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躺回她的病床上，护士又在她身边皱着眉头摆弄着铁盘子里的针管药品。苏青半眯着眼看着她们来来回回，那种类似于催眠的景象让她开始有了困意。
“你知道，晨曦生气的时候，会怎么样吗？”护士把她的袖口挽了起来，那时护士的脸离苏青最近。在这个昏暗的病房里，苏青只能和护士说话。
“会怎么样？”护士接过她的话，问道。
“会耷拉着脸，假装地冷漠，实际上脾气变得暴躁至极。”苏青回答。“她总觉得耷拉着脸别人就看不出来她的生气。”这时那长长的针管扎进了她手臂的血管里。
“嗯……可是赵晨曦每天都板着脸。”护士一边把药水往里推一边说。或许有人和苏青说这话，她就感觉不到痛了。所以护士很乐意和她说话。
“你说陶林是不是做了什么让晨曦生气了。”苏青皱了一下眉头，也许那针管扎在了刚刚愈合的伤口上，阵痛起来，“他们总是吵架，已经很多年了……”
“怎么会呢？陶林比谁都和善，赵晨曦和他从来不会真的吵架。”护士想也没想就安慰她，她哪里知道更多陶林和赵晨曦之间的事，只是知道多说好话一定没错。
针管被拔了出来，护士放好针管，就心疼地俯下身子拨了拨苏青额头前的头发。
“今天还胃疼吗？”她轻轻地问。
这时苏青的意识开始模糊了，她迷迷糊糊地回答:“嗯，刚刚……刚刚还有些疼。但疼得不要紧。”她费力地把话说清楚，然后失去了最后一点意识。
“但今晚不会疼了……”护士的话苏青可能还是没有听到。
病房外，又是魏医生留守的一夜——
“医生，病人说她今天胃疼发作了。”护士出了门，径直走向魏医生说道。
魏医生摘下了眼镜，手指捏了捏眼眶中间的鼻梁，他的面前都是一张一张黑白的CT图片，看得人直晃眼睛。
“知道了……”他说，“我知道会有这一天……”他的话让人匪夷所思，护士知道，在魏医生的脑海里一定藏着一段不好的消息。CT图上逐渐蔓延的黑，让人心里发凉……
魏医生打发了护士，关掉了CT图后的灯，稳稳地往他留守的房间走:“撑那么久，已经很厉害了……”这自言自语，是自己安慰自己，还是在排练安慰苏青的话……
赵晨曦送过了苏青，又要继续启程，这一次，她又要往城市边缘开。不过她要去的郊区和G大整好在反方向。赵晨曦从城市的霓虹灯里穿过，穿过城市中心种着鲜花的道路，开过远郊长着高大银杏树的小公路。最终她的摩托车停在了几乎快要出城的一片老旧的建筑区里。
她开着摩托车，缓慢地上了一个坡，把车停进了最靠近公路的旧楼里。那栋楼的一楼是一个正对着公路的修车场，里面有橙黄而刺眼的光，滴滴当当地响个不停。那里飘着汽油味和洗车泡沫味，那里工作的人一边大声地夹着脏话聊着天，一边用沾满了油污的手修理着汽车或者摩托车。
赵晨曦面无表情地停好了车子，放好她的头盔就往修场的后门走去，就好像周围的烟火气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哟，小妹回来了！”身后有人喊到，赵晨曦知道别人在喊她。
“别让我干活，我的活早上就做完了。”赵晨曦头都没转，一边推开那扇笨重而破旧的大门。赵晨曦高中毕业后就没再读书，她带着她的摩托车在这里找了一份工作。为了每天能去陪着苏青，赵晨曦总是把工作早早的做完，骑着摩托车往城市中心赶去。老板是个收留她的好人，但她的同事们可不是都是好人。
那里的确有人在生活上很照顾到，却也有不怀好意，心如同他满手油污一般肮脏的人。
“等会，小妹！”那个刚刚喊赵晨曦的男人一把把她截住。这个男人一手修车的好技巧，老板为了钱把他留下，可他除了修车技术是好的以外，身上没一样好东西。
更可怕的是，他对赵晨曦极其感兴趣。没人敢数落他什么，老板不在的时候那个男人最大。修车场的人喜欢叫他的绰号，甚至于把他的真实姓名都模糊掉了。他连名字里透露着疯狂——所有人都叫他疯猫。
“你有什么资格拦住我。”赵晨曦嫌弃地甩开了手。
“哟。”疯猫一个出手捏住了赵晨曦的脸颊，让她立马动弹不得，“今天的你的口红，怎么那么少……不会是和哪个男人接吻了吧？”他一个挑事的笑，赵晨曦嗅到他满手恶心的汽油味。
“滚！”她费力拍掉疯猫的手，“我可不像你，你的嘴可有闲工夫。”说完她赶紧从俢车场的后门溜了出去。只留下一个让人打颤的凶狠眼光。
赵晨曦特地把那扇厚重的破旧后门砸得很大一声，以表示自己的不满，那一声轰响，连同门上的铁锈也一起震了下来。
“有意思。”疯猫知道赵晨曦就算再讨厌他，一时半会照样走不了，没有这个修车场，赵晨曦连饭都吃不饱。
从后门绕出去，能来到一栋破旧斑驳的大楼，那楼的历史无从考究，赵晨曦只知道这楼的墙壁早已经发着黑，还能看见小小的裂痕，电线是挂在楼体外的，楼梯的瓷砖已经泛着黄。其实这片旧楼区都是这样的建筑，看起来这些楼都已经快要被拆迁了。
要不是生活拮据，谁会来这种破地方生活。
黑夜，这栋破旧的大楼灯火通明，到处都是满口脏话，满口胡言吹逼的喧哗。楼道里散发着一股霉味，头顶的灯泡发这那种最古老的暗黄色。有男人挨在楼道里光着膀子喝酒聊天，有女人坐在窗口涂抹着廉价的化妆品。这种地方能住着什么好人？！
可是这些让人鄙夷的场面赵晨曦早就看惯了。她无所畏惧地从那些人身边走过，如平常一般地穿过浓烈的香水味和令人作呕的烟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