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你这进来也没个动静，把俺也吓了一跳。快进屋，你猜是谁来了？”赵丽萍当仁不让的率先出了屋子，朝正在井边洗脸的黑牛说道。
“大门都没关上，俺回来还要报告一声不成？是谁来啦？”黑牛很无所谓的回应着，哗啦哗啦的撩水洗脸，也不嫌井水太凉。
原来是刚才董浩他们跟着嫂子进来，忘了把门关死，留了一条缝，跟廖阿姨在院子里聊天，也没发现这一点。
“黑牛哥。”廖阿姨笑眯眯的坐在饭桌边没动，董浩和小妤则跟着嫂子出来，小妤主动朝他干脆的叫了一声。
“你是？”黑牛拿着毛巾擦完了脸，回身一看，见是个打扮很时尚的妹子，一看就是城里来的，可再也猜不到小妤是谁，还以为是老婆的亲戚，一脸疑惑的问小妤，再看向了赵丽萍。
“黑牛哥，我是小妤，郭小妤。”小妤落落大方的走到黑牛哥面前，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着黑牛哥，看得黑牛很是不自在。
黑牛像爸爸一样健壮，皮肤也是黝黑的。同样的脸型，一看就是爸爸的孩子，尤其是一双眼睛，看人的时候闪着精光，跟爸爸简直一模一样。
小妤则继承了妈妈的优点，皮肤白皙，身材高挑，跟老郭一点儿也不像。
“郭小妤？你是小妤？你怎么来了？”黑牛先是懵了一下，猛然间心头如闪电亮起，唤醒了他的记忆，连问了三次。他的口气不是像小妤想的那样友好，甚至带着一种反感，再斜看了她一眼后，闷声走进了客厅，也没理站在一边的董浩。
“你看你这人，妹妹大老远的来看你，你咋这样说话？小妤甭理他，咱们进去吃饭。”赵丽萍也没想到，黑牛是这么个不欢迎的态度，打圆场的拉起小妤，招呼着董浩。
“黑牛，小妤从省城过来，还认你这个哥哥，你咋能是这个态度？做哥哥就要有个做哥哥的样子，俗话说打断胳膊连着筋，好歹，你们是一个爹生的呢。何况你比她大好多岁，即便不是亲人，也是进了咱们家门的客人，不能缺了礼数。”廖桂香坐在屋里，把他们之间的对话听了个明白，黑牛一进门就开始数落他。
“俺没爹，俺爹早死了。”黑牛脾气很倔，瓮声瓮气的说了一句，坐下来准备开饭。
“你这孩子，跟你爹一个样。算了，不管他如何，小妤怎么着，也算你的妹妹，你俩多说说话。”廖桂香拿黑牛的倔脾气没办法，只好朝小妤使使眼色。
尽管黑牛嘴上说的不客气，可一直在不停眼的打量着小妤，小妤也嘟着嘴，看这个一直存在她记忆中的哥哥。
“黑牛哥，木耳房啥样？等吃完饭，你带我去看看呗？”小妤想了半天，给黑牛夹了一块摆在自己面前的清蒸腊鱼，乘机向他示好。
“那有啥好看的，就是个土坯房，里面是一根根烂木头，裹上锯末子和布，按时浇上些营养液，木耳就长出来了。”对小妤的客客气气，黑牛也不好充耳不闻的，大略的说了下木耳房的情况。
十几年了，黑牛还记得去到老郭家的情景。当年和小妤相处的时间不长，可也很喜欢这个乖巧可爱的妹妹，只是后来不得已，他只能离开。他对老郭和张阿姨充满怨恨，小妤那时候不懂事，根本没得罪他。
“噢，我还以为木耳都是野生的呢，原来可以自己种出来啊！”小妤见黑牛哥没再给她脸色看，夸张着自己的孤陋寡闻，引得其余各人看着她笑眯眯的，气氛变得融洽很多。
“你怎么跑过来了？怎么找到这里的？”黑牛好奇的问道。
“其实是他带我来的，我哪儿知道你在哪里啊，当年爸爸送你回来，根本没告诉我你们家在哪里，我问过，他也不告诉我。”小妤用撒娇的口气说道。
亲情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她跟董浩有时候也会撒娇，但是那种感觉，跟黑牛哥完全不一样。尽管是跟黑牛哥刚见面，她觉得可以毫无顾忌，不用多加考虑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跟董浩呢，她得先考虑考虑，是不是过分啦，是不是有些蛮不讲理啦。
“那时候你还小呢，不告诉你也正常。这是你男朋友？还是？”黑牛先安抚了小妤一句，转而问董浩的身份。
“黑牛哥你好，我叫董浩，她爸爸的徒弟，在刑警队工作，主要是怕路上不安全，顺便陪她一起过来。我对以前的事儿了解一些，要是等会儿你有时间，我还想跟你聊聊呢。”董浩不等小妤说话，抢先回答了黑牛的问题，对于是不是男朋友的问题，来了个避而不答。
“噢，是个这。先吃饭吧。”黑牛看看小妤，见她对董浩的话，没表现什么异议，只好答应了下来，大口大口的吃饭。
当年的事儿？他也憋了很久了，问就问吧。
吃过了午饭，廖桂香照例是要休息的，跟小妤说了几句客气话，回屋睡觉去了。
“小妤，你跟嫂子去收拾收拾，我跟黑牛哥聊聊天。”董浩想了想，如果当着小妤的面，问黑牛以前的事情，会引起她的尴尬，再说她也不记得什么，找个由头把她支开了。
“好，你们聊吧，我洗过碗来找你们。”小妤懵懵懂懂的，开心的说了一声，跟着赵丽萍收拾去了。
“咱们进屋聊吧，外面冷。”黑牛不知道这算是刑警队的问话，重新掀开以前的案子了，还是纯属于董浩自己要跟他聊，却也没敢问，相当配合的领着董浩去了三楼的小房间。
小房间里没有床，但摆着茶几和沙发，还有套茶具，应该是黑牛没事，自己休息的地方。
“你喝茶吗？还是抽烟？”黑牛问董浩。没来由的，进屋了之后，面对脸色严肃的董浩，他有些激动和紧张，借着问话缓解下。
“不喝了茶了，你想抽烟你就抽。下午我们就得回去，时间有点儿紧。”董浩既不解释为什么要问，也不说明为啥赶着回去，含糊其辞的让黑牛默认，他是代表刑警队来问话的。
“是不是他又犯什么事儿了？”黑牛抽出一根烟，自己点上了，脑袋里联想着，老郭是不是因为固态萌发，这才让董浩大老远的来询问十几年以前的事情。
“这个，我不方便说，你就说说以前的吧。”董浩心里一乐，本来还想着该怎么跟黑牛开口，没想到他自己主动把话题引到了老郭身上，省了自己一番口舌。
“以前的，到底是指哪一件？”黑牛也不傻，先探探董浩的底细。
“就是你那时候，夜里对小妤动手动脚的事情，具体什么过程，你尽量说详细些。我把她支开了，给你留着面子呢，等下她上来了，毕竟是你的妹妹，有些话可就不好当她面说了。”董浩观察了黑牛半天，料定他的脾气跟老郭差不多，是一点火就着的，故意说是他干的，看他如何反应。
“怎么是我呢？当年我就说的很清楚了，是他干的，赖在了我身上，我那时才十二岁，根本不懂、也不会对自己的妹妹，做那种禽兽不如的勾当。”黑牛果然一听就急了，脸红脖子粗的叫了起来。
“到底是谁，现在还在复核，刚才我也说了，你只要把你知道的，看到的，都说出来，相信会有真相大白的时候。”董浩也不废话，很干脆的说开了，然后盯着黑牛的眼睛。
黑牛毫不避让的回看着他，证明自己问心无愧，沉默片刻，不再兜圈子的开始对董浩讲述起来：“我刚到他家的时候，头两天夜里，有妈妈陪着我，睡得还好。后来妈妈走了，我很不习惯，到了半夜也睡不踏实。我记得很清楚，那天夜里，我翻了个身，就见到他走进来了。
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好闭着眼假装睡着了。他站在我床边，还摸了摸我的胳膊，说了一句，这小子倒睡得踏实。后来，他又走到小妤床边，也摸了摸小妤的脑袋，然后就出去了。”
“等等，他只是走进来，看了看你们俩，然后就出去了，你怎么非得说是他干的那些事儿呢？”董浩忍不住打断了黑牛的话。
是老郭进了房间，没错，毕竟黑牛说，听到了老郭的自言自语。可老郭可能是凭空得了个儿子，心里高兴，只是进来看看两个孩子睡的怎么样而已，看完就出去了。
“你听我说完啊，过了差不多十几分钟吧，我还是睡不着，感觉到他又进来了，走到我床边看了看，那时候我正脸朝床里睡着，一点儿不敢乱动，再后来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黑牛埋怨了一句董浩，不等他把接下来的话说完。
“他又进来干嘛？你怎么啥也不知道了？是怎么回事？”董浩听出了蹊跷。
“不是他还能有谁？反正我后来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一觉睡到了大天亮。张……还说我像个懒猪呢，把小妤也带的睡懒觉了。”黑牛回忆着，十分肯定的说道。
“那都是半夜了，屋里那么黑灯瞎火的，兴许是你认错了人呢？再说了，他只是进来看看你们，未见得就是他干的，小妤还说是你呢！”董浩听黑牛说的那么肯定，无法判断他说的是真是假。
“兴许前头他进来看看我睡着了没，好出去准备准备，再进来那样呗。我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怎么会懂那些呢？就算我懂，初来乍到的，还是我的妹妹，我就那么不知道分寸？我跟小妤睡一个屋，小妤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肯定会说是我干的。”黑牛想起以前受的冤枉，董浩又这样来问他，气得呼哧呼哧的喘粗气，一根烟几口就抽完了，抽出一根来又点上。
“那几天，你有没有感觉啥异常？”董浩又问道。
“什么异常？”黑牛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就是身体啊，或者精神啊，会不会是你换了地方，当年的记忆不太准确了？又或者，你有没有梦游的习惯？”董浩展开丰富的联想力，连梦游都扯出来了。
“嘁，我从小到大，睡觉睡得踏实着呢，就是那几天有点睡不好。不过有一点，你不说我还差点记不起来。我白天跟着他去派出所玩，也不敢乱动，运动量根本不大，第二天醒了的时候，就感觉很累，有浑身无力的感觉。”黑牛又想起个细节。
“小孩子当然爱睡懒觉了，大早上起来上学，肯定觉得累。”董浩摇了摇头，觉得这不是什么问题。
“不是，我那时候去他家，还没办好户口什么的，根本还没上学，第二天不用早起，是他把我摇醒的，叫我起来吃早饭。再说了，十几岁的孩子，就算头天在村里跑上七八趟，第二天也不会有头晕乏力的感觉吧。”黑牛描述的更具体了些。
“头晕乏力？那小妤呢，她是不是也一样？也许是天热吧，屋里多了个人，空气不够用了，你们是开窗睡觉吗？”董浩设想着种种可能。
“那也许是吧，那几天夜里特别热，开窗又有蚊子，小妤不让开窗，又说开电扇睡觉感冒，我只好憋着睡，所以才睡不好。还是农村好，夏天夜里凉快得很。”黑牛想了想董浩的话，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
八七年，大部分国人还不知道空调是何物，两个孩子在屋里睡觉，有可能有轻微中暑现象。
董浩本想着见到黑牛本人了，就能把案情弄个明白，还老郭一个清白，谁知道听完黑牛的话，却更糊涂了。
“你说的，也只是一面之词，时间过去太久了，先不说这些了。”小妤在叫着黑牛哥了，上楼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董浩及时打住了话题。
“你们聊啥呢？”小妤进来后，坐在了黑牛哥身边，很是亲切的问他。
“没聊啥，就是说说我们村里，你们城里的事儿。你上大学了没？要不要黑牛哥给你买点什么东西？”黑牛看着小妤，亲情不可抑制的在滋长，有些后悔刚见面时的冷淡，现在加以弥补。
“我过几个月才考大学呢，等我考上了，放假就来看你们，还有小宝。我想想吧，等我有什么想要的，一定告诉你。放心吧，我不会客气的，谁让你是我哥哥呢。”小妤很喜欢看着黑牛哥，感觉从此自己生命中，又多了一个可以依赖信任的人。
“那你们兄妹俩聊聊家常，我在下面坐坐，等会儿我们就回去吧。”董浩起身给他俩腾地方。
“这么快就回去啊？能不能多住几天？”小妤不舍得就此回去。
“你想住就住呗，到时你爸爸问起来，你跑哪里去了，连学都不上，我可一概不知道。”董浩一边下楼，一边让小妤自己看着办。
“没劲儿。”小妤对他背影翻个白眼。
“你知道地方了，以后有空就常来。现在上学才是正事，可不敢耽误了。”黑牛笑着劝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