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项令军士射杀平民,制人肉脯充饥,又苦守五日。城中粮绝,便以未腐烂的尸体充饥,尸体吃尽,杀伤病军士,直到再无可食。守城军士只有百余人,叶坚早已战死,被军士果腹。蒋项立于城头,大声道:“既食人肉,然无肉可食,当食我!”遂拔剑自刎。
众军士一人分得一小块肉,食后继续御敌,之至被杀或饿死。燕军入城之时,除最后守城百余人,竟无尸体,白骨都被敲碎吸髓。满城既无尸臭,也无瘟疫,算得上相当干净。
蒋项所接书信,并非楚征驰援书信,乃是楚征命其牺牲。信中言,大军才至长宁,军心未稳,不可轻动。山阳地势狭窄,非用兵之所在,驰援无益。山阳城有险可守,燕逆粮草不足,你当死守,守时愈久,燕逆愈心焦,我平叛大军亦可以逸待劳,将你等身后坚壁清野,令燕逆无粮可索,方可克敌制胜。着你等死守山阳县,我当向上报功,不会辱没于你等。
所以,蒋项诈称大将军援军半月即至,死守山阳。只可怜山阳县军民万余,无一生还。
山阳已为空城,贾宣只留五千军守,并重新修葺房屋建筑,以为关隘,自己亲率大军前往宁溪。未及半月,大军开至宁溪,楚征早行坚壁清野,燕军过处,莫说可用之粮,竟连活人也不见一个,也多亏山阳县苦守月余,才让百姓撤离得如此干净。
贾宣沿宁溪驻扎,见对面长宁已布下阵势,船只排列整齐,水军威严整治,只等贾宣来攻。再细看处,船舰进退有度,攻防得宜,定是有高明水军将官指挥。贾宣心中焦急,与众将议,道:“我军并无船只,怎渡宁溪?我军粮草已不足支撑一月,即便今日造船,时日未够。况且今日观之,楚征老儿整治水军颇有手段,如此怎得解?”
众将皆无言。贾宣再问,亦无言。
贾宣大怒,道:“要尔等何用!”此时下方闪出一人,施礼道:“燕王殿下勿恼,臣有一计,可破楚征。”贾宣观之,乃是一年少将军,名叫张齐,乃是荆襄人氏,自幼见惯江河。
贾宣见此人答话,大喜,道:“张将军有何妙策?只管讲来。”
张齐道:“楚征船大,攻击凌厉,防守坚固,水上攻防皆赖弓箭,船大即优势。大船之军只需向下抛射即可,而小船却需仰射。俯仰之间,高下立判。”
贾宣道:“既如此,张将军可有破解之法?”
张齐道:“楚征船虽大,却灵活不足。只因船愈大,调转愈难,我军当以小破大。”
贾宣道:“何谓以小破大?”
张齐道:“宁溪连接两岸交通渡口不下数十,殿下可沿宁溪上下,搜刮摆渡小船,无需大,只要灵活。另安排军士中能为船工者,赶制小船,要船体狭长,能容五至六人即可,以生牛皮蒙船背,水中行进快,船首打铁锚钩。接战之时,每船只三人,藏入船舱之内,一人掌舵,二人划桨。船上满载引火之物,我军船小行速,敌军船大行缓,两船靠近,便将小船引燃,船一相触,我军船首铁锚钩便可勾住大船,非烧尽不得脱。如此,便可上演三国之时,火烧赤壁旧事。此谓之‘群狼食虎’。”
贾宣抚掌大笑道:“张将军此计甚妙。”便如张齐所言安排,未及半月,便整治停当。贾宣信心大增,写书信与楚征约三日后宁溪战,令从人过江送楚征。楚征接信,大笑,道:“我常闻,有人求死如赴宴,今日得见。”遂回信,定三日之后,宁溪一战。
三日后,两军船只分列宁溪两岸,北岸楚征军船舰皆是巨舰,数层楼高,船舷上排列军士,盔明甲亮,人人手持长弓。南岸燕军尽是小船,船身轻浮,每船只有三人,藏于舱内,远远看去,只见船不见人。
对垒双方一齐鸣号,北岸巨舰缓缓开动,向南岸进发,军舰队列整齐,如在陆地,可见水军治理颇得其法。南岸小船急速向北,如蜂巢乍破,群蜂乱舞,向楚征军巨舰冲去。距离北岸军舰还有一箭之地,军士便点燃船上所载草料,数十只小船围攻一艘巨舰,只待接触,不一时便可将巨舰焚毁。
贾宣于南岸观阵,见头前火起,心下大喜,暗道此计已成。却不料火光虽起,却总是星星点点,并未变大,不一时便灭了。江中小船依然前仆后继,向巨舰冲去,冲至近前,火仍旧未燃。
贾宣气急,大喊道:“张齐误我!”喷血昏厥。
原来楚征驻守长宁,每日撒出探子探听消息,得知贾宣沿宁溪上下搜刮小船,便知其想效仿三国之时火烧赤壁旧事,遂令军士在巨舰之上备齐泥浆,又令船工不分昼夜打造铜皮,沿巨舰船帮贴合,如此双重防火。待到战时,又令军士不需射箭杀伤,只将船速催快,巨舰向前,将小船压碎,没于水下,什么火也是无用。
初战大胜,楚征亦是欣喜,一面上奏表功,一面打探燕军动向。
燕军战败,军中只有半月之粮,已不能战。贾宣气急吐血,将士更无征战之心。因此,未及三日,便整军而退。贾宣军令,退至山阳,据险而守。另教后方驻守将领,征调永宁、防虏、镇佃、宁南四城军粮,驰援山阳县。却不知,后方四城亦无可用之粮,民间易子而食者甚众,百姓无可食,竞相食土。
半月,贾宣退至山阳,入城后,贾宣身体愈发不支,便召集众将,欲言后事。众将至,贾宣观之,只十余二三,心下愈发苦闷。
贾宣向众将道:“我本欲推翻暴政,改天换地,奈何上帝不与寿数,遂至于此。自我去后,众卿当辅保燕天子贾荒。贾荒少年英雄,乃是燕国正统,众卿记之。”说罢又昏厥。
晚间,贾宣转醒,直觉口渴,便呼喊从人。有从人献茶,贾宣饮茶,入口咸腥,味同血液。又觉腹中饥饿,从人献饭食,贾宣食肉,觉其味甚佳,遂问何肉,从人不敢言。贾宣再问,从人言,乃是人肉。
贾宣听是人肉,心中烦恶,张口便吐,吐出之物竟然是人之毛发,混杂鲜血,又吐,竟有指尖耳朵吐出。贾宣大惧,惊吓而死。
史官记之曰:“燕王与楚征宁溪水战,燕王败,退守山阳,未三日,薨,年三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