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邃通道,一眼望不到底,循着方向走近,于黑暗处,忽而爆发了一颗火星。
青苑急忙以袖挡眼,过了片刻后,放下了手,前方竟然是一片熔浆。
火炉中的岩浆冒着诡异的泡沫,仿佛来自地狱的咆哮,在极致的压抑下迸发神一般的力量,噗嗤一声,泡沫破了,飞溅出黄褐色的液体兹在火炉的边缘,形成了暗红色的泪痕。
地下室亮着暗黄色的壁灯,四周围都是铁架铺,悬挂着寒气逼人的兵刃。
热躁的空气触在冰冷的刀锋上逐渐安静。
打铁声乒乒乓乓,仿若纺织女工般一刻不停歇。
迎面的是灼烫的热风,耳边是孜孜不倦的敲击声,遍眼是森严肃穆的兵器架。
“竟然是兵器库,这些铁是如何运送到庆安城的?”青苑瞧这些兵器的数量不亚于十万左右,要存放如此庞大的兵器,那么这间所谓的密室便不是普通房子,而是一座兵器城了。
“管辖河道漕运的官吏一直以来都是公主的亲信,他们手底下有三四千漕运工,这河道流通黄州,吴郡,广陵,以及江东一带,那里也是产铁之地,派些能手掩人耳目将铁矿运送入这间地下室对公主来说不难。”鸿辉说道,随手从兵器架上取下一把刀舞得虎虎生威,足见本事。
“大师好功夫。”青苑若有所思,瞥到献宝似的鸿辉随口夸了一句。
“公主,你若是想看,有空便召请贫僧。”鸿辉挤眉弄眼,忽而变得不正经。
“大师为本宫筹谋多时,费了不少心血,这个恩情本宫记下了。”青苑刚想皱眉,可对上陈堇的眼色,强自露出笑容。
“公主这只是凤毛麟角,往里走还有让你惊喜的事物。”鸿辉丢下刀,胸前的佛珠也晃动了起来。
青苑从他迫不及待的神色下,僵硬着身板往地道里面走去。
眼前闪过一盏又一盏的壁灯,潮湿的空气里混杂着尘埃,令她一阵不适,敏感的鼻子忍不住打出了个喷嚏。
“挖掘地道费了多久?”青苑走在鸿辉身后,目光却往身后瞥。
“公主慧眼识人,派给我的人都是精壮汉子,这地道以及地下宫的建成也就花费了一年多时日。”鸿辉不知所觉,眼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还有久别重逢后的狂喜。
“是这样……”青苑那张在阴影处的脸也读不清情绪:“倒是有劳你的督促。”
“能为公主当牛做马是贫僧几辈子修不来的福气。”鸿辉乐呵呵。
青苑心里惶惶,已感受到阴谋的渔网笼罩了下来。
那是一间庞大的地宫,内里结构错综复杂,与皇宫相差不远。主分三宫四阁七苑四十九楼。有高不可攀的琼楼仙阙,也有森然耸立的翘楚楼阁。
“这宫殿图是谁人设计的?”青苑不可思议,对着雄伟的宫殿望洋兴叹。
“设计这座宫殿的主人是墨家的传人陈良弼,此人精通机关暗道,别树一帜,是个不世人才。”陈堇从青苑身后走出来,站在落地灯前,姿容愈发熠熠生辉。
“陈良弼此人现在何处?”青苑问道。
“他本是弓射司的神兵利器,也是殿前司谈指挥使看重的人才,只不过如今被颜文君软禁在家不得与生人接触。”陈堇唏嘘道:
“安国一直对外上贡以求和平,不兴战事,而西夏辽国对安国却是虎视眈眈,却畏惧于安国的火器,因而望而却步。可狼子野心者又岂会善罢甘休,一个国家在战场上需要的不仅是统筹全局,用兵如神的将才,也需要擅长机关暗器的神兵长。陈良弼是个惊才绝艳之人,那颜文君便想收为己用。”
颜文君贪得无厌,狼子野心,收纳天下人才为他铺路。青苑对此人嗤之以鼻,可转念一想,对着这座奇迹般存在的宫殿,又迷惑了。
“为何这宫殿里空无一人?”记得外面还有成群的打铁匠,热火朝天,怎地里面的主殿却清冷无人烟?
“因为外边的人还不够本事,只能出卖体力得以生存。“陈堇走近了宫殿外的一处水池,蹲下身撩了一把池水,月影中泛起了泠泠波光。
“国师说得很对。外面的那些能工巧匠都是出身低贱的贫农,有些还是带罪的役兵,这穷尽一辈子也就讨口饭吃。给他们一个温饱的环境,驱使他们做任何事都可以。不如说是行尸走肉的工具,但是他们不够资格进入这个宫殿。”鸿辉眼里带着傲慢。
“那谁有资格进来?”青苑再问道。
鸿辉放开了合十的手,右臂撑于左胸,掌心摁着心脏的位置,对着青苑深深弓腰,虔诚道:“如我一般,对公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有才之士。”
工具,奴隶,这曾是青苑身上的标记。
青苑忽觉很讽刺,她一个身不由己的替身如何驱策如此多的人为她奉献?
“这如何说?”青苑盯着陈堇的后脑勺,微微眯起了眼睛,眼眸里透出炽热的神光。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但凡有才之人都心怀大志,目光长远。即便他们身处绝境,出身寒微,满身肮脏,但只要他们过人的才能,便不安于现状。有才有能之人倒也好招募,可惜要控制这些能人异士,让他们彻底服从誓死效忠要费上许多功夫。“陈堇依旧蹲在水池边,甩着手里的水珠,兴味盎然的瞧着池水上漂浮的冰花:
“公主有个满腹韬略,功于心计的对手,想要成大事,招揽人才,便要付出更多的代价。”
地宫四周围悄无人声,不可捉摸,只殿前这处灯火通明,却只有寥寥几人,更有高处不胜寒的凌然萧索。
“本宫能给的,颜文君也能给。”青苑叹道:“若本宫是男儿身便好。”
鸿辉动容,急忙安慰道:“公主切不可自怜自艾,那颜文君心狠手辣,反复无常,实则小人,物以类聚,正人君子是不愿与他同流合污的。这世上还有一些清流之士隐居于山中。”
“可本宫又不生千里眼,如何寻觅这些良才?”青苑道。
“何必劳驾公主亲自出马,招揽些情报探子,自然会有人替你找到那些能人异士。”鸿辉说道。
“情报探子。”青苑愣了下。
“眼下兵刃已准备妥当,成立情报组织便是眼前头等大事。“鸿辉除了对青苑会显露出热忱痴迷的状态,在正事上却冷静沉着。
“国师如何说?”青苑走近陈堇身边,紧挨着他蹲下,侧身询问。
“贫道想说的话,大师都说完了。公主还有什么疑问?”陈堇也偏头对着青苑,亲切温和道。
“那你放心他们?人心难测。”青苑眼中的那丝温柔也淡去了,像极了水面上的薄冰。
“人心不好掌控,想要驾驭这些情报探子,必得采取极端手法。”陈堇垂下眼帘,不经意间,眼角上扬,带了一丝残忍。
“答案。”青苑的手指紧紧扣在池边的玉砖。
“毒药。”陈堇启唇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