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见过良心吗？良心是什么样子的？红的？白的？黑的？方的？圆的？扁的？我就见过良心，那是一种红红的塑料药丸，跟普通的999感冒灵差不多，12颗缀在一块长方形塑料薄片上，上面还注明每天早晨一粒，晚上一粒，温开水吞服，如病情较重，晚上临睡前加服一粒。
这是一家叫“积德良心药店”销售的。那药店坐落在城东十字街路口，老板姓唐，胖胖的，开口就笑，一副阿弥陀佛的样子。那天放学，我路过那里，正好奇地朝里张望，唐老板笑呵呵地跟我打招呼，叫我进去看看。我走进去，发现里面布置得富丽堂皇，销售厅里放着好几只玻璃橱柜，“888良心再造丸”陈列在最显眼的地方。唐老板向我介绍，说这是一种专给缺少良心的人服用的，那些专干坑蒙拐骗的家伙，服这种药是再合适不过了。他还特别提到有个卖假药的中年人就是服了这种药才慢慢改好的，现在成了一家正规药厂的总经理。
我忽然想到我爸爸，他要是服下这种药该多好。凭良心讲，我爸爸原来还蛮老实，自从下海经商，搞起房地产开发之后，就越来越不像话了，造出的房子跟广告上吹的大不一样不说，连面积都不够，好几次被住户告上法庭。但爸爸却一点不在乎，用钱把一切摆得平展展的。更气人的是，他对乡下的奶奶不闻不问，这些年了，一分钱也不寄，更谈不上照应她老人家了。
我突发奇想，如果让爸爸服下这种药，他会不会有变化呢？我想问问老板，但又不好意思，灵机一动，便改口说是隔壁一位叔叔如何如何，反正把爸爸做的那些缺德事统统加到那位倒霉叔叔身上。唐老板听了，把头直点：“行哪行哪！服了这种药保证见效。”他还告诉我服药时间和剂量大小。我问多少钱一盒，老板伸出一个巴掌。我一愣：“500块？”
“50。”老板把我上下打量了一番，说，“这孩子，是想做好事吧？”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他看我这样诚恳，想了想说：“你真想要，一盒30块拉倒！我不赚了，只图你帮我宣传宣传。”
我说声“谢谢”，扭头就跑。
爸爸还没回来，妈妈在厨房里忙活。我一头钻进自己房间，翻出妈妈过年给我的压岁钱，数数，正好30块，买一盒正好。
二
半个小时后，我揣着那盒888良心再造丸喜滋滋地往家走，心想，爸爸要是服下这种药，说不定下个星期就会开着他的宝马车下乡去看望奶奶，一甩手，给她一大把钞票……想着走着，不知不觉到了家门口，隔窗，我看见妈妈正在把烧好的菜往桌子上端。我心里一热，这不是最好的机会吗？让妈妈把药丸里面的药粉拌进菜里，爸爸一吃，目的不就达到了吗？转念一想，爸爸晚上很少在家开伙，他要是不回来呢，放到明天药效过了怎么办？再说，这菜也不是他一个吃呀！
不行，得想个其它办法。
晚上，我躺在床上思来想去，终于，一个绝妙的主意诞生了，那就是明天清早我得亲自为爸爸磨豆浆，趁机……可是我没想到，豆浆磨好后，正准备下手，才发现药丸里包的全是红色粉末。豆浆是白的，红色药粉倒进去不彻底暴露了吗！
我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又想到，爸爸每天吃了午饭，必然要一杯青茶，这也个好机会呀！好不容易盼到爸爸放下了碗，正在用牙签剔牙，我钻进厨房，热情地帮他把茶杯洗干净，趁着往里面放茶叶时，把红药粉往里一倒。爸爸接过杯子，不停地夸我长大了，懂事了，知道心疼大人了。他刚啧了一小口，“呸”地往外一吐，大声说，“这是什么茶，一股怪味？”妈妈听见了，忙走过来，看看里面的茶叶，把鼻子凑上去闻了闻，又用嘴啧了啧，也说味道不对，不能喝，说着把那杯茶倒掉了。
我站在旁边，一颗心都快急掉了，你想想，一盒30块，一粒少说2块5，多可惜！我后悔得把指头扳得嘎巴巴响。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思来想去，觉得干脆来个竹筒倒豆子，老实交待，就直截了当地对爸爸说，你的良心发霉了，变质了，所以儿子小凡就为你买了这种特效药，保证一吃就好。晚上想得好好的，到了天一亮，又觉得自己太幼稚太可笑太荒唐了，天底下哪有爸爸当儿子的面承认自己的良心有问题呢！
我的目光落到食品橱里，那里有一瓶蜂蜜，爸爸每天早晨必服一汤勺，据说能调理肠胃，保健养颜。蜂蜜甜甜的，甜得钻心，能把所有的味道都盖掉。我要是在里面放上东西，爸爸肯定感觉不出来。
果然不出所料，爸爸把嘴一张，一汤勺蜂蜜下去了，连同那红色的药粉。
整整一夜，我都在做着一个好梦，梦见爸爸的良心回来了，不但去看望了奶奶，还跑到我们学校，开口就说他要把门前那条坑坑洼洼的破路修一修；还打算租两辆大客车，把我们班同学全拉到上海去看看。当记者把话筒伸到爸爸面前请他说几句时，他把手一扬，只说了一句：“我是社会培养的，回报社会也是我应该做的。人嘛，总得有良心！”
谢天谢地，爸爸的良心终于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