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德圆满。
柳枝白着一张脸,忍着初潮腹痛,迎来了自己的生日宴。
这日还是腊八,圆一按理要回寺庙主持浴佛会,不过他本就是个不正不经的僧人,这下还带着个道侣实在有天怒佛憎之嫌,老老实实的煮了一锅七宝五味粥,让农青搬去了城郊的神武庙。
冬天的乞丐难挪窝,吃了千日斋的圆一过不了心里那道坎,没法在寺庙里回报信徒,便掏了李徽的腰包施粥。
顺带多掏了点,给柳枝打了一对金钗,十二岁,金钗之年,得好好庆祝呢。
李徽:……
“这是我和你师叔的心意——”圆一脸厚心宽,即便柳枝当着面拆穿他身无分文,还是乐呵呵把柳枝对李徽的感言当做给了自己一并受了:“与有荣焉!”
柳枝简直没眼看,不过那对金钗倒是足金的好东西,咬了咬还挺硌牙。
李徽:……
这对师徒不能好了。
张子容这次没带小医助,搭了王衎的顺风车,虽然是王少爷纡尊降贵绕了半个城,但是好在两人莫名合拍都挺乐呵,王衎阔绰的糊了柳枝一脸胭脂香粉,单是味道闻来便觉品质上乘。
“给你添点女人味!”王少爷大大方方的拿出一个九子奁,里面有柳枝第一次见他便心心念念的香粉。“紫丁香花种兑上好香料研磨取粉,胭脂也是蒸了花露,现在立即马上给小爷妆点上,看你脸色像鬼!”
张子容本就带着郁香丸,难得他第一次制药兼顾了口感,以前只管良药苦口,这一次拿药丸子做生辰礼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现在是个大姑娘了,生冷辛燥都要注意一些,这郁香丸我用了上好的白蜜和桂枝,中和了当归郁金的苦涩,本来上次你问蜜蜜那丫头讨的,看样子今天的你更需要!”张氏兄弟能把事业做到极致,大概本就不似常人扭捏,他大大方方的拿出两个盒子,给柳枝和蜜蜜一人一盒,大概考虑到柳枝的生辰,看着柳枝那个盒子稍微精致了一点,真的是一点,蜜蜜是个素净的红匣子,柳枝那个多了个可有可无的破锁扣。
“上次买条蛇,你师叔我也没什么家底了!”张子容摸摸鼻子,“别看盒子破,这郁香丸可独两份!”
“谢谢师叔祖——”蜜蜜闹了个大红脸,声如蚊呐的跑了,柳枝肉疼肠卷没吭声,不过身体力行的嚼吧了一颗下去。
“有点像蜜桂花味儿的果脯,还挺好吃的!”柳枝舔了舔后槽牙,就是有点粘,再准备摸一颗进嘴里,被张子容吹胡子瞪眼的摁住:“这是药不是糖,一天一粒便够了!”
寿星捧着一大堆礼物回屋,蜜蜜早就急不可耐的要来给她梳洗打扮了。
柳枝不喜繁琐,里面穿了一件秋香色立领掩襟小袖长裙,外面就是一件兜头拢到脚的白狐鶴氅,打入冬以来,她添置的所有冬衣,皆是这些鶴氅斗篷,又暖又飒,除了贵,没毛病。
蜜蜜自告奋勇的要把那对师祖抠牙缝的金钗落到实处,给柳枝卸了一头长发,梳了两个对称的半月髻,余下的长发齐整的披在身后,两只金蝴蝶便停在了橙花香气的黑发髻上。
蜜蜜一出手,柳枝就舍不得洗头,她揭开王衎送来的高配化妆箱九子奁,里面每个小盒子都有买椟还珠的皮相,柳枝难得的想为王少爷的魄力折折腰。
眉黛,口脂,胭脂,香粉,染甲的花汁片,抹发的桂花油,沐浴的香露,凝神聚气的香烛,最后一个圆筒妆的盒子里装的是上妆工具,线笔勾勺甚至还有一个上粉的白羽绒球。
柳枝和蜜蜜边上脸边开眼,末了还有点自惭形秽:王少爷在臭屁的道路上精益求精,自己这个穿来的做了三十来年女人的柳枝竟不如一个男人!
柳枝大受打击,涂抹得愈发精细,好在东西都很好使,她这个被各种美妆洗礼过后的审美正常发挥,便看见了镜中一个颜值飞升的漂亮姑娘。
青黑不见,眉眼灵动,白鶴氅下是一朵眼波流转顾盼神飞的蓬勃娇花。
若不是眼中得色太浓,大概还能装出一幅含羞带怯的内敛美人图。
今天柳枝难得不下厨,桌上却是色香味俱全的佳肴,每一道菜都有名字和来处,全是农青和圆一在阳安最出名的几个酒楼里点来的招牌。
“知己知彼,前程似锦!”圆一给众人都招呼了进去,还没来得及动筷圆一又拦了一句:“安王殿下还没来,宴席还得等等——”
王衎默不作声的和柳枝保持了距离:今天这丫头难得打扮出了点人样子,很容易勾醋。
不过大人物姗姗来迟动静不小,柳枝听着院子外兵荒马乱的声音心跳都漏了两拍。
院子里人来人往,穿着重甲的士兵进进出出,手里托着连盆带底的花。
竟是玉翼!
柳枝瞠目结舌,不知道自己该先惊讶哪一个:重甲兵搬着这三尺高的菊花已是奇景,偏偏这些中秋开的花竟在隆冬绽放。
士兵除了重甲摩擦的啼嗒声,安安静静的像是铁铸的假人,一行人像点兵一样将花盆齐整的放好,沉默的朝院中身着白底绣金圆领袍的男子拘礼离开。
薛景亭像是个清冷的花仙,把这不符合节气的玉翼催开,成竹在胸只手遮天的模样把柳枝帅了一把。
“给我的??怎么做到的??”柳枝以前虽然做过粗糙的阳光房,但是隆冬冻土,那阳光房能保住根基就不错了,哪能开得这么好?!
“本就是你的东西,”薛景亭被柳枝亮晶晶的眼眸看得一闪,避开那锋芒道:“早该给你拿回来,不过现在才是好时候——”
“因为我的生辰?!”柳枝几乎要得意忘形了,前几天莫名的抑郁一扫而空,甚至觉得王爷言语太撩人。
薛景亭的意思似乎被曲解了,不过现在要是解释的话……
“自然是因为你的生辰,又是腊八,王爷,宴席已经准备好,请上座吧?!”圆一乐呵呵的截了个话端,把薛景亭的老实话打进了肚子里。
柳枝如果有尾巴,大概已经翘上了天,她雀跃的进屋招呼宴席,拿出一个大食盒塞了满满当当的鸡鸭鱼肉,递给了王衎身后的荣宝。
“荣宝,辛苦你,把这些玉翼搬回兴远的花厅,我可舍不得让它们在我的破小院儿挨冷受冻!”
还没动筷子的众人:……
荣宝一双手伸出去又缩回来,尴尬的放在了自己的脑袋上挠了挠:“不用这些吃的,荣宝这就去!”
柳枝捧着食盒,看着荣宝一溜烟窜出门,还给他们关好了风萧萧兮的房门。
“他怎么了?”
“大概是因为王爷还没动筷子吧?!”秦仲握拳掩嘴咳嗽了声,笑着递给了柳枝一个窄长的木盒,“生辰快乐!”
柳枝诧异的打开,竟是一把看着拙朴却光刃毕现的匕首。
匕首冷凝的光芒让柳枝学乖没有以身试刀,她看了看桌上油亮的烤鸡,蓦然想起薛景亭不吃带骨的东西,自觉善解人意的用这削铁如泥的匕首给他剃了一个骨肉分离大鸡腿。
秦仲的嘴角一抽,感觉自己说什么也圆不回去了。
果然,薛景亭摁了摁额角,一言难尽道:“你用这喝过人血的匕首给本王分食,是觉得本王杀人如麻便是个茹毛饮血的食人魔?!”
柳枝:“唉?!这匕首不是新的?!”柳枝忍着没把它丢出去。
“用过一次,本王六岁拿它剃过一个马夫的脚筋,”薛景亭缓缓喝了一口酒,掩下那粗暴回忆带来的不适:“后来赏给了秦仲……”
安王首杀谁人不知,一桌人都恨不得把脸埋进食盆里。
这下是真的拿不稳,匕尖差点扎到柳枝的脚背。
“哦,这个匕首可是御赐之物……”
凉凉的声音扎进柳枝的五脏,她又忙不迭的将它拾起来。
秦仲哭笑不得:“王爷,她又不知情——”
“是哦,那你吃——”薛景亭好脾气的将那个鸡腿端到了秦仲的面前,一展笑颜:“说来你这个做舅舅的,才该得侄女的这份孝敬。”
秦仲的笑被钉在了脸上。
圆一颇为严肃的思考:以后的宴席要不要请薛景亭来,似乎他一来大家就要吃不饱。
李徽十分肯定的给他点了点头,又眉眼写了一句“或者让他们两单独吃去!”
“还是别,对不起,是我冒犯了……”柳枝赶紧将那个鸡腿丢开,小心翼翼的收好了自己的这把惹祸匕首。
秦仲腹诽了一把薛景亭:明明就是自己准备的新匕首,干嘛别别扭扭要自己送,送了还吓唬。
“杀过人的,你还要?!”薛景亭好以整暇的看着柳枝稀奇宝贝的模样,忍不住继续逗下去。
“开过刃了还不好,秦仲舅舅可是送给我了,王爷后悔了?”不要是傻子,御赐的东西,不能拿去换钱也能拿来镇宅啊!
“不后悔!”薛景亭露出一口白牙,“坐下吃饭~”
突如其来的温柔差点把旁观小透明王衎吓出心梗,农青和蜜蜜早就以帮荣宝挪花的名义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