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回家的路在赵晨曦的反方向，她顺手用纸巾擦去了手掌上的泥土，转身慢慢地离开。她洁白的校服上一大块土黄色的痕迹。苏青没有想到转头没走几步，就看到了陶林。看起来他站在路边，目睹了刚刚的一切。
陶林一条腿跨在马路牙子上抖着，一边叉着腰看着迎面走来校服坑脏的苏青。
“你很开心？”陶林看到苏青一直在暗暗地发笑。
“误会解除了，当然开心了！”
“自己捧了捧土往自己校服上擦，也就只有你愿意为赵晨曦这样做了。”陶林和苏青并排走着，有些疑惑，“你为什么这样帮她啊。”
“没有为什么，可能觉得她值得吧。”苏青回答。
“你们也没接触多少天，你从哪里看出她值得？”陶林有些诧异地笑道。
“女人的——第，六，感。”苏青拖长了声音。
“你以为我会信这种东西？”陶林摇了摇头，“不过她看人倒是挺准的，你确实是……挺蠢。”
“嗯？”
“就这个泥渍，你可别想把校服再洗回原来的颜色了。可惜了……可惜了……”陶林说。
“你想，学校里现在不只她一个穿旧校服了。这样她就不会被议论了，也不会像今天一样敏感了。”苏青用着很骄傲的语气说着，“失了一件校服，其实值得！”
当时赵晨曦其实没有走远，她躲在拐角的墙后，偷偷地看着远离的苏青和陶林。突然间赵晨曦忍不住地热泪盈眶，她开始萌生一个念头——从此以后这个女孩在一天，自己就情愿把一切都给她。包括自由和梦想。
这个念头直到现在还依旧存在着。
想到这里，赵晨曦放下了手中成叠的海报，拿起了那张照片，手指在照片上抹了又抹。细小的灰尘全都被她抹得干干净净。
“现在还不是时候……”赵晨曦突然自言自语道，“现在还不是离开的时候——一刻也不能离开。”她嘴上是这么说的，可实际上她陷入了深深的纠结。
索性拿着照片一屁股坐在了台前的软椅子上，开始无言地沉思。
成叠的海报和车队联系方式，比赛报名表厚得几乎和赵晨曦的拇指厚。她所渴望的，日思夜想的东西全都夹在哪里。可是天平的另一端是苏青。是那个愿意为了她往校服上抹上泥土的苏青。
其实人总是会想到自己的，内心里最原始的渴望，最初的期待，成为了辜负其他一切的借口。可是此刻的理智告诉赵晨曦一定要选苏青！
她突然这样想到，现在的外人，都在劝自己早日离开医院里的，被他们明里暗里唤做是累赘的苏青，恰如当年所有人算苏青离开格格不入的自己。
她和苏青，一个学渣一个学霸，一个没钱的混女孩，一个住在城堡般别墅里的公主。多么不对等的陪伴。而如今的她和苏青，一个野心勃勃，一个困在医院的白色大楼里，也是多么不对等的陪伴。
可是当年，苏青的一笑而过，苏青对所有流言蜚语的不顾，护住了本应该遍体凌伤的赵晨曦。也许苏青当年也听够了好意或者假意的劝告，动听委婉或者难听至极的劝说，而等第二天太阳照样升起的时候，苏青还想往常一样做她最好的朋友。
如今的自己，也应该选择这样做吧？听够了别人演讲一样的慷慨陈词，第二天像是失忆了一样，半天赶完一天的活，然后匆忙赶到医院，和苏青说说笑笑，平平淡淡地过完一天又一天。
她知道今天的疯猫实属好意。
可她同样知道，她默默无闻地人生要跟着苏青一起维持许久。
赵晨曦想通了，看懂了，于是笑着叹了一口气，把那越堆越多的海报重新锁回了抽屉里去了。
新年夜，各有各的欢喜，各有各的忧。
陶林回了家，今天父母难得在家，可是他习惯了房子里没人在的日子，看着许久没见的父母，也寒暄不出任何话来。
“爸妈，我回来了。”陶林只能是应声了一句，就往二楼自己的房间走。
“苏青还好吗？”陶爸突然问，陶林和苏青是邻居，必然是两个家庭互相认识。
“手术很成功，在调理一阵，就可以下来走动了。”父母问他什么，他就回答就是了。
“别急着上房间嘛？！来，陶陶，和我们坐着聊会天。”母亲的声音还是记忆里的温柔，却许久没有那么真切地听到了。
“哦……来了。”陶林立马应答到，“我给你们拿点喝的。”说着在冰箱里拿了几瓶果汁。
“我听说，这次的手术苏青切了大半和胃？”或许是太久没和儿子聊天，陶父找到话题确实有点愚蠢，一下让陶林拿果汁的手颤抖了一下。
“你问什么呢？！大过年的，手术成功就行……”陶妈立马拍了拍陶父的大腿，让他赶紧闭嘴。
“陶陶别介意啊，你爸爸这一年到头，忙糊涂了。说不得说不得……”陶妈立刻好声好气地解释。
“我这是……我这是关心一下苏青嘛……这孩子挺好的……”陶爸也开始笨拙地解释。
陶林低着头，把果汁轻轻地放到了桌子上，然后打断了他们慌乱的解释。“没什么……可以说这件事……不要紧。”陶林若无其事地笑了笑，“苏青——不管怎么样她手术很成功就行。”陶林尽量让气氛不那么尴尬。
“你要多照顾好苏青，知道了吗……她父母和我们一样，每一年都忙进忙出的，也不可能随时都呆在她身边，你要多帮帮她……”陶爸拿起了陶林给的果汁，边惋惜地说着，边喝了一口果汁。
“这孩子也是真的可怜……都生了那么严重的病了，父母还是忙工作。”陶妈嘟囔了一句，殊不知自己嘴里一直忙碌而忘了生活和陪伴的父母就是他们自己。
陶林喝了一口果汁，有点被噎住了，说不出话来，只得用眼神飘了过去。
“放心，我会多照顾她的。”半响陶林开了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