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珄回了寝殿,却并未上床榻休息。她坐在桌子旁,倒了一杯茶水,但直到茶水凉过夜色,也未喝一口。
环视大殿,这摆设早已看了万年。万年前是这般,万年后还是这般,毫无变化,枯燥无味。思及此,云珄心间仿佛横了根刺,着实有些难受。
罢了罢了,睡不着便不睡了。她出了寝殿,穿过长廊,直奔天台。
星光细碎,月色皎洁,云雾缥缈,下方的浮岛隐藏在夜色中,若隐若现。衣袂翻飞,青丝舞动,云珄垂手而立,如墨般漆黑的双眸里映出天地之色。
偏殿,锦卉莫浅相拥而眠。
黑暗中,莫浅徐徐睁开了双眸,眼神清明,并无半点朦胧之意。近来,夜半之时,莫浅总会心绪难安,想到今日锦卉的遭遇,更是无法安眠。怕扰到锦卉,他小心翼翼地抽回手下床穿衣,替她掖好被角后闪身消失在原地。
出殿后,莫浅漫无目的地闲逛,路过云珄的寝殿时,瞧见屋里灯光未灭,便想着与师父探讨一二。喊了几声,无人应答,进殿才发现云珄并不在殿中。
找了几处云珄平时爱去的地方,皆未见她的踪迹,莫浅便打算去天台看看。
还未走近,便看见了身着白衣,清冷孤然的云珄。银辉尽数倾洒在云珄身上,浑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如高岭之花,只可远观,不可亲近,虚无缥缈,仿佛随时都会化为流光,消逝不见。
莫浅明白,这才是师父的本来面貌,骨子里面的神之风姿,超然万物。只是,这样的师父当真太不真实,连带他身边的一切都像是幻影。
“有何要事?为何久不出声?”云珄早已察觉莫浅的气息,本以为他有事相告,等了许久,却不见他出声。
莫浅回神,行了一礼:“师父,徒儿最近心绪不定,总觉有大事发生。”
云珄并未回头,负手而立,望着那轮冷月,淡然出声:“你精通占卜之术,可有发现端倪?”
“弟子才疏学浅,未发现有何端倪。学艺不精,请师父责罚。”莫浅行了大礼,久不起身。
“责罚倒不必,天机难窥,你未得出个所以然也并无过错。”云珄安慰道。
“还请师父指点一二。”莫浅追问。
“知道得多,烦恼也多,若想无忧,便不要过问。”云珄不想多言,作势要走。
“师父留步,弟子还有一事相告。”莫浅急忙出声留住云珄。
“何事?”
“今日,锦卉是在浮云宫附近遇到了那魔族,等我带兵过去,那魔族早已逃走,且未留下任何踪迹。浮云宫乃天后居所,位于天界腹地,有诸多天将看守。那魔族修为虽高,但也未到能在天界来去自如的地步。近来魔族袭击天兵事件频发,防不胜防,弟子认为天界出了与魔族勾结的叛徒。弟子心里虽有叛徒人选,多番查看却并未搜集到证据,占卜时星宿蒙尘,看不真切。此事疑点颇多,还望师父指一条明路。”莫浅心中疑惑不已,论占卜之术他虽不及师父,在六界之中能超过他的也屈指可数,怎会接连两次失手?莫非,这两事之间有某种联系?
“若你想要安稳,做好你份内的事便可,勿要深究,这不是你能插手的事,其间种种,本尊不想多言。但是,莫浅,你与锦卉是本尊亲自教导长大的徒弟,念着这份情谊,本尊,给你一句忠告。多年来,你将锦卉护在你羽翼之下,她虽无虑无忧,却也养成了单纯率真的性子,她不适合权谋之争。若是一意孤行,结局定不会如你意。鱼与熊掌难兼得,如何抉择,全在于你,本尊不会干预,只望你能仔细斟酌。”
云珄并不想插手这些事,但对于莫浅与锦卉,她心存怜爱,这番话说得也明朗,余下的,也只能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被说破多年来的心事,莫浅讶然,快速整理好心绪,望着云珄离去的背影道:“恭送师父。”
闻言,云珄回身,看了眼躬身作揖的青年。
莫浅修为已近半神境,身为天兵总领,攘邪除恶,护一方安宁,他年纪不大,功绩却不小。一向谦卑淡然,眉宇间也难掩一丝傲气。
他幼时乖巧的很,目光纯纯,总是安静地跟在锦卉身后。锦卉始终拿他当无害的羊羔,处处护着,生怕被人欺负了去。云珄却知道,这是只收敛了爪牙的虎,她轻易看破了他平静黑眸下的暗涌。
仇恨,算计,疯狂。
云珄不喜,却也只道是因果轮回,天命如此。前方就算是深渊万丈,他若是执意要跳,她也只能在崖边看他粉身碎骨。
“莫浅,相比现在,本尊更喜幼时的你。”
云珄说完便疾步离开,不再回头。
莫浅怔愣,幼时的他?若可以,他也想与锦卉回到那时。可是,时光易逝,一去,便永无回头之时。
回了寝殿,用法术除去一身寒气,轻手轻脚地回锦卉身边躺下,小心翼翼地将熟睡的人儿揽入怀中,如呵护珍宝一般。在她额头印下一吻,莫浅看着锦卉恬静的睡颜,心中暗暗发誓:无论如何,我一定护你和孩子一世安稳。
一夜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