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娴喊一声,快追,绝不能让他把船开走!
戚娴和肖隆拼命追,那倭寇上了船,却无法把一半搁浅在沙滩上的船开走,见他们追过来,便又操起船桨跳下船,向肖隆冲过来拼命。
倭寇一桨劈下来,把肖隆的倭刀劈飞了,还没等肖隆回过神来,倭寇又将更凶狠的一桨打下来,戚娴大叫一声腾空一跳,用刀逼住倭寇的木桨,两人比拼起来。倭寇显然没料到这披着男人大褂的女子有这么娴熟的武艺,斗了几回合,渐处下风,回头就走。
肖隆重又拾刀在手,从侧面扑上去,显然不是倭寇对手,被逼后退。
戚娴挥舞双刀,绕到倭寇后面,趁他全力对付肖隆时,戚娴一刀砍在他右臂上,倭寇惨叫一声,桨板落地,再上去一刀结果了他。
肖隆和戚娴都累得不行了,坐在地上喘了半天气。
过了一阵,肖隆先站起来,戚娴忽然抱住了肖隆,流着泪喊,我们有船了,我们能回家了!
肖隆把倭寇留下的淡水桶、粮食先装上船,又从尸体上搜寻到几个锡制小扁瓶,晃晃,又闻闻,一股酒味。
他把小扁瓶都装上淡水,给了戚娴一个,万一大桶淡水用尽,这就是最后的救命水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
三
义乌兵在台州校场开始了操练。这是全新的教习,从阵法、战法到个人武艺,都严格按戚继光的战术要求进行,紧张而有序。戚继美、杨文、胡守仁、张元勋、楼楠、陈文清、卢琦、任锦等都成了教头。
十二人一队,队长在前,他后面二人一执藤牌,一执长牌,再后二人各执狼筅,这狼筅就是王夫人无意中发明的大毛竹式新武器,毛竹前面的枝杈都保留,顶端装上铁枪尖。狼筅后面分两组,手执长枪,长枪后二人执短兵器,有刀有耙,最后一人为背饭锅的火兵,武器是铲子。
戚金印敲鼓,鼓声一响,演练开始,扮倭寇的一队持双倭刀冲上来。
这一队的队长是陈大成,他旗一摆,藤牌手前进,其余的兵依仗牌手掩护,紧随其后,“倭寇”舞双刀来砍大狼筅,却够不着,大狼筅突击,一连刺倒几个“倭寇”,“倭寇”又冲上来,鸳鸯阵后面的士兵脸朝外,用长短武器互补,与敌周旋。“倭寇”再次扑上来,想切断鸳鸯阵,这一队人马又变成了“两仪阵”,成了横队,杀得“倭寇”望风而逃。
戚继光与谭纶骑马走来。
望着校场上杀声震天、生龙活虎的场面,谭纶赞道:威名扬天下的戚家军诞生了。也只有你能办得到。
戚继光说,你不也练乡兵了吗?
谭纶说,我那乡兵,散兵游勇而已,上不得台面。
一阵锣声过后,操练队伍集合起来,列方阵于将台下。
将台上插着红、黑、青、白、黄五种颜色旗。这五种旗,分别代表前、后、左、中、右五个方向,凡旗指向何方,就向何方行动,当进则进,当退则退。这都是从前所没有的。
阵前摆放着大狼筅、鸟铳、佛朗机、赛贡铳、藤牌等新式武器。
戚继光走上将台,环视四周说:除了营阵训练,我们还要进行耳、目、手、足、心的训练。练营阵,就是让你们熟知阵法,密切协同,共对倭寇。练耳目,就是让士兵绝对听从指挥,令行禁止。练手足,是使尔等体格健壮,武艺精强。练心,是使士兵亲附将领,士气高昂,勇敢作战。
他问,你们听明白了吗?
底下一声吼,明白!
戚继光又说,号令为先,号令即指主帅的金鼓、旗帜,每人要听从,擂鼓进兵时,前面是水和火,你们也得往水里跳、火里闯;鸣金退兵时,就是前面有金山、银山,也得放弃,马上撤退。
戚继光问,能做到吗?
士兵方阵中又是一声雷,能!
离开校场,戚继光又赶往灵江畔的造船坞。
有好几条大福船已经初具规模,有些小艟乔船已下水。
葛浩、胡震、任锦陪戚继光上了一艘油饰一新的大福船,戚继光站在主桅下,感受着习习海风说,太威风了,这若开到海上去,简直是一座浮动的城!他问胡震,下个月,四十多艘都能下水吧?
只要银子到了,葛浩就保证一定能按时交船。
兵部此前已拨付四万两,还欠四万两。戚继光答应让胡宗宪再催,胡宗宪在兵部有面子,当然也得送礼打点,戚继光装不知道,他管不了官场腐败,只要给银子造战船就行。胡宗宪说他“功成名就”、“洁身自好”,却以别人的“以身试法”为代价。戚继光听了只是笑。
四
海上,小三角帆像一朵白莲花,漂在藏青色茫茫波涛上。
小帆船的三角帆鼓满了风,船顺风疾驶着。
肖隆和戚娴显得疲惫,又充满了幸福感地并排坐在舱中。
戚娴感到自己简直像是在做梦一样。逃离荒岛后,她几次问自己,我们真的自由了吗?这不是梦中吗?
这当然不是梦。肖隆也很高兴,一种彻底解脱的兴奋支撑着他。他望着桅杆上方的蓝天、白云,说,这不是梦,是真的。咱们就像天上的云,自由自在地飘啊。
这几天,他们一直行走在生死边界的钢丝上,忽而天上、忽而地下,忽而阳间、忽而阴间,真有历尽沧桑之感啊。
现在好了,如果风不变,再有两三天,他们就能在温州或是台州一带登陆了。
戚娴充满憧憬地想,家里人一定以为她早死了。自己一出现在家人面前,她真不知道大家会不会吓着!接下来会怎么样?
肯定是又哭又笑,肖隆说,悲喜交集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说戚娴就是个大命人,而那个尼姑,就是个命运不佳的短命人。
说起穆空,戚娴感叹再三,她和那个穷凶极恶的哥哥真有天壤之别呀。如又想起了吴春柳,她毁了自己,换得戚娴的出逃,一想到这,戚娴心上就隐隐作痛。可惜吴春柳了,金印还在家里盼星星盼月亮地盼她归来呢,她真怕与金印碰面那一刻,她没法面对他呀。
肖隆也说,吴春柳是个烈女,她毁了自己,救了别人。
五
从义乌回来,戚金印忙于操练,只跟王夫人打过招呼,没来得及深谈。
这天,戚金印从校场散操回来,径直进了王夫人的屋子,叫了声“娘”,就送上一个包袱,这是他从义乌买的丝线和家纺布,又好又便宜。
王夫人早就知道,义乌的家纺布闻名天下。她乐得合不拢嘴了,抚摸、观看着丝线和家纺布,心里暖融融的,难为他这么有孝心,一个男孩子,还这么细心,真不容易,可见娘没白疼他。
戚金印说他也不懂,人家说好他就买。
王夫人对他买来的东西赞不绝口,好,确实好。叫他快洗洗手,听说戚金印今儿个散操,王夫人早给他做好吃的了。
戚金印洗了手,王夫人就端上几大盘好菜,看着他香甜地吃着,王夫人坐在一边笑眯眯地看。
戚金印催促娘也一起吃。
王夫人说,看着你吃得这么香,娘不吃也饱了。
戚金印一脸兴奋,这次招兵、训练太顺利了,军阵齐整,纪律严明,谭纶甚至说“戚家军”诞生了。得偿夙愿,父亲这几天可高兴了。
王夫人听说,戚金印升把总了,就问他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戚金印问他娘高兴不?
王夫人怎么不高兴?儿子升参将、副将、总兵,娘才高兴呢。
忽然话锋一转,王夫人好像挺不在意地问,这次在义乌,都是谁在照顾你父亲哪?
戚金印立刻警觉起来,他的回答无懈可击:我、芳菲,还有四维姑姑,大家一起照顾他呀。
王夫人进一步问,他和沈四维处得好吗?
尽管戚金印明白,从本心说,王夫人未必希望戚继光和沈四维走得多么近。可他也不能说处得不好呀!只得说,一直很好呀。能不好吗?人家救过我父亲的命呢。
王夫人说,有好多人劝你父亲娶了她?有这回事吗?
戚金印不想再让王夫人永远生活在自欺欺人的幻想当中,就告诉她,底下这么说的人不少,可不知道谁劝过。
王夫人又与戚金印探讨,他父亲和沈四维是什么意思?这当然是至关重要的了。
当晚辈的哪好问哪。戚金印便问她,娘,你是怕他们有来往吧?
王夫人尴尬,口不对心地说,我才不管这些闲事。
越是说“闲事”,越刻骨铭心。戚金印明白。他正好借机给干娘下毛毛雨,以免她担心的事一旦成为事实时,她更会伤心。据他看,父亲是怕王夫人不高兴,才没有办这事。如果迟早会成真的话,莫不如娘主动让他们结合。
一听此言,王夫人的心直往下沉,连与她一条心的儿子都这么说,真是她的不幸,她不能顶个妒妇的名儿,就说,我哪管得了他?有钱有势人家,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只要他想办,我拦也拦不住,让我主动张口成全他们,显得我贤惠?也没那个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