”绍清走进厨房,听见他们聊着阿欣,她是大姨婆淑姬的女儿,跟舅公一般大。新中国成立前夕,大姨婆全家去了巴黎,只有阿欣跟着丈夫前往美国。小时候听大人嘀嘀咕咕经常提及阿欣,他就缠着外婆问。他外婆千叮嘱万嘱咐,让他保证不跟外人提及她,那可是“里通外国”的罪名。

“绍清啊,你梦寐以求的永久牌,舅公有办法弄到车票了。”忠道关掉煤气,把面条撩进爆香的油锅里,撒了些盐和少许酱油,轻轻搅拌了几下,然后盛到碗里。

“舅公,谁说我要自行车了?”绍清望着忠道,又看了一眼冯庭彦,满脸困惑地想着,他自己心里的秘密,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冯庭彦笑了笑,对忠道说了声:“你慢用。”转身,往客厅走去。

“傻小子,是你外婆托付我的。”碗橱边有一个方凳子,忠道坐下后笑道,“绍清,明儿跟舅公去个地方,我老朋友她有自行车票,上午九点半你在家里等我,哪怕不买车,咱去玩玩儿也不错。”

绍清说了声“好的”。

第二天十点左右,绍清跟着忠道来到佩君家,两人刚走进小天井,佩君从房里出来看客人是否到了,正巧撞上他们,大家站在那儿寒暄开了。

佩君见绍清身材高大,眉清目秀,她亮开清脆的嗓门夸奖道:“啊呀,绍清长得可像他娘了,瞧这小鼻子小眼睛,真俊啊!来来来,赶紧进屋,外边儿风大。”

他们说笑着进到屋里,茶已沏好搁在四方桌上了,一碟奶油蛋糕和一盘什锦奶糖放在桌中央。忠道客气道:“啊呀,过来坐坐的,准备糖果蛋糕做什么?”

“这糖倒不是特意准备的,是我攒起来的喜糖锁在抽屉里,要是给倩儿看见了,她走进来一颗,走出去一颗,全都给她吃了,客人一来就拿不出东西了。”佩君端起茶壶,往茶杯里倒了茶,端到绍清跟前说:“到了奶奶这儿,可别客气啊。来,先喝杯茶暖暖身子。”昨天,看着晓倩买回来的夹心华夫饼干,她又掏出一块钱重新买了奶油蛋糕。她不能怠慢了客人,依着忠道的想法,不捅破这层窗户纸。假使两个孩子有缘,那是再好不过,要是他们无缘的话,将来就做朋友嘛。

“谢谢奶奶!”绍清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妈,家里有客啊。”金娣推门进来了,后面跟着韩梦得,“哟,是钱叔叔来了。”

忠道刚坐下,见了金娣夫妻俩,他连忙又站起来,对绍清说:“绍清,来,这是奶奶的女儿和女婿,快叫叔叔、阿姨。”

绍清也站了起来,他礼貌地随他舅公,依次“叔叔、阿姨”地称呼着。

“钱叔叔,您坐。”金娣手上拿着一盘香瓜子,她放下盘子说,“尝尝鲜儿,嗑点儿香瓜子,我同事乡下带来的。”说着,她特别看了绍清一眼,然后背过身,走去拿盘子和叉子,准备吃蛋糕的时候用。

“绍清啊,你妈小时候啊,跟着你外婆常来我家的,那时你舅公就住对马路。”佩君见了绍清满心欢喜,从前的历历往事,都一一浮现在眼前。

绍清听了佩君的介绍很好奇,舅公在这一带居住过?他瞪着两眼朝忠道看过去。他更好奇佩君几次提及他母亲,外婆也认识佩君奶奶,他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呢?他忍不住地发问了:“佩君奶奶,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佩君还没来得及说呢,忠道抢先说道:“那是你老太公归西以后,咱们家从北京迁到上海来,算来快五十年了。”

五十年?那是多么遥远的时代啊!绍清心想:那时我母亲还没有出生呢。这么说舅公和这位佩君奶奶是世交了。难怪呢,侨汇券这么金贵,也只有交情如此深厚,才会拿出来送人。他不吱声了。

忠道见金娣一直打量着绍清,只是韩梦得还没说过一句话,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得把话题朝他们身上扯,才可看出端倪来,便得意地介绍说:“绍清,叔叔阿姨从前是唱京戏的,一个唱花旦,一个唱小生。阿姨是梨园世家,家里好几代都是唱京戏的,祖辈上从前在上海滩可有名了。”

绍清立刻来了兴趣,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接触过专业演员,一种肃然起敬的神情,全然表露在脸上了:“我喜欢听京剧,八大样板戏我都会的,现在不是恢复老戏了吗,叔叔阿姨又可以登台了?”

“不唱了。我们是彻底寒心了,唱着玩儿当然是可以的。”韩梦得开腔了。他一直观察着绍清,发现这孩子说话的时候,嘴角挂着一抹儒雅的笑容,吃蛋糕的样子从从容容,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不但吐字清晰,每一个字都很饱满,偶尔还带着点京腔。就连说话的声音他也不放过,听上去音色浑厚丰满,底气十足,大大方方不似猥琐之人,这才回了绍清一句话。

绍清则留意到那个阿姨自打一进门,便总是笑盈盈地看着他,一会儿递上一块蛋糕,现在又是一碗赤豆红枣汤端给他。其实他早饭吃多了,他姨公买来的粢饭糕,他吃了两块外加一杯豆浆。刚才他消灭了一块蛋糕,再要硬吃一碗甜汤,他有些为难了。

正当绍清左右为难的时候,从门口传来一声清脆的叫声:“奶奶,我爸妈去哪儿啦?”他不由得抬起头,朝声音望过去。他这么一瞧,愣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惊异中带着极度的兴奋。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她,就是他一直惦记的“韩小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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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勐,河北省作协会员。作品见于《人民文学》《芙蓉》等期刊。小说《老正是条狗》入选《2005年短篇小说年选》。《亡命之徒》电影改编。《塞车》被译成英文。《为什么要把小说写得这么好》获2008年度河北十佳优秀作品奖。现为河北省文学院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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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收录了《恨海》《劫余灰》《情变》《电术奇谈》等四部写情小说,以在老上海的《月月小说》等杂志上的连载为底本,整理而成。《恨海》将两对青年男女的爱情悲剧置于庚子事变的大背景之中,在描写他们劳燕分飞的离乱经历的同时,还为人们展现了一幅幅惊心动魄、生灵涂炭的历史画面,从而使他们的个人悲剧打上了鲜明的时代烙印。《劫余灰》是一部家庭伦理悲剧,以反美华工禁约运动为背景,描写了一对青年情侣的惨痛遭遇,是对罪恶社会的血泪控诉。作品情节曲折,故事生动,在口语运用和风俗人情描绘上生动逼真。《情变》系吴趼人之绝笔,描写一对旧时代的小儿女的爱情悲剧,揭示了人性与礼教的深刻冲突。《电术奇谈》原为日人演述英国一桩奇案,由方庆周详述,吴趼人据此“衍义”,此书情节虽有依傍,但实为吴趼人之再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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