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贾荒至定边已半年,此半年贾荒却没有在定边城,而是在镇北将军晁息营内听用。原来当初晁息退婚乃是二人商定的计策,以免被薛纵猜疑贾家与晁家联系紧密,加强防范。其实晁家世代与贾家交厚,晁息虽未在旧朝为官,却一直和贾家皇族来往。国灭之前,贾固曾召晁息,言身后事,欲托孤于晁息,以图晁息辅佐贾荒复国。晁息不受,言道:“我只可尽力保贾荒平安,复国之事,听天命而已。”却不料贾宣弑兄投敌,因此,晁息才出仕为官,暗中保护贾荒贾夭。
贾荒在晁息营中领骑兵,表面上每日尽心操演,尽职尽责,私下里却与中层军官勾连一起,贿赂收买。贾夭在定边城,暗中与鲜卑互通款曲,许鲜卑土地,换其牛马骑兵。承诺起事之时,若鲜卑提供骑兵助贾家复国,功成之后便将河套送与鲜卑牧马。平日里也多送盐铁之物,甚得鲜卑部族喜爱。
晁息对贾家兄弟所做之事略有耳闻,一来自己是臣子,二来只认为是贾家兄弟自保之道,因此并不放在心上。却另有一人觉得事有蹊跷,正是文贞公之子,陈雄。
陈雄至北境以来,兢兢业业,虽未立甚大功,却因行为作风正派,作战勇猛,与将士同甘苦,颇受上下信赖。陈雄处处留意贾氏兄弟行为,心中不忿,只因白日贾荒时常跟随在晁息左右,便夜间来寻晁息。恰逢此日晁息巡营,今日在营中居住,此时晁息正在大帐之中秉烛夜读,陈雄报名进帐,跪倒在几前。
陈雄道:“将军,陈雄有一言,不吐不快。”
晁息道:“陈雄何事,只管讲来。”
陈雄道:“那贾家兄弟,图为不轨。将军待之甚厚,二人却不思感恩,收买军士,外联鲜卑,若任由此二人动作,对将军恐有不利。若贾氏造反,必连累将军,将军不可不防。”
晁息道:“陈雄,你来北境之时我曾说过,‘德将为汝美,道将为汝居,汝瞳焉如新出之犊,而无求其故。’你可知何意?”
陈雄道:“不知。”
晁息道:“不知也罢,你只需知道,无论所见为何,无论好坏,只需自己心中明白,不必与他人讲。所谓疏不间亲,你今日来与我讲此话,难道不曾顾虑吗?”
陈雄道:“魏将军收留拔擢于我,将军接纳任用于我,我只愿报答将军,何来顾虑之说?”
晁息道:“陈雄,自今日起,无论所见为何,不可置喙,亦不可妄动。若有用你之处,我自会与你言明。可记住了?”
陈雄施礼道:“记住了,有用陈雄之处,但请将军示下,陈雄不敢辞。”
晁息起身,以手抚陈雄项背,道:“如此乱世,何来如你这般纯良之人,天道不公啊。你且下去吧,谨记我之言。”
陈雄施礼退出帐外。
晁息又端坐几前,发愣出神。不一会,取笔写信,信是写给女儿女婿,信中所言乃是近日北境之事,将贾家二兄弟所作所为一一尽数,又将贾晁两家旧事备述,并告诫魏昌宪,他日若贾家二兄弟谋反作乱,勿剿亦勿助,只待天下大定,退归山林即可。如自己身死,勿言报仇之事,只当自己将性命还与贾固,成全朋友之义。
此信写毕,又单写一信,专给自己女儿。信中言明,魏昌宪乃人雄,非久居人下之辈,信中叮嘱退隐之事,魏昌宪只怕不从。女儿晁群天资聪颖,可审时度势,且魏昌宪信其言。要女儿劝阻魏昌宪,切不可剿灭贾氏,坏自己之义。若贾家战事不利,以致覆灭,则魏昌宪可兴兵。
书信写罢,加盖私印,择亲信随从快马加鞭送至东境。
此时贾荒也在看书信,乃是其叔父贾宣所书,信中言,南疆诸事均已齐备,只待天时得当便可起事。谋划之中十分光,如今已成五分,虽不甚稳妥,仍有一搏之力。已知贾荒贾夭在北境筹备之事,叮嘱宜速不宜缓,若北境事成,则南疆即起事。
贾荒看罢书信,心中已有计较,穿戴整齐,连夜前往定边县。待到定边,将书信取出与兄贾夭看。贾夭看罢言道:“阿弟可有计较?”
贾荒道:“既然已到此时,情义便顾不得了,我想以言语勾得军中哗变,阿兄引鲜卑骑兵入镇北军营,有不从者杀之。”
贾夭道:“鲜卑骑兵虽听我号令,但时日尚短,野性未驯,还需时日,方能令行禁止。”
贾荒道:“还需多少时日?”
贾夭道:“至少还需三月,才有把握。”
贾荒道:“如此,我便与叔父回信,言三月之后起事。”
贾夭道:“如此甚好,待我整治鲜卑骑兵,三月之后,一见分晓。”
自此,贾夭便日夜操演一万鲜卑骑兵。鲜卑乃是游牧,擅长突袭劫掠,却不擅长战阵冲锋。突袭之时,口中打起唿哨,队形散乱,加速冲击,却是一触即退,意在杀伤震慑。更有甚者,攻击之时若见牛羊豚犬,登时下马宰杀,得猎物便走,委实强盗做派。
贾夭定下军令,攻杀之时,若有牲畜财物散落,不拾者赏羊一头,战后叙功,劫掠所得加倍分;拾者无赏赐,且战后不叙功,劫掠所得亦不分。操演之时,故意散落财物,驱使牛羊入阵。数次练习,后无人违令,皆冲杀在前,无视牛羊财物。
鲜卑骑兵善游击,畏攻坚。贾夭又定一令,在操演场设置泥潭壕沟,自制响箭,响箭所射之处,骑兵当一往无前。冲锋向前者,赏猪一口,战后叙功,劫掠所得加倍分;畏惧障碍不敢向前者,无赏赐,且战后不叙功,劫掠所得亦不分。
如此操演三月,鲜卑骑兵果然令行禁止,军容严整。贾夭又择工匠,打造精铁两当甲供骑兵。并打造马铠,马铠只有面帘、鸡颈、当胸,并无马身与搭后。贾夭言:鲜卑骑兵当冲锋在前,所向披靡,只需防护正面即可,要马身与搭后何用?
鲜卑骑兵战力已成,贾荒便修书至南疆,约定起事之日。如此种种,虽被晁息看在眼中,晁息亦默许,并不理会。陈雄亦不置一辞。
史官记之曰:“贾夭领定边县丞,与鲜卑交好,互通有无。鲜卑赠一万骑兵与夭,夭日夜操演,骑兵令行禁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