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家馄饨店门口停住，望着腾腾白气中忙碌的身影，她回想起在凉关的冬至。
娘并不喜欢下厨，偶然动了兴致才会给她做蜜酥，但每到节日，必定会亲手为她做节日饭食和糕点。
在南花园中十年，她很少回想的点滴，但现在，总是触景伤情。特别是得知了叶章贺，胸腔中满是忿忿不平，不知是为了娘，还是为了她自己。
她一再的否认嫉妒，可内心深处，的确是嫉妒，嫉妒到怨恨。
街面上白雪铺地，暖披扫起落雪，脚步缓移。
街上多数跑动的都是孩子，大人们都躲在家中取暖。偶然有一两个外出的，也是缩着脖子，抱着双臂，匆匆小跑而过。
她闲看着那些孩童，忽而觉得迎面跑来一抹人影，在接近她数尺时猛地停住。起先没留意，可那人却怔怔的打量了她两眼，随后转身就跑。
她一愣，细想来，那人有点似曾相熟。
“娘娘……”侍卫警觉，想劝她返回。
“是他！”她想了起来，摆手道：“没事，那人我认识。你们远远儿的跟着。”
“……是。”稍作犹豫，侍卫也不敢不从。
方才跑开的人正是之前在城外河边所见的打酒小童，他如此莽撞的出现，又匆匆跑开。虽没说一字，却让云锦明白，定是叶章贺在找她。
循着小童离去的方向走去，刚转过一个街角，赫然与叶章贺迎面相遇。
叶章贺本是脚步匆匆，一见了她，怔愣在原地，半晌没有声语。
沉寂之后，云锦最先开口：“冬至入九，果然很冷，叶先生可否请我喝杯热酒？”
“呃，当然！”叶章贺忙点头，随后侧身邀请：“前面就有家酒馆。虽然店铺较小，但有城中极好的梅花酒。锦妃若不嫌弃，就去那家吧。”
“好，请带路。”云锦清楚的看见他手中紧握着那枚青玉。
到了酒馆，但见酒馆的门帘子垂落，而两排窗户却开启着，白呼呼的热气和酒香顺着飘散而出，仿佛这冬日的雪也被酿成了美酒。
进入店中，迎面就是各类喧嚣。
小店的生意特别好，几乎满座，客人们有三三两两的青年，也有虬髯大汉。叶章贺之所以选择这里，不仅是因为这家酒好，更重要的是看中了这家店客人多。在这样的环境中，虽然有些嘈杂，但能很好的掩藏他们的谈话。
两人临窗对坐，跟随的侍卫和小童远远的坐着。
店家亲自取出一坛上好的梅花酒，小伙计将他们桌旁的火炉拨了拨，放上一盆滚水，将酒倒入银壶中，置入水中烫煮，又丢入几只酒杯。最后桌上摆两三碟儿小菜，几样干果，两只酒杯。
“我们自己来，你去吧。”叶章贺摆了摆手，将小伙计打发下去。
“二位慢用，有事尽管吩咐。”伙计也识趣，走开去忙另一桌的客人。
虽一直想着这样一天，可真的面对面，叶章贺竟胆怯的不敢正视她。
将半温的酒壶取出，斟满两杯，又将壶放回滚水中。
他摸着面前的酒杯，手指轻轻发颤，说道：“天冷，你暂且喝杯酒暖暖吧。”
云锦注意到他的动作，其实，她心中也在紧张，甚至是有丝惧怕。惧怕什么？大概是惧怕这层窗纱捅破后，即将得知的真相。她不确定，那是否是想要的。
炉子上的水嘟嘟的响，店内客人们肆意的谈笑，这一角却是寂寂无语。
沉声一叹，叶章贺终于抬眼面对她。如此近距离的注视，觉得她与记忆中那张脸相似八九，只是气质各有千秋。
他将青玉放上桌面，仔仔细细的注视她的每一个神情变化，试探问道：“你，认识这块玉佩吗？”
云锦双眼盯着青玉，犹似看见娘愁绪郁结、恨之又爱的抚摸。
“似曾相识。”她说。
“你、认识云娘吗？”叶章贺终于忐忑的问出口，因紧张，右手紧紧攥着酒杯。
云锦端起冷却的酒啜饮，压着眼帘不答反问：“云娘？你为什么问她？她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缓缓沉下眼，端起酒饮尽，随后讲起了积压心头将近二十年的往事：
“那年，我游到凉关，听闻凉关有名色艺绝佳的女子，于是慕名拜访。她就是云娘。我惊艳于她的美貌，欣赏她的歌喉，更钟情于她蹁跹若鸿的舞姿。我和她、一起度过了很美妙的一段时光，我弹琴，她便歌唱；她舞蹈，我就为她作画……”
“她虽没有薛涛之才，却心思灵慧，更有一双巧手。她会做一种蜜酥，甜而不腻，香酥可口……”
“后来……后来我接到家书。郑佩珊是娇养的千金，但凡狠话，说得出、做得到。她说，若是不如期返回，那么……我就再也别想见到云娘，若是回去，她承诺会放过云娘。我深知她的手段，若云娘落在她手中，定是生不如死。”
云锦眼眶泛红，冷嗤道：“她说答应你就信？”
“当时，我只有信她。”叶章贺完全沉浸于过去，没有注意到云锦的情绪，说道：“当时连同家书到凉关的，还有我父亲的信，我……”
云锦冷笑：“别说的这么情深意切，若你对她有情，为何连真实姓名也不曾说？”
叶章贺这才愣住，怔怔问道：“你、你……”
